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番外★韶華傾負★

我是杜舒婷。

人人都罵我狠心絕情、沒心沒肺,不錯,我承認,我就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只因我所有的熱情與執念,在十八歲那年已經完完全全的傾負給一個男人。

他叫司空絕,複姓司空,單名絕。他是我的劫,一生的劫,我卻在劫難逃。

一見男神誤終生,說的就是我吧?

那年我才十八歲,大一,青春洋溢,熱烈瘋狂;

那年他二十一歲,大四,風華正茂,肆意輕狂。

我對司空絕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三見,魂牽夢繞,遁入魔障。大學校園流傳着他很多的傳奇故事,IQ180的天才少年,本碩博連讀的幸運兒,醫學系長盛不衰的神話,學校引以為傲的明日之星……

他是當之無愧的男神。

司空男神給我的感覺,兩個字:高冷,高不可攀,清冷無雙。

不過十八歲的我,天真無邪,不谙世事,總是對未來充滿不切實際的幻想,那時的我相信怦然心動的愛情,相信天長地久的童話,相信只要付出就有回報,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相信飛蛾撲火,纏綿悱恻……

平生第一次,我抛開女孩子家的矜持,漠視世俗的眼光,對司空絕展開了猛烈的攻勢,林蔭路偶遇,圖書館拼桌,餐廳碰撞,超市回首,自習室借筆,小花園跟蹤……

我想我的表達方式太過含蓄了,因為司空男神從未給過我回應。然後我厚着臉皮給他寫情書,卻石沉大海音訊全無;我不死心,意圖混跡于他的幾個室友打探情報,豈料他們話風守得很緊,什麽都不肯透漏。

人都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可為什麽這種事放我身上就失效了呢?三年,我一個清清白白小姑娘沒羞沒臊追着男人跑了三年,厚顏無恥纏了三年,縱是鐵石心腸也該捂熱了吧?可……

司空絕依舊不為所動。

最後,我把心一橫豁出去了,做了這輩子最掉身價的事:以死相逼。跳樓、割腕、投海、嗑藥……惡俗的苦情戲接踵而至,差點兒鬧上娛樂周刊頭版頭條,後來還是母親砸錢才壓下了這樁醜聞。

“婷婷,放手吧,你跟他是不可能的。”母親勸我。

“媽媽,您是不是嫌棄他的出身?”我質問,話裏存了幾分埋怨。誠然,我的門第很高,杜氏實業的千金大小姐,萬象天成唯一的繼承人,普通人家的公子根本配不上我,即便優秀如司空絕,也配不上我。

但是我不介意。

可是老天介意,跟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母親用這輩子從未出現過的神情,認認真真對我說:“婷婷,不是門第問題,論起來他的門第遠在我們之上,他是唐氏集團的大少爺,也是……你的哥哥,同母異父的親哥哥。”

我不記得那段日子是怎麽熬過來的,等我渾渾噩噩回到學校,才聽說司空絕去了美國。

我休學了,飛去巴黎,找叔叔尋求慰藉。叔叔叫杜遠博,著名的服裝設計師,人稱威廉大師。叔叔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位真心疼愛我的長輩。

沒錯,唯一一位。

身為杜氏集團的繼承人,我天生就有常人無法匹及的優越感,和一輩子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身邊多少人羨慕我,嫉妒我,挖苦我,我就是頂着這種眼光長大的。

不過,感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從小缺乏親情,過得并不幸福。

我恨父親,恨母親,恨整個杜氏,恨這個肮髒龌龊的家,我恨不得它們一夜坍塌,徹底颠覆。

父親年輕的時候癡戀過一個女人,她叫衛書韻,可惜直到最後衛書韻跟一個認識不到三個月的男人閃婚了。父親頹廢之下随随便便的娶了母親,後來生下我也是愛搭不理,态度不冷不熱。

小時候我很敏感,好幾次追問父親我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父親說是,可我從來都感受不到。好在還有母親,雖然她不似別人的母親做得完美無暇,把滿顆心思全部投在孩子身上,但起碼她能做到關心我,注意我,照顧我,也算合格了。

客觀的講,抛開母女情分不論,母親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只喜歡錢和權。曾經的曾經,她假借摔倒勾引過叔叔,不過叔叔是家中次子無權繼承家業,母親就毫不留情的踹了他繼而又勾搭上父親,如願以償嫁進豪門。

叔叔被情所傷,心灰意冷遠走異國,自此從未回過那個肮髒不堪的華麗牢籠,也從未娶妻生子,把滿滿的愛和精力全部給了我。我想,叔叔如此疼愛我,不單單因為我是她的侄女,更因為,我是他初戀情人的女兒。

在巴黎避世五年,我拿下了MBA,又攻讀了DBA,繁重的學業逼迫我不去回想那段千瘡百孔的青春,不去想司空絕,不去想“他是我的哥哥”這個事實。

血緣至親,天道人倫,橫在我跟他之間這道鴻溝,一輩子無法逾越。

我恨母親,非常、非常的恨。恨她抛棄司空絕,更恨她生下我。

母親在嫁給父親之前有過一任丈夫,叫司慕岩,那時的母親還沒有這麽“勢利”。司慕岩本是一個窮小子,拼着一股蠻勁白手起家開了家公司,起初幹的不錯,不過商戰風雲變幻莫測,波谲雲詭成王敗寇,司慕岩最終還是沒能挨過,破産了。

一朝從雲端跌落泥壤,母親受不了這種轉變,慢慢變得勢利。離婚離得痛快,只是那個時候她萬沒料到自己已經懷孕了。我不明白她那麽勢利的一個女人為什麽不去打胎,為什麽選擇生下這個孩子。

唯一的解釋是,她對前夫舊情難忘吧?

孩子生下來是個男孩,她給他起名司空。

空,世間千百态,萬般皆為空。

母親看得透徹,卻遠遠做不到這般透徹。為了名利,為了金錢,為了權勢,她狠心的抛棄了司空,另嫁豪門。

幸運的,司空十四歲的時候偶遇貴人,被收養,自改名為司空絕。

司空絕,複姓司空,單名絕。絕,恩斷義絕的絕,絕然決義的絕,絕情棄愛的絕。而他,真就做到了人如其名,這麽多年從未談過戀愛,也從未喜歡過什麽女人。

我又喜又怯。喜的是他不曾屬于過誰,怯的是,他是我的哥哥,遙不可及的哥哥……

不能再想了。我這麽告誡自己。

可是我不想,不代表他不存在。

叔叔跳槽了,跳槽到了ESHAI。我才後知後覺的知曉原來國際知名的ESHAI時尚品牌竟是司空絕的手筆。叔叔不止一次的誇贊他們總裁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我靜靜的聽着,颔首贊同。

司空絕,一直都很優秀。

他從美國回來之後進唐氏醫院做了一名外科醫生,短短三年混成了主任——這些都是聽別人說的。我最終還是敵不過自己的私心,多次打着“拜訪叔叔”的旗號混進ESHAI,只希望能在某個偶然的瞬間,遇到他。

可事與願違。

我沒能遇到司空絕,卻遇到了關君則——我生命中的第二個男人。

起初之所以注意到這個關君則,是因他的一雙劍眉像極了司空絕。那天有個笨手笨腳的實習生撞倒了小推車,頓時千八百份垃圾簡歷嘩啦啦撒了一地,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修煉的火眼晶晶,愣是從一堆沙子裏淘到了關君則這顆金子。

說起來我可是他的貴人,不但将他的簡歷推薦給叔叔還提議叔叔收他為入室弟子。

我的一念之仁成就了關君則,那時的我以為這件事只是一段小插曲,并未多想,但殊不知在不久的将來我會跟他牽扯出那麽多的是非恩怨……

有段時間叔叔異常興奮,我問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好事,他樂呵呵的說我慧眼識英雄,挖掘出關君則這匹千裏馬。關君則很有才華,閑暇時信手塗鴉設計的一套婚紗就堪稱絕品,榮登季度排行榜不在話下,可惜他還在試用期,否則可以一争新品代言的資格。

叔叔為他惋惜。

“提前轉正不可以嗎?叔叔在高層說得上話,到時為他美言幾句。”我提議。

叔叔茅塞頓開,開始為他張羅轉正的事。一份入職表毫無預兆的出現在我眼前,我晃了一下,但就這麽一下令我捕捉到一個驚天大秘密:關君則的母親叫關萍,父親叫……司慕岩!

我詫異,不是詫異他為什麽随了母姓,而是——

司慕岩。

我記得母親的前夫也叫司慕岩。是同名同姓的巧合?還是另有隐情?我派人回國調查,并勸說叔叔把關君則轉正的事推後。調查結果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關君則和司空絕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驚喜來得太快,打得我措手不及。司空絕,我這輩子是奢求不到了;但關君則,他跟他有一半的血緣關系,或許我可以從他身上尋求慰藉。

我決定放手一試,求着叔叔把關君則引薦給我。

一場引薦,牽出一生的糾纏。

我無意中發現他的工作臺擺放着一副相架,照片裏的女孩,化成灰我都認得。

穆天然,我這輩子最恨的人。

我的一生怨過很多人、恨過很多人,包括我的生身父母,但我這輩子最恨的,竟是一個外人——衛書韻的女兒,她叫穆天然,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記”了一輩子。

衛書韻是父親的女神。

父親對女神念念不忘,即便那個女神已經結婚了、生兒育女了,甚至——死了。二十多年父親一直派私家偵探調查她,調查他們一家。衛書韻的丈夫叫慕懷仁,他們膝下育有一兒一女,姐姐穆天然,弟弟穆天成。

慕懷仁經營着一家理財公司,創業初期舉步維艱,盡管有歐陽浩的援手仍是走得艱難,那段時間他都不敢要孩子。父親得知之後暗中施以援手,解了他的困境。慕懷仁的公司慢慢走上正軌,不久就生下穆天然,後來又有了穆天成,再後來……

衛書韻死了。

死得好!死得好!哈哈哈——死得好!她該死!她該死!哈哈哈——

我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淚。

父親萎靡度日,常常對着衛書韻的照片發呆,更有好多次偷偷跑去穆天然的學校,躲在牆角遠遠地望着她,只因穆天然的五官繼承了她母親的美貌。

我永遠都忘不了當時父親望着她的眼神,那是我從未得到過的溫柔與寵溺。

我恨穆天然,與其說恨,不如說嫉妒,因為她搶了我的父愛。父親甚至開玩笑說,如果他有兒子,一定叫穆天然做他兒媳婦兒。可他只有我一個女兒,而穆天然卻有一個弟弟。若非穆天成的年紀實在是小我太多,我毫不懷疑父親會叫我嫁給那個小破孩。

衛書韻死後,慕懷仁把公司改名為天成投資,隔日,父親把傳承三代的杜氏實業更名為萬象天成,不過外界人還是習慣叫它杜氏。

一晃眼過了這麽多年,我的恨只增不減。

“關先生,這女孩是……”我指着他工作臺上的照片問。關君則笑着說:“我女朋友。”

“很漂亮。”我誇贊道,心裏已經“惦記”上了這位“女朋友”。

出于種種考慮,我設計了關君則并懷了他的孩子,他也遵從我的計劃“踹”了穆天然。我非常得意,有一種揚眉吐氣的酣暢,可這種得意并未維持多久,因為——

我的男神結婚了,他的新婚太太就是穆天然。

我像吞了蒼蠅般難受。

……

關君則,我的未婚夫,仍對前女友念念不忘。我們回國之後他放着杜家豪宅不住,非要跑去民間租房。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房東就是他前女友,這套房子本來是他們的婚房。

我不傷心,也不吃醋,因為我根本就不在乎他,只道:“關君則,只要你跟我結婚,整個杜氏就是你的,你可以用它做你想做的事,任何事。”

關君則果然上套,拿杜氏當靶子,叫板ESHAI,打壓慕懷仁,整垮歐陽浩,玩完了新洲,也,玩完了自己。

杜氏沒落了。父親一口氣上不來,中風了,半身不遂躺醫院等死。母親拿了一筆錢遠走高飛。而我,我俯首稱快,恨不能舉杯相慶喝他個三天三夜不醉不歸。

但是顧忌肚子裏的寶寶,我忍了。

寶寶是我活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羁絆,因為TA的身體裏流着司空絕的血。TA的媽媽是司空絕的妹妹,TA的爸爸是司空絕的弟弟,如果老天開眼可憐可憐我,有那麽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我的寶寶跟我的男神,他們的血緣關系可以達到百分之百。

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寶寶身上。

眼看婚期逼近,我請司空絕為我量身設計一套婚紗,他猶豫了一會兒,颔首答應。後來我又請他做我的證婚人,他一口否決并帶着老婆倉皇“逃”到鄉下。我不死心,挺着八個月的大肚子追了過去,一番糾纏過後,他同意了。

司空絕很愛他的太太,我羨慕的發狂,嫉妒的發狂,難受的發狂,我要毀了那個女人——可是我不敢。我害怕,我膽怯,我懦弱,我清醒的知道一旦我真的做了什麽,那橫在我面前的将是無底深淵,萬劫不複。

穆天然,我還是輸給了她,輸給一個我最恨的女人。

……

婚禮如期而至,司慕岩和母親都在場,真是異常尴尬的婚禮呢!

婚後我的丈夫不止一次的問我,我愛不愛他。我毫不猶豫的說愛。

我沒有說謊,我是真的愛他,只因他和司空絕有血緣關系,我愛他身體裏的血。關君則于我而言,是一種安慰,一種緬懷,一種癡戀的幻想,一種精神的托付,他圓了我少女時期的美夢,我不許這世間有任何的肮髒污垢染指他,玷污他,弄髒他。

可是他竟敢背叛我,跟一個叫程真的女人不清不楚。

他被玷污了,不幹淨了,不純粹了,我不要了。

非但不要,我還要毀了他。一紙訴狀,我将自己的新婚丈夫告上法庭,罪名是商業欺詐。新年伊始我生下一個女兒,公公婆婆饋贈我的“賀禮”是一份離婚協議。我無所謂,只要女兒的撫養權歸我,并且拒絕他們一分一厘的贍養費。

“你真狠!”撕破臉的那日,婆婆狠狠的給了我一耳光。

我承認我狠,随他們怎麽想。

我為女兒起名司空婕,沒錯,我故意讓她姓司空,在我心裏她就是我和司空絕的孩子。

婕,同“劫”,我的執念,我的妄想,我的魔障,我的劫難。

遇見男神,我在劫難逃。

男神帶着他的太太來看女兒。男神來為關君則求情。我苦澀不已,我酸楚難耐,可我還是允諾道,看在他的情分上我會對關君則手下留情。但凡是他希望的,無論什麽要求,我都不忍拒絕。

關君則被判刑五年,我帶着女兒離開故土,飛往巴黎跟叔叔團聚,祖孫三代,共享天倫。

一輩子,就這樣吧。

女兒有一個美麗的英文名字,J,寓意:上帝的恩賜。

——我是杜舒婷,這就是我的故事,我一生唯一愛過的男人,是我的哥哥。

我自是年少,韶華傾負;

我自是年少,癡情錯殇;

我自是年少,相思碎夢;

我自是年少,獨守古道;

我自是年少,寄曲離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