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晚晴敲響房門的時候，顧宸還在回想她剛才說的話。
小時候是媽媽告誡不能随意打擾爸爸工作研究，所以這個觀念在她心裏根深蒂固。
其實爸爸從沒有明确告訴她，在工作時不能打擾。
房間裏傳來椅子被拖開與地板産生的摩擦聲，從書桌到房門只要五步。
一二三四五，門把扭轉，顧長東走出來。
“顧叔叔好，我是顧宸的同學，沈晚晴。”晚晴熱情洋溢地自我介紹。
“你好啊。”顧長東把門掩上，順勢往沙發走，“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好名字。”
“哈哈哈。”晚晴不好意思地摸摸劉海，“叔叔你真是博學。”
顧長東學識淵博，對待學生也是溫文爾雅，早就博得一衆人心。
唯獨對兩個人無用。
顧宸是一個，至親父女，顧長東實則絲毫不知女兒的想法。
每次電話溝通都是有什麽急事，顧宸才會打一個電話。
曾經他也經常會和女兒溝通，但每次問完學習生活狀況，相對無話。
電話裏清晰可聞的呼吸，顧宸總是過兩秒說不打擾他工作或是還有習題要做就挂斷電話。
屏幕暗下去，顧長東對着桌上的文獻沉思。
他能去研究文獻裏暗藏的思想主張，卻如何也走不進女兒的心。
歲月徒增，顧宸慢慢長大有了獨立的思想，這種狀況并沒有因為成長改變多少。
另一個是王衎，從不曾與他交心。
真正能聽到他的想法還是在今早。
兩個都不願意和他閑聊的人湊到一起，言笑晏晏，顧長東心底湧起的是深深無力感和欣慰交雜的感情。
晚晴是活躍氣氛的能手，從命題作文到學畫時的趣事，客廳裏笑聲不斷。
“每天就是畫畫畫，有個同學熬夜畫要交的作業，第二天實在太累撲到畫板上，再起來的時候臉上一塊黑一塊灰一塊白，老師都被逗笑了。”
顧宸陪在旁邊，從前都是報喜不報憂的晚晴第一次描述艱苦的學畫生活。
魚香肉絲、生炒牛肉、可樂雞翅、蚝油生菜……
王衎這是把看家本事都拿出來了。
飯桌上誰都顧不得說話，筷子在盤子上你來我往。
晚晴嘴裏還有半個雞翅，“王衎你真的太棒了……我保證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可樂雞翅，沒有之一。”
“好吃就多吃點。”顧宸夾一個雞翅到她碗裏。
主位上的顧長東心底是更放心了。
王衎的廚藝以前也就是做個青菜雞蛋面，讓他煎個荷包蛋人能直接放下鍋鏟走人。
誰能想到有生之年能吃到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的整整一桌菜。
飯後還是王衎洗碗，顧長東有事出門，顧宸和晚晴開始選擇畫畫的地點。
顧宸找一個地方就被吐槽一次沒有光影交疊的感覺。
最後還是選擇了陽臺。
“那你是不是可以再送個背景？”顧宸指着後面大大小小的樓房和不遠處綿延的南山。
“如果你能夠堅持一個姿勢一下午，我可以考慮給你加個背景。”晚晴把折疊的畫架支起來，從工具箱裏拿出一張素描用紙以及許多只鉛筆。
“要用這麽多筆？”
“對啊，這可是我全部家當。每支筆的硬度不同，落在紙上畫出的線條粗細不同。”晚晴把鉛筆遞到她眼前，一個個介紹。
“真的不用叫上王衎，我把你們畫到一起？”
“失去的才要留念，我們不用，反正不會離開。”顧宸信心滿滿。
哪知後來一語成谶。
下午光影變換，顧宸剛開始坐半個小時就忍不住扭扭動動。
保持一動不動的木頭人坐姿太難。
怕上廁所不能喝水，王衎遞過來插着吸管的水杯，一次只能喝一小口。
晚晴打一個響指，“好了。”
被畫人松下正經的坐姿趴在王衎懷裏，懶懶地不動。
王衎給她揉揉肩膀松松手。
“請你們尊重下我的勞動成果好嗎，輕點虐狗。”晚晴把鉛筆放回工具箱裏，長短不一的筆按照她的特殊次序排列。
白色素描紙上，一如之前看過的人像，五官傳神。
鬓角飛揚的發絲都仔細描繪。
晚晴畢竟是半路出家，這樣的水平算是不錯。
“你們暑假都什麽安排？”晚晴癱在一側沙發上。
“他說兼職，我也去試試。”
“什麽兼職，帶我可以嗎？”
“我爸朋友開的咖啡館，地址信息還沒給我們，應該明天去看看。要不你今天別回家了，明天和我們一起去？”顧宸還沒有體會過邀請朋友同住的感受。
“好啊，才考完第一天我媽就開始嫌棄我。大早上不給留飯，讓我背着畫板去步行街支攤給人畫畫。你說我是不是充話費送的。”晚晴掏出手機，說明情況。連連點頭後挂斷歡呼，“我媽說可以！”
一擊掌，沒人看見王衎臉上神色。
多一個顧叔不要緊，沈晚晴住在這裏肯定是要和顧宸一起睡的。
從兩個月前就開始控制親密接觸，難得考完可以小小的為所欲為……
顧長東打電話回來說今晚有事不回來了。
飯前王衎提議晚上吃火鍋，得到一致同意。
三人行外出采買，外出遇到小胖以及教導主任，恭恭敬敬鞠躬問好。
小胖擠眉弄眼，眯成一道縫的眼睛暗含意思。
一向冷淡的王衎第一次做好好同學，“老師，晚飯我做火鍋要一起嗎？”
教導主任自然不可能去學生家裏吃火鍋，小胖在心裏給王衎豎個大拇指。
“我就算了，讓他去吧。”教導主任推着手推車幹脆利落走人，“早點回家，別玩太瘋。”
小胖奔上來要熊抱，王衎一閃，撲了個空。
“你們三個怎麽在一起？”
“人人愛火鍋。”
“哦。真好啊，我媽出去培訓了。我和我爸吃了一頓白水煮面。一言難盡……”小胖的白胖的手臂擡起來，假意擦淚。
“誰不是呢，我媽都不給我做飯了。”晚晴總算找到同病相憐的人，兩個人湊一起去吐槽家長。
王衎推着車，顧宸在一邊百無聊賴。
“無聊？”
“啊，沒有。就是這兩年一直有明确的目标，現在突然沒了什麽可以努力的東西。有點空虛？”琢磨用詞，“也不是，就是有點跑完一千五之後的累，又不是身體累。”
“努力愛我還不夠嗎？”
“……”
男生層出不窮的情話技能，也不能打擊。
“有沒有想過畢業旅行？”顧宸提問。
“你想去哪裏？”王衎預留出來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有些緊縮，所以急着兼職賺錢。
“哪裏都可以啊，只要和你在一起。比較想去看海……”顧宸長這麽大還沒有見過真正的大海。
從前在書上看到一句話，“海是倒過來的天。”
就想着以後一定要去看海。
“等七月吧，這個月先去兼職好嗎？”
“可以啊，能不能帶上晚晴，還有小胖，人多才好玩。”顧宸憧憬滿滿，眼裏又有了亮色。
“嗯，等會問問他們。”
餐桌上火鍋裏各種食材散發的味道讓人食指大動。
娃娃菜，切成薄片的蘿蔔山藥，牛肚五花，豆腐皮……
小胖本打算讓王衎買豬腦，遭到了兩位女同學的強烈抗議。
鍋裏“咕嚕咕嚕”冒泡，餐桌邊的人拿着筷子迫不及待。
顧宸到廚房拿一個瓷碗，往裏面放一些溫開水，再端到王衎面前，“涮一涮再吃。”
小胖在旁邊驚掉大牙，無辣不歡的衎爺居然就這麽妥協了？
正打算說話，桌下的腿被踹一腳，把話又吞回去。
開着空調吃火鍋，人生一大樂事。
王衎拿出幾罐啤酒，人手一罐後手裏的啤酒被抽走換成一瓶涼茶。
“你喝我也要喝，不公平。”
“不什麽？”顧宸抿嘴。
王衎老實拉開易拉罐的拉環，灌一口涼茶消消火。
放假後，顧宸有了更多的時間和他相處，也就意味着他很多壞習慣要被發現然後糾正。
昨晚打算和小胖通宵游戲，結果人顧宸九點晃進他房間，直接把網線拔了。
第一次失信于兄弟，躺在兩米的大床上哀嘆。
已經對無時無刻秀恩愛免疫的旁觀者神态自若，自己撈鍋裏的肉。
“下個月要一起去旅行嗎？去海邊。”顧宸吃了半飽，和王衎坐在椅子上碰杯。
“可以啊，我長這麽大還沒出過咱們市呢。學畫時候遇到一個溫州的同學，她手機裏有好多她家鄉的照片，那個水藍的……”晚晴打開手機解鎖，刷刷刷找記錄，“南瀝島，就是這裏。”
照片上海浪正在掀起，海藍和天藍成了漸變色，心生向往。
“那我們就去這裏吧，等等我去做攻略。”
“好的好的。”晚晴轉過頭問身邊的人，“小胖你爸會讓你出來嗎？”
“我爸下個月也要去培訓，我媽還沒回來呢，這下有着落了。等會兒回家就和我爸說。”
“那我拉個群，你們都進來啊。”
手機提示音各自響起。
“看海四人組”的名稱很大很顯眼，後面還跟着一個藍色的小鯨魚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李商隐《晚晴》
今天雙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