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暧昧 ·
她面上雖然裝出驚懼的樣子, 心裏卻是不怕的,倘若貴妃真想殺了自己,悄悄解決了便是, 何必大張旗鼓地把自己劫來。
況且如今滿宮誰不知道,殿下因為她當日的舍命相護,對她愈發信賴倚重, 只要貴妃不傻便會選擇留她繼續待在三皇子身邊,做昭德宮的內應。
果然貴妃聽罷只是冷冷哼了一聲, 并不再說其他,反倒是一旁侍立的王彬,笑嘻嘻地湊上前來給她求情:“娘娘, 這奴才說的有幾分可信, 且三皇子要害咱們伯爺的事兒,正是這奴才傳的消息, 可見這奴才對咱們是有點子忠心的, 老奴舔着臉保這奴才一回,請娘娘給她個機會。”
好一個紅臉白臉,一唱一和, 懷恩想, 自己現在果然是出息了,貴妃竟然願意花着這樣的心思來哄她賣命。只見鄭貴妃擺了擺手,王彬會意,轉過臉來對着懷恩, 依然顯出幾分嚴厲來, “娘娘慈悲, 不計較你這一回擅作主張,往後好好監視着端本宮的動向, 一有異動立即來報,若再出了差池,我也保不住你了。”
懷恩連忙磕頭拜謝,這才出了昭德宮。
懷恩剛一出去,鄭貴妃便朝王彬冷冷看着,“若不是你,本宮現在早就殺了那小雜種!”
王彬忙跪了下來,知道她這是又想起了自己那日偷梁換柱之事,她前些日子已然發作了自己一回,可眼下他也不敢大意,忙恨了狠心,又往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娘娘,您便饒了奴才這次吧!實在是督主前些日子來信,每次都要告誡奴才一番,一定不能讓娘娘輕舉妄動,否則,回來便讓奴才好看!奴才這才自作主張,将那碗有毒的換了去,娘娘這還沒把那小雜種怎麽着,那些文臣就已經跪到了乾清宮門口,若是娘娘那日真毒死了他,只怕眼下他們都翻了天!娘娘再等等,督主沒幾日便回來了,他定然有法子替娘娘出了這口惡氣!”
貴妃這才收了聲,低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絞絲金累镯。
***
出了昭德宮時,懷恩背後已是一片冷膩,寒風一吹,她冷得打了幾個哆嗦,捏緊了小小的拳頭。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若她再耽溺在這溫柔鄉裏,怕死期将近。
眼下她雖然無力逃脫鄭貴妃和朱承昭的糾纏,只是她卻可以給自己盡快留一條後路,買戶籍和路引的事不能再拖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攢夠銀子,她這幾日瞧着朱辭遠對她的喜歡是有幾分真心的,只是這真心不會長久,也并不可靠,卻可以被她好好利用。
雖然自從她進了這宮裏,沒見過幾個男人,可是太監卻見了不少。無論是有根還是沒根的,想來對女人的那些心思也無甚區別,這幾年她倒是跟王若婵那女人學到了不少。男人嘛,無非是看着碗裏的想着鍋裏的,都是些賤骨頭,你得讓他覺得你就是他手指尖剛剛碰到的人,不能讓他覺得早已把你攥進了手心裏,又不能離他太遠,要若即若離的,男人才會愛你愛得緊。
反正無論是生還是死,她在端本宮中都不會待得長久,她要做的就是讓朱辭遠對她的那點兒子喜歡變得深厚一些,然後把它轉變為白花花的銀子!
***
乾清宮內,一排排的纏枝蓮花燈點亮,将殿中照得燈火通明,偌大的殿宇中,卻只有皇帝和朱辭遠二人,各陷入了一種死一般的寂靜,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滞悶之感。
“不是兒臣。父皇,承恩伯的死與兒臣無關。”辭遠跪在皇帝腳邊,淡淡地道。
皇帝垂眸看着他,手邊是一盤殘棋,暖黃的光從紗燈裏透出來,把他的臉部線條烘托得柔和了一些,比起往日,他少了許多帝王威嚴,多了一份慈愛,他笑了笑,“遠兒,你起來。陪朕下完這盤棋。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朱辭遠垂下眼來,掩住了眸底的情緒,他沒有出聲,只是站起身坐回了皇帝對面,皇帝捏了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人這一輩子啊,就是這樣,按下葫蘆起了瓢。佛曰,人生八苦,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直到死的那一刻才可以說,已經把人生該吃的苦都吃完了。”皇帝盯着盤上的棋子,話語間帶了一些只屬于長者的感慨。
“朕知道你恨朕,多年棄你們母子不顧,獨寵鄭貴妃,朕知道這些年你受委屈了。只是朕當年,父皇被俘于鞑旦,叔父篡位,又将朕囚禁在東宮之中,又能比你在安樂堂的處境好上多少。那時候奴大欺主,朕身邊也只有一個晚娘,她護着朕照顧朕,一次慎宗派人來暗殺朕,她就擋在了朕的身前,那一刀插入她的腹中,落下了病根,她多年不孕。”皇帝落子的手頓了頓,眼中浮起了悲痛之色。
“朕記得那個時候血從她的腹部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她明明疼到顫抖,卻還是擡起了手,捂住朕的眼睛,她說殿下別看,有些吓人的。遠兒,等有一天你有了心愛的女子,你就會明白了。”
“父皇。”朱辭遠出聲打斷了皇帝的話,他捏起一粒黑子落在棋盤上,面上看不出什麽,嗓音也淡淡的,沒帶一絲波瀾。“父皇還記得我生母是個怎樣的女子嗎?”
皇帝深鎖了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朱辭遠卻并沒有等他的回答,“她是個極溫柔良善的女子“他擡起頭來看皇帝,“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為了兒臣,曾犯下一段不為人知的殺孽。”
“五歲裏的一個清晨,一個小太監無意間闖進了安樂堂,什麽也沒做,可是我的母親為了我,拿麻繩生生把他勒死了。她還以為我還在睡着,我卻是躲在門後看見了全部,我記得她當時渾身都在抖,轉過身來的時候,蒼白單薄得像一張紙,好像随時都可以被風吹走……阿娘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淨了手給我做了熱粥,吃早膳的時候她如往日一樣仍舊溫和地同我笑,溫柔的撫摸着我的發頂……”
“為母則剛。這個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所以我從未因此事生出芥蒂。但是我的孺慕之心,父皇可曾體察一二?父皇方才問兒臣,若兒臣有了心愛之人,該當如何,兒臣必會護她周全,而不是,傷害之後再去彌補。”
朱辭遠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起了身,向皇帝做一行禮。“夜深露重,父皇日夜操勞,兒臣不敢攪擾父皇,請父皇早些安歇,臣這邊退下了。”
皇帝看着自己兒子愈走愈遠的身影,眼前突然就模糊了起來,他終于忍不住擡手掩面。
一個是他心愛的女人,他有負于她;一個是他唯一的兒子,他有愧于他,總想得一個兩全,卻終究事與願違,耳畔又想起當年皇祖母說過的話。
“人這一輩子啊,什麽都能求,唯獨不能求全,人愈是要求全,愈是要在缺憾裏掙紮至死的。”
***
朱辭遠剛一踏進院裏,便見書房門口有個探頭探腦的身影,提着個燈籠正百無聊賴地跺着腳,不住地往掌心裏哈着白氣。看清了她身上的紅貼裏,朱辭遠突然心中一軟,剛才心中翻湧而起的那些驚濤駭浪,仿佛潮汐一般漸漸地平複了。
果然,那個小姑娘一看見他,便丢開了手中的燈籠,歡歡喜喜地朝自己撲來。他被她抱了個滿懷,便順勢摟住了她,想了想又松開,将她小小的手掌攏在自己的掌心裏,一點點将她的小手暖熱。這些天他看得出來,她總是躲着自己的,可今日,他的小姑娘,怎麽這麽乖呢?
“殿下,您可回來啦!奴才等您好久了,她說着便拉着朱辭遠往回走,他順從地被她拉着一步一步走進書房。
剛一走進書房,懷恩便湊到他身前,踮起腳來替他解着身上的銀灰色鬥篷。
明明是平日裏做慣的事,今日卻像怎麽都解不開似的,細巧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蹭着他的頸肩,有些癢。朱辭遠低下頭來看向懷恩,見她仰着小臉兒,眉間打着結,小腳踮起又落下,卻是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突然意識到什麽,低下頭來遷就着她的高度,此刻他們鼻尖對着鼻尖,幾要碰觸在一起,就像那夜他吻她時的距離。
懷恩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那雙眼中分明有化不開的笑意,就是那一刻,手指尖像是突然被燙到了一般,忽得松了手,臉刷的一下就紅透了,懷恩忙扭過身,頭也不回的就往屋角跑。
朱辭遠看着她慌慌張張的小模樣,終是忍不住掩唇笑出了聲。
懷恩聽到,氣得扭過頭來嗔了他一眼,慌張別過頭去,一副羞憤欲死的模樣。
朱辭遠坐到案後時,懷恩就已經窩在了炭盆邊,背對着他兀自生着悶氣,她拿手貼了貼滾燙的臉頰暗暗罵着自己沒出息,明明打定了主意今夜要好好撩撥勾引他,怎麽他不過湊近了些,自己便招架不住了呢,懷恩一拳頭捶在自己的大腿上,下定決心今夜要再試一次。
她扭頭看向正将書頁翻過一張的朱辭遠,在心中給自己打氣。再來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出了bug,一堆問號,已修改,但是v章修改不能低于原來的字數,所以上章末尾加了懷恩的辯白,沒看的小可愛可以回頭看一下。下章更甜嘻嘻嘻 這幾章都會甜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