第 31 章 29莊景明笑道:“……
淺水灣。
自從家中遭遇變故,宋杭之便跟學校請了長假,平日都住在正儀集團,主持公司日常運營,只在晚間偶爾回到淺水灣的家。
午夜時分,她帶着一身茫茫霧氣,推開家門。
客廳還亮着燈,莊景明倚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似乎很累,仍是穿着正裝,領帶也沒摘,睡得極不安穩,也許又做了噩夢,汗濕的劉海垂在額頭間,眉頭緊蹙。
落地燈暗黃的光線下,他硬淨的臉褪去平日裏的冷峻,帶着一點柔和的倦色,但兩只胳膊仍是規規矩矩交叉抱在胸口,顯出一種清貴斯文。
宋杭之忽然笑了一下,莊氏是港島老錢家族,家教嚴苛,教出來的兒子連累極打盹都一絲不茍。
方才莊景明應是在工作,茶幾上有一副黑框眼鏡,邊上疊着幾份文件。宋杭之拿起來翻了幾頁,看見一份質押授權委托書,最尾是莊景明簽的字。
她又從頭至尾仔細看了一遍,心中五味雜陳,想了想,返身上樓拿了毯子,俯身給莊景明蓋上。
卻見莊景明緩緩睜開眼睛,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都映出她的剪影。
宋杭之直起身子,低頭撫平羊毛半裙的褶皺,邊道:“你是裝睡。”
莊景明笑道:“原來你都怕我挨凍着涼。”
宋杭之伸手拽走毯子,扭頭就走,邊道:“誰講我怕你着涼。”
背後是莊景明的笑聲,他笑得極開心,大約是又占到別人的便宜。
中環威靈頓街,Kee Club。
莊景明拉開窗簾,望着鎏金的夜。
只聽背後沈弘杉笑道:“你我都遲一步,有人呢,已經捷足先登,給宋家填好窟窿。”
莊景明倒是平靜,道:“Isaac已經告知我,他願意出三個億,條件是我手裏歐洲電信業務1個點的營收,20年。”
沈弘杉笑道:“我說呢,三個億說拿就拿,Isaac什麽時候都跟活菩薩一樣。我可是記得他念書時精明又摳門,商學院的碰見他都繞道走。”
他又好奇道:“你就這麽答應他了?”
莊景明轉過身,他的臉逆着光,在窗簾的陰影裏,令沈弘杉看不清他的神色。
“老天爺未給第二條路,讓我可以選。”
沈弘杉道:“被老頭子知道,又是腥風血雨。”
莊景明坐進沙發,轉着手裏的高腳杯,沒講話。
沈弘杉越想越不對味,嘴裏直嘆氣,道:“Alex,莊老板,你在搞什麽?怎麽就在節骨眼上留人把柄!你的股票跟公寓湊了一個億,白給宋家已經是仁至義盡!”
“你以為哪個吃飽了撐的舉報宋家,還不是你的二哥三姐!”
“他們可不是省油的燈!你這樣感情用事,遲早被生吞!”
“我看你也別想着繼承家業,不如跟宋杭之在旺角賣魚蛋,做一對恩愛夫妻!”
卻見莊景明遞了一瓶純淨水給他,笑道:“Colin,喝點水。你講的都對,可是抱歉,我已經答應Isaac,協議都簽掉。”
沈弘杉道:“我特麽今天算是長見識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莊景明又起身開了一支新酒,給沈弘杉倒上,笑道:“若有一日,我跟杭之去旺角賣魚蛋,你一定要照顧生意。”
沈弘杉沒好氣道:“放心,開業剪彩我一定送上五十對花籃。”
莊景明只是笑。
沈弘杉抿了一口酒,突然又想到什麽,道:“你三姐怎麽就相中了那個保镖,簡直在自己枕頭邊上擱了一顆定時炸彈。”
莊景明笑道:“家宜有時都會有一種孤勇。”
沈弘杉道:“林濤是吧?他一家都是爛人,吃喝P賭,五毒俱全。父親早些年就被人做掉,弟弟如今外面胡搞,欠了大幾百萬,真不曉得林濤怎麽就搭上莊家宜。你家招保镖都不做背景調查麽?”
莊景明道:“林濤是家宜自己做主雇傭的,傅玲玲為此都發火,不過後面也不了了之。”
他略一思索,忽然笑道:“家誠剛從班房出來,家宜就拉他入夥,兩個人一齊給我送了好大的surprise。今次我不回禮,倒是顯得沒有禮貌。”
二人又聊了半個鐘,一支酒喝了三分之一,莊景明講還要回公司加班,沈弘杉便跟他一齊往外走。
“那不是杭之?”
Club一樓做成了小酒館,會有附近的白領下班後來小酌。此時天色未晚,只零星幾桌坐了食客。
莊景明原本步履匆匆,聽見沈弘杉的話,往酒館角落瞥了一眼。
只見宋杭之對面坐了個年輕人,套了寬大的灰色連帽衫,嘴裏咬了吸管,眼角都是笑意。
他皺起眉頭,記起這個人是Isaac的弟弟。
沈弘杉一臉興奮,問莊景明要不要現場“捉奸”。
莊景明表情冷硬,沒打理他,只是叫來一個酒保,吩咐了幾句話,便徑直走了。
翁聿見宋杭之比起幾日前,今天似乎又現出些活潑天真,便笑道:“家裏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宋杭之先是搖頭,後又點頭,道:“爸爸還在配合調查,公司大部分業務部門都已恢複正常運營。”
她笑道:“多謝你借錢周轉。等家裏資金解凍,我會盡快還給你。”
翁聿看見她臉上終于有了一點笑意,便逗她道:“我都忘記同你談條件,一想到半夜都睡不着覺。”
宋杭之傻傻地問:“什麽條件?你現時同我講也不算遲。”
翁聿笑道:“我想要——”
他湊近道:“我想要你跟莊景明離婚。”
宋杭之朝他翻了白眼。
翁聿笑道:“真是好感人,不過我當然理解你老公,他不願出手,是有難言之隐,那樣大的家業要搶,做事自然要更小心謹慎。”
宋杭之想起那份質押授權委托書,對翁聿道:“他都已盡力,我不能夠多麽苛責他。”
正說着,酒保送來一支白蘭地,是Hardy的限量款,市價賣2萬美金。
宋杭之道:“我沒點呀。”
酒保笑道:“是一位莊姓先生請的,他在這裏存了幾支酒,看見您跟朋友在聊天,就叫我們拿過來。”
宋杭之起身,環顧四周,臉上現出失望。
酒保又道:“莊先生都還有事,講您今天這單記在他賬上。”
酒館裏燈光打得很暗,在濃稠的黑藍裏有淡淡的光暈流轉。
翁聿一只手搭着椅背,把玩着酒杯,笑道:“我今日跟着宋小姐沾光了。”
他垂下頭,眼睛裏都是濃墨一樣的黑。
油麻地,廟街。
“老板,埋單!”
林炳就着盤中最後一塊燒臘,飲盡杯中酒,砸吧砸吧嘴,對老板關志堅喊道。
關志堅搓手道:“林先生,上個月的賬單——”
林炳聞言,從兜裏摸出一百港幣,道:“不用找了。”
關志堅為難道:“林先生啊,您上個月賒賬快一萬,我家小本生意,明日又要交屋租,您看——”
林炳習慣吃飯賒賬,上月薪水到手被他連夜輸光,現下手裏餘錢沒幾個,又被關志堅催賬,臉上頓覺無光,陰恻恻道:“關老板吶,我哥哥呢,在莊氏做差,三小姐将他當做密友,你也知道的。況且人生在世,誰人沒有急缺錢的日子呢?這一萬塊,就當我林某向你借賬,年底一定是一分不少還給你。”
林炳身形高大,講話時神情兇戾,關志堅不過是在廟街開大排檔的小生意人,家中又有病妻要照顧,實在沒膽惹林炳,只好點頭送走了這尊兇神。
林炳酒飽飯足,慢悠悠在街頭閑逛,經過暗巷時,因為心中得意,沒注意周身,被人從身後掩住口鼻,掙紮了兩下,像死魚一般昏了過去。
林炳醒來時,眼前一片黑,原來是被人五花大綁,蒙住眼睛。
卻聽見沉重緩長的“吱呀”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林炳感覺到有腳步聲走近,忽然嘴裏的黑布被人扯下,他心中怕極,大叫:“你個撲街!叼雷老母!”
他還沒來得及繼續爆粗口,臉頰一痛,被人兩個耳刮子抽得脖子都要擰過來。
林炳虛弱地哼了兩聲,“呸”一聲吐出嘴巴裏的血水。
他聽見遠處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嘴巴放幹淨點,要不要給你洗嘴吶。”
林炳叫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一沒錢,二沒做壞事,跟你無冤無仇,幹嘛綁我?”
那人拍手笑道:“講得好!大佬B昨天還問我,你欠他的三百萬什麽時候還呢。”
大佬B在義興會老大左惠勇手下做事,義興會是近年活躍在油麻地和尖沙咀一帶的社團,話事人左惠勇明面上合法經營一間娛樂公司,暗地走S私洗Q錢開賭C場,黑白兩道通吃,很是令西九龍油尖區重案組頭疼。
林炳打了個寒顫,大佬B為人尤其陰狠殘忍。
但他仍是懷疑對方是否黑C吃黑,便叫道:“大佬B是哪個,不認識。”
對方噗嗤笑出了聲,道:“喂,大佬B,人家說不認識你。”
林炳尚未反應過來,臉上又挨了兩記耳光,只聽一個粗重的男聲在耳邊道:“衰仔,你究竟認不認得我?”
“認得認得,港島哪個敢不認得大佬B。”
此時正值港島一年中最冷時節,林炳被關在陰冷的廢棄工廠裏,眼前又一片漆黑,只臉上火辣辣地疼,他竟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許久,只聽那個年輕人又笑道:“這事也好解決,你幫我辦一件事,事成給你五千萬,怎麽樣。”
林炳聽見五千萬,也不哆嗦了,渾身都是勁,忙問:“什麽事。”
“聽講你哥哥跟莊家三小姐感情很好,要是他能同莊小姐結婚,這五千萬就給你。”
林炳不說話。其實他雖然是爛人,但對自家親兄弟仍是有真情。
對方笑道:“五千萬都能做好多事,能還清你欠下的所有賭債,從此都不用再跟過街老鼠一樣。還能在養和最貴的病房,請最好的醫生,治好你家母的病。”
“何況也不是什麽難事,又沒逼你殺人放火。你哥哥同莊小姐情投意合,結婚本就是順其自然的事。試問港島哪對有情人不想終成眷屬呢?”
林炳終于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