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有意針對

第47章 有意針對

期末考試結束後,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樂團中。

海城大劇院年底安排了很多場跨年迎新春節目,團裏在臘月二十八有一個專場,大家都在忙着排練演出曲目。

團長應邀去歐洲巡演,我們交響樂團的排練事項暫時由管弦樂團的唐藝霖代管。

除了幾首常規的經典曲目外,還有五首新編的交響樂,排練的重點也是這五首新曲子。

參加這次迎新春專場演出的共有三十二人,都是團長走之前精挑細選的。

那日在團長辦公室,團長拍着我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小珞,好好幹,你很有天賦,年後有個競争首席的機會,我很看好你。”

“謝謝您,我會加油的!”我鬥志滿滿。

海城交響樂團鋼琴首席是我兒時就種下的夢想,自然會全力以赴争取。

然而,在新曲排練的第一天,我滿腔鬥志被打擊的片甲不留。

“珞黎,搶拍了,重來。”

“珞黎,第二段起頭慢了,重來。”

“珞黎,轉折處有個空拍,你不認識譜子嗎?重來!”

我從信心滿滿到手指發抖,懷疑自已前二十年彈的根本不是鋼琴,而是棉花。

一連三遍,都卡在我這裏,每錯一次,全場三十一人就要陪着我重頭開始。

雖然大家都沒說什麽,但我就是感到無地自容,不敢看哥哥姐姐們的眼睛,怕從中窺到嘲諷和鄙夷。

當第四次被唐藝霖喊停訓斥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開了口,十分不解,“唐團長,我和大家的節拍一致啊。”

唐藝霖滿臉嚴肅,拿着指揮棒指着譜架上的譜子,正色道,“第二段開頭,這裏是六八拍,你分明搶拍了,珞黎,我玩了一輩子的音樂,還能聽錯不成?”

唐藝霖今年五十二歲,體态發福,地中海反光,一雙精明的三角眼擠在一臉橫肉上,兩片東成西就裏的香腸唇上下一碰,發出碎瓷片劃玻璃般刺耳噪音。

我面無表情看着他數落,心裏小人在他棗核一樣的大肚子上瘋狂紮針。

無論是白老師還是團長,一直都是鼓勵我誇獎我的,怎麽到他這我就糟糕到連天橋上賣藝的流浪漢都不如了?

團裏和珞黎玩的比較好,又年齡相仿的胡小靜看不下去,站出來打圓場,“唐團,這首新編的交響樂難度不小,排練之初每個人都難免有些生疏,珞珞一直都很努力,您就別再說她了。”

唐藝霖眼睛一瞪,上下掃一眼胡小靜,目光停在她手裏的雙簧管上,哼了聲,“你的問題也不少,切入淡出是怎麽過度的?新曲子不熟就多練,還有半個月演出,誰都不許大意。”

這一天,全團三十幾人因為我重練了十幾遍,直到排練結束,都還停留在曲子的上半篇章。

我也在這一天說了比這輩子還多的三個字,‘對不起’。

給哥哥姐姐們買了咖啡和下午茶後,我背着包低頭往外走。

“珞珞。”胡小靜跑着追上來,手裏還拿着一杯雪頂拿鐵,“謝謝你的咖啡。”

我用力牽起唇角,“不客氣,今天害你也被訓,對不起。”

胡小靜甩了甩馬尾,白眼快翻上天,“你別理他,我看他就是故意找你茬,說真的珞珞,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哪裏得罪他了,不然那麽多人,誰沒個偏差啊,幹嘛他老說你呢?”

聞言,我微怔。

交響樂團和管弦樂團交集頗深,遇上大型演出,兩個團長經常相互借人,但我來了以後,不但沒被外借過,更沒和唐藝霖有過任何接觸,說實在的,我只是聽說過他的名字而已,壓根就不熟,怎麽會得罪他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見珞黎擰着眉沉思不語,胡小靜抿一口咖啡,和她并肩往外走,“要麽就是他在家裏受了氣,拿咱們出氣呢,總之,你別搭理他,五十多歲的男人正處于更年期,發神經也正常。”

“謝謝。”雖然被安慰,但我心裏還是很別扭。

回到南山半島,我一頭紮進琴房,反複練習今天的新曲目。

當初白老師推薦我來海城交響樂團,團長聽過我的鋼琴後當場豎起大拇指,說我天賦過人,手指靈活,技巧熟練,最難的是,能從我的琴聲中聽出情感的共鳴,這是一個優秀鋼琴家最重要的展現力。

之前也不是沒彈過新曲目,每次排練團長都鼓勵我,練過幾次後還誇我掌握的快,領悟能力強,不愧是白老的得意門生。

可如今,團長剛離開,我就被啪啪打臉,我甚至懷疑團長是不是看在白老師的面子上故意誇獎我?!

琴房裝修用了消音材質,彈到再晚也不會影響其他人休息。

于是,每天從樂團回來,除了必要的吃飯時間,我一直在琴房練到淩晨一點,實在扛不住才回房間休息。

心裏始終憋着一股勁,唐藝霖越說我彈的不好,我越要彈好給他看。

一連三天,傅寒看着小姑娘廢寝忘食恨不能長在椅子上琴鍵翻飛與琴共舞的專注勁兒,感覺自已現在越來越幼稚了,醋吃的已經到了人琴不分的地步。

不過,專注做一件事,最能體現一個人的魅力。

正如此刻,纖細背影随着音樂旋律而前後起伏,每一次渾厚重音時的俯首,節奏明快時的昂揚。

明明只有一架鋼琴,他卻仿佛看到千軍萬馬奔湧而來,仿佛看見海浪潮汐落霞孤煙。

仿佛置身一個瞬息萬變的世界,跟着她的節奏時而欣喜,時而沉重,無聲的音符好似融進他血液中,操縱着他的喜怒,翻湧着他的興奮,在他體內橫沖直撞,帶他感受每一個篇章的起起落落。

傅寒第一次見珞黎如此投入的彈琴,原來,認真時的她如此勾人。

勾的他所有情緒都在跟着她跑。

同時,他也是第一次對鋼琴有了新的認識。

靠在門框上盯着那道嬌小背影看了許久,傅寒思緒漸漸有點跑偏,又想起上次抱着她彈琴的畫面。

啧,對比而言,還是上次和他一起時的曲子更動聽,那晚她又彈又唱,明顯興致高昂,身心愉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