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章 她不會寫字

呃……

這貌似是問快熟的紅燒肉是否能撈起裝盤的話,原本應該是酒樓裏的夥計用來問廚子的吧?

此刻在這裏說出來,真是讓人一輩子都不想再吃肉食了!

想到鍋裏此刻放着的是一塊散發着惡臭味的人骨,安王定王腹內翻湧得更厲害,幾個梅園下人則是直接狂吐了起來。

就連陳可宜也撐不住了,悄然退到一旁的梅林裏,緩解吐意去了。

獨留下幽王微眯着眸子眸光深暗地盯着葉娴,臉上一貫挂着的笑意早已斂去。靜王俊臉泛白,一向透着疏離淡漠的眸子靜靜地盯着葉娴,內裏罕見地盈起幾許亮色。

“應該火候差不多了,”葉娴緩緩點頭,一邊将所得數據記在心裏,抹平被劃得縱橫交錯的積雪,一邊緩聲道,“你将它撈起再将其上的皮肉剝離後,拿過來給我。記住,剝離時動作一定要輕,不可硬扯,否則,會影響到判斷的結果。”

“好,我省得的。”張青回答得謹慎而鄭重,那鄭重其事的模樣,看得一旁幽王的眸光又深了幾許。

在一片凝滞的氣氛和葉娴時不時的指導之下,約摸一柱香後,張青将剝離得幹幹淨淨的一整塊死者髋骨遞到了葉娴的面前。

髋骨寬約兩尺,如同兩把打開的扇子合并在一起,在白雪映襯下,越發地慘白,也越發地瘆人。

遠遠站着的安王定王忍不住轉頭瞄了一眼,見到那白森森的骨頭,立馬又吓得倒吸一口涼氣,急急轉過眼去。

“很好!骨頭處理得很不錯。”

與他們驚恐的反應截然不同,葉娴連眸光都不曾跳一下,随手将它接過舉在了頭頂,借着雪地裏反射出的白光,先細掃了一下幾個重要參考位置,肯定地點了點頭後,眯着眼睛仔細地觀察起了死者的恥骨聯合面。

對于年齡在十四至三十歲之間的死者,通過恥骨聯合面判斷出的年齡誤差可以達到只在一歲左右。

但這份低誤差的判斷結果,并不是憑空可得的,必須依靠極細致的觀察分析與對比,需要大量的數據分析與計算。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得擁有專業的知識儲備和娴熟的處理能力。

好在,葉娴前世曾處理過多起這樣的案件,縱是沒有現代儀器的輔助,她做起來,仍然可以做到得心應手。那份男性恥骨年齡推斷表,其中每一個形态特征的賦分标準與系數,她都熟記于心。

“聯合面溝與嵴,嵴低鈍溝淺,賦分值為3,系數1為0.33……”葉娴一邊緊盯着死者的恥骨部位,在心裏默念出得出的數據,一邊拿起筆欲再次在撫平準備好的雪地裏計算。

“念出來。”

文曜之清冷低沉的聲音驀然間傳來,葉娴愕然側頭,竟見文曜之不知幾時起竟站到了桌案旁旁,不但已将墨汁研磨好,還正手握毛筆一副靜待她開口的姿勢。

呃……她倒巴不得他代勞,但是,她用的可是這裏不曾用過的阿拉伯數字啊,還有那些公式……

“謝謝,還是我自己來吧。”

葉娴客氣地道了一聲謝,将死者髋骨直接擺到桌案一側,伸手接過文曜之手中的筆,迅速在鋪好的宣紙上書寫了起來。

她眉頭微蹙神情認真,手腕高懸運筆迅速,手臂幾個舞動間,立時便有一連串的墨跡出現在黃白色的宣紙上。

之所以說墨跡,乃是因為……

看着其上纏繞得跟葫蘆藤似的完全看不懂的“字”,文曜之的眉頭狠狠地抽了抽。

看着這個女人棄紙就雪拿着支筆在雪地裏劃來劃去,之後又匆匆擦去,他還只是認為這個女人寫字難看。

現在看來,豈止是難看,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會寫字!

還好他之前及時記起,沒有說讓她幫他畫出那罂粟的樣子,否則她怕是要羞得無地自容。

處于瘋狂分析中刻意将字寫得随意的葉娴,根本不知道身旁的男人竟然生了待會兒要讓人将她的字銷毀的念頭,滿意地将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放到一旁後,又擡筆開始在另一張紙上計算。

站在身形高大的文曜之身旁,她的身形更顯嬌小。

她時而伏下身子湊近了桌上的屍骨仔細觀察,右手食指輕點着白骨正中的幾個部位,時而又握着筆迅速地在紙上塗塗畫畫,那眉頭微蹙、眸光泛亮的認真神情,竟讓人移不開眼。

縱是置身白骨旁,也給人一種清雅睿智的氣度。

這樣的氣度,是京都那些要麽嬌弱如病貓要麽強勢如猛虎的女子所不能比拟的。

靠在一株梅樹上自我調适的陳可宜不知不覺間便看呆了,湖邊不知什麽時候又轉過身來呆呆站着的安哲榆,則是一個勁兒地暗暗嘆息,懊惱地踢了幾下身下的積雪。

最終似是下定了決心,他胸脯一挺,高昂着頭快步向着桌案旁走去,半彎着腰目露金光地同着葉娴一道觀察那塊白骨。

呃……和一介神醫一道觀察白骨,她很有壓力的好吧?

葉娴的神情只是頓了頓,便因着安哲榆忘我癡迷的狀态而迅速摒去雜念,繼續着她的分析計算。

不知過了多久,葉娴終于長舒一口氣,在紙上落下最後一筆後将筆扔下,扭了扭泛酸的手腕,又左右轉了轉脖子,欣喜地指着桌上的紙道:“好了,終于可以确定了!”

“死者,男,年齡少則二十八,多則二十九,身高七尺二三左右,腳長約八寸,右腳底和左邊鎖骨下一寸處各有一枚黑痣,左手上臂曾斷過……”張青興奮之餘,不由得直接将紙上所寫的更詳盡的死者信息念了出來,“來人,速将這個拿去刑部交與于虎大人。不,我親自帶人去查。”

張青直接将手伸向桌上寫滿黑字的宣紙,準備抓住它離開,卻有一只大手先他一步,将紙張拿在了手上。

文曜之清冷的眸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手中攤着的宣紙上。

三行工整得讓人賞心悅目的墨字安靜地躺在紙上,字體完全不似一般女子所練的簪花小楷那般娟秀圓潤,其遒麗峭勁,潇灑流暢,宛若男子所書。

這個女人,他竟又一次看錯了她!既能寫得一手如此潇灑飄逸的字,那作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