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姑娘當真是絕色美人,老奴伺候了那麽多主子,還是頭一次見到您這麽美的人呢。”老婦拿着木梳梳着漆黑的長發,贊嘆不已。

銅鏡前,鄭子衿漠然的看着鏡子裏的容顏,對着老婦的阿谀奉承無動于衷。

一旁戴着紅花的喜婆拿着棉線輕輕刮着鄭子衿的臉,發現她的臉光滑的如同剝了殼的雞蛋一樣。

平陽侯夫人提起裙擺走進了屋裏,輕輕的揮手,讓婢仆到一旁侍候,自己則是輕輕的替鄭子衿整理發髻。微笑道:“安王府的世子平日裏雖說行事渾了一些,但他尚未娶妻納妾,相貌也是金陵裏數一數二的俊朗,如今你嫁過去當世子妃,倒也是一樁好的婚事。”

鄭子衿靜靜地看着銅鏡,輕輕的點了點頭。

作為平陽侯府一個收養的女兒,她沒有資格去選擇自己的夫婿,更沒有權利去說不。

只有自己去搏,才能有一線生機。

平陽侯府夫人看着鄭子衿的目光格外溫柔,好似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從托盤上拿起一根石榴花簪插進了她的發簪中。

“石榴多子,你嫁進安王府可要多多為其繁衍子嗣才好。”平陽侯夫人眼底含淚,連忙用衣袖拭去了眼淚。低聲道:“雁期終究是與你無緣。”

聽到這個名字,鄭子衿的目光微微閃動,牽起一絲笑意,手指輕輕摸索着發髻上的石榴簪花,岔開話題道:“母親,今日這簪花很适合我的喜服。”

平陽侯夫人知道自己失态,很快恢複一臉溫和的說道,“你喜歡便好。”

一個時辰後,鄭子衿一身金冠嫁衣站在平陽侯夫人面前,轉了一個圈,問道:“母親,你看如何?”

平陽侯夫人微微皺眉,覺得還是不夠繁華,命人拿出一串金珠腰飾,下面吊着鈴蘭花圖樣的小金墜流蘇。随着紅色的裙擺垂下,走起路來鈴鈴作響。

平陽侯夫人再三打量,取下手中的一對白玉手镯套在了鄭子衿的手腕上。

鄭子衿正要婉拒,被平陽侯夫人柔聲打斷,“這是我給你的心意。”

平陽侯夫人湊近,低聲道: “此镯乃是我們家的傳家之物,我一直都想把這對镯子給你,只是天不遂人願,如此,也算了了我曾經的心願。”

平陽侯夫人的一番話讓鄭子衿不好推卻,只得默默收下。

喜婆看了眼天色,一臉掐媚的湊到鄭子衿她們的跟前,“夫人,二小姐,該走了,出嫁時辰可是誤不得的。”

“走吧走吧。”平陽侯夫人嘆了口氣,握着鄭子衿的手拍了拍。

鄭子衿卻感覺此刻手上如同纏了毒蛇一樣的冰冷,再待一會恐怕就演不下去了。

“夫人珍重。”鄭子衿微微彎腰,雙手放平置于額頭,行了一個大禮。

行完禮,喜婆趕緊給她戴上了紅色的蓋頭。

平陽侯夫人走到房門口,左右等不到自己的女兒來,卻見到了平陽侯府三小姐的丫鬟一臉慌張跑了過來。

附身耳語後,平陽侯夫人低罵了一句,很快又恢複哀傷的神色說道:“悠然這孩子,知道她姐姐遠嫁,又哭又鬧的成何體統,難不成要她哥哥姐姐在家陪她一輩子麽?”

被喜婆攙扶出來的鄭子衿跨過門檻,聽到了這句,嘴角泛起冷笑,柔聲道:“母親不用怪悠然,等我回門見她也是一樣的。”

平陽侯夫人搖搖頭,一陣傷感的說道:“好孩子,走吧。”

走出國公府,平陽侯看着新娘身邊只有自己的妻子陪着出來,心下不悅,瞥了一眼平陽侯夫人。

平陽侯夫人同樣給他使了一個不悅的眼色,仿佛在說平陽侯不了解他母親和小女兒的德行麽。

世子一襲紅袍,本就俊郎的容顏此刻映襯的光彩煥發,見到新娘,他的嘴角挂上一抹溫和的笑意,從馬上一躍而下。

平陽侯府外的百姓聚在一起,紛紛看着這一對佳偶,縱然無法瞧見新娘的容貌,光是這身段便能猜出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喜婆拿過紅綢的一端遞給世子,世子抓過紅綢,盯着眼前的新娘,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轉身往花轎的方向走去。

鄭子衿捏緊紅綢,一步一步的跟着他,垂眸看着地上的紅毯,與十年前剛進來平陽侯府一樣,她的命運再次遇到了轉折。

世子走到花轎前,轉身看着新娘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手指忍不住微微的摩梭着花轎杆。

他終于娶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

鄭子衿走到花轎前,還不等喜婆上前去拉簾,世子就走到了前面,伸出手拉開簾子,輕聲道:“進去吧。”

喜婆慣是會審度時勢,眼看世子對新娘子的喜愛之情溢于言表,趕緊吆喝道:“月老賜福,佳偶天成,新娘子快些入轎,咱們可好快些喝喜酒。”

鄭子衿提起裙擺,紅鍛繡花鞋踩到花轎,緩緩坐了進去。

世子放下簾子,留戀的看了眼花轎,朝着平陽侯點頭行了一個禮,拉起馬鞍,單腳一踏便騎到馬上,轉頭帶走了迎親隊伍。

平陽侯同樣回禮,直到世子的迎親隊伍不見蹤跡,才冷冷的看了眼平陽侯夫人,甩袖離去。

平陽候夫人面露難堪,跟着平陽侯回到了府裏。

二人走在鋪着鵝卵石的道上,看到平陽侯陰沉着臉,平陽侯夫人面露無奈,心裏也是一陣委屈,“候爺,不是妾身考慮不周,只是昨個母親就差人來說身子不爽,今日無法來送親。”

平陽侯冷哼一聲,問道:“那悠然呢?”

平陽侯夫人雖然惱怒自己的女兒如此不成事,卻也不忍苛責,嘆了口氣,“自從那日宴會之後,她一心都放在那世子身上,今日眼見世子另娶子衿,心裏定是傷感萬分,又怎麽肯來呢。”

“就是平日裏你太縱着這兩個孩子了。”平陽侯眉頭皺的更深,安王是當今皇上唯一的弟弟,世子又是安王的嫡長子,地位自是尊貴無比。

春日宴上,鄭子衿雖未入選東宮,但是被世子青睐,不日就讓皇上賜婚。平陽侯心裏樂開了花,簡直是天上掉下了一個餡餅讓自己去接。

誰知道這迎親當天,平陽侯府的老祖母不來,嫡出的三小姐不來,真是在世子面前打了他的臉。

平陽侯夫人垂下眼眸,知道平陽侯是把一腔的怒火發到了自己的身上,知曉他的性子,只是低下頭沒有作答。

平陽侯看着夫人低眉傷神的樣子,心裏也是一軟,緩和了語氣,“也罷,還好皇族不能在女方行茶,我們找些理由在子衿回門的時候也可以搪塞過去。”

“至于雁期那邊。”平陽侯嘆息一聲,“能拖多久是多久,讓他好好在外面做着生意吧。”

平陽侯夫人,心裏一緊,點了點頭。想到兒子要是回來發現鄭子衿已經被他們嫁出去了,還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十裏紅妝,馬車從街頭排到街尾,迎親的路上皆是鋪着紅色的長毯,滿城的樹上都挂着貼着喜字的燈籠,守衛并列兩旁維持秩序。大街小巷的百姓們皆是一個一個探着頭,看着這個盛世婚禮。

鄭子衿坐在轎子裏,輕微的晃動如同她的心一樣起伏不定。

半個時辰後,轎子緩緩停下,鄭子衿攥着的手微微生出些許汗意。

媒婆高喊:“新娘子出轎喽。”

話音剛落,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她的面前,鄭子衿低着頭,蓋頭掩住了她眼底的慌張。

她猶豫片刻,左手緩緩放入對方的手心上。

世子似是察覺到她的緊張,手指慢慢收攏,穿插過她的手指,交疊一處,微微用力将她拉起。

鄭子衿自從進入平陽侯府之後,不曾與男子這般有過親密之舉,霎時間耳畔微微發紅。

“小心。”世子的聲音溫柔而綿長,另一只手輕輕扶住了她的腰肢,笑道:“轎子上有道檻。”

鄭子衿點了點頭,只覺腰上被覆蓋的那處有些熱。

被他拉着手走進了國公府,四周盡是嘈雜的人聲,一名穿着黑色金魚樣式侍衛跑到世子的旁邊,附耳低聲道,“世子爺,東西都準備好了。”

世子笑了一聲,看了眼旁邊的新娘,随口對侍衛說道:“去扶風那裏領賞吧。”

由于鄭子衿距離太近,把侍衛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她的心裏一咯噔,這些年在平陽侯府陸陸續續聽說過世子留戀于煙花之地,難不成還從那裏學到了什麽癖好。

鄭子衿的手微微生出汗意,世子察覺到後輕輕一笑,低頭湊到她的耳側,輕聲道:“鄭姑娘,可是有何不适”

雖是隔着一層紅布,鄭子衿還是能感覺到微微發熱的呼吸從另一段傳來。

她搖了搖頭,柔聲回道:“只是天熱所致,夫……”說到夫君兩字時,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夫君不用擔心。”

世子的笑容更深了,一旁的飛魚侍衛首領安瓒都忍不住右手捂着嘴偷笑了起來。

被世子瞪了一眼後,安瓒立馬恢複一臉正色。

剛進去內院,喜婆細長的聲音響起。

“新娘跨火盆,日子定火旺。”

鄭子衿正要提起裙子跨,不想竟被攔腰抱了起來。

媒婆驚呼:“這可使不得。”

“世子妃衣服繁重,若是燒着了該如何”世子擡了擡高度,穩穩的跨過了火盆,回頭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衆人,對喜婆笑着說道:“日子需得兩人過,這才是跨火盆。喜婆你覺得可有道理”

收了錢又怕權的喜婆當然是趕緊附和世子,臉上笑出了幾道褶子,“對對對,還是世子爺英明,咱們這叫夫婦二人跨火盆,雙雙幸福又美滿。”

鄭子衿嘴角一抽,手不自然的放在世子的肩膀上,透過紅色的蓋頭,依稀可見世子俊朗的容顏。

世子在衆人的歡呼中抱着鄭子衿踏進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