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王衎走之前把兩千塊錢塞到嬸嬸兜裏，又把錢包裏的錢都拿出來，只留了回去的車錢。
其餘都交給嬸嬸讓她好好照顧爺爺。
叔父不知去了哪裏，王衎返程。
這裏的問題沒有解決，但他心裏有了安排，村裏的房子他舍不得賣，然而現在的狀況由不得他。
從小和爺爺長大，對自家房子的感情也就是爸媽曾經生活過的氣息。
無法兩全也只能讓步。
顧宸一個人在家過了一天，客廳鐘擺敲響十下，王衎還是沒有回來，她有一點擔心，等在客廳。
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時，“砰”，家裏的大門被關上。
游離進來一個人影，跌跌撞撞，撲面而來一股濃烈酒味。
顧宸起身走到他旁邊，誰知人家根本不讓碰，倔強地一個人開門進門，卻沒有關門。
她走進房裏，打開小夜燈，王衎整個人蜷縮在他那張床上，一米八的大男孩只占了床的三分之一，仔細聽還有極微弱的啜泣。
哭了？
等在一邊，哭聲逐漸消失，她拿熱毛巾給他擦臉，眼睛紅腫，鼻子上還有一條晶瑩。
要是這模樣被學校裏他的迷妹看見，怕是沒有人再繼續喜歡了。
王衎緩緩睜開眼，迷離地看着她。
“你怎麽了？”
沒有回答。
“你躺一會兒，我給你泡蜂蜜水。不要縮着，不舒服。”
醉酒後的王衎成了大型貓科動物，她說什麽就做什麽。
呈大字躺平，顧宸給他蓋上被子安心出去找蜂蜜。
回來時，王衎雙眼睜着，不知道在看什麽。
她把人扶起來，拿一個枕頭靠在他背後，把杯子送到嘴邊。
王衎的臉還有脖子帶上潮紅，帶着一種誘人的色澤，嘴角滑落的蜂蜜水也是。
男生喉結活動。
有點渴。
顧宸抿了下嘴唇，下一刻男生身體撲向她，不堪重負仰躺在床上時，顧宸想，蜂蜜水倒了，不僅床單被套遭殃，自己也是。再洗一次澡和換床單被套是多麽繁瑣的一件事……
男生毛茸茸的頭在她脖頸蹭動，癢癢的。
她的身體瞬間僵硬，想把他推開，但是他就像一座大山，怎麽也推不動。
脖頸上傳來異樣的感覺，溫熱濕滑。
顧宸霎時頭皮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舔我脖子。滾蛋。
一鼓作氣從他身下逃離，王衎沒了支撐往前栽，頭側躺，吧唧了下像是在回味然後一動不動。
顧宸指着人事不知的王衎，“你你你，耍流氓。”
好歹也要說句我醉了呀！
然而并沒有。
小夜燈持續發亮，顧宸幫他把濕的被子堆到另外一邊，從自己房間抱了一床毯子，累得在一旁叉腰，當事人睡得正香甜。
她感覺到脖頸有一塊口水幹涸後的痕跡，不想再看見輕薄自己的人，雖然他是無心之失。
給他蓋好被子走人。
樓上浴室，顧宸站在氤氲的水氣裏。手裏大量的沐浴露揉出泡泡抹到脖頸。皮膚被搓紅才停下，這是她第一次和男生親密接觸。
尺度有點大。
有時候看小說不明白男女之間親近有多快樂，很是好奇。
後來在一本書裏看到親吻自己大拇指和食指中間的部分和接吻的感覺很像。
她私底下試過，沒有任何奇異的感覺。
回想剛才的場景，顧宸忽略了所有暧昧的相處，他為什麽哭？
她第一次見到男生哭泣還是隐忍的這種，心都慢慢碎裂。
看一眼時間，爸爸那邊應該是白天。
“喂，爸爸。”
“嗯，新學校感覺怎麽樣？”自從小時候分離他們只能通過電話溝通，電話也是很久才通一次，機會彌足珍貴，這一次卻不是為了自己的問題。
顧宸大概描述了情況，省略自己被輕薄的部分。
爸爸說他大概了解是什麽事，會和王衎溝通，但是需要自己的幫助。
她點頭答應。
王衎醒過來的時候頭暈腦脹，一身酒味。居然沒有找到正确的地方睡覺嗎？
他的頭靠在床尾，真的是喝多了。他撐起身子，靠回床頭。
昨天回到市區，去便利店買了一罐啤酒，誰知運氣好到爆一連中了五瓶。
酒入愁腸，總是不夠的。
掐着最後一個謝謝惠顧他轉身回家。
後面的一切一概不知。看樣子也沒有什麽意外發生。
身上的毯子，粉紅格子，只能是顧宸的了。
另外一邊自己的被子上有一些不明污漬，一塊一塊。
窗簾沒有關嚴實，一縷陽光蹿進卧室，空氣中的細小顆粒自由飄蕩，升起落下。
他揉揉腦袋，有些煩躁。
客廳裏別一番景象，顧宸搜羅廚房找出一罐鐵觀音。
泡好茶給人律師好好端到面前。
相對無話。
爸爸說他會解決就是找律師，問題這麽嚴重嗎？
“王衎他還沒起床，您再坐一會兒我去叫他。”顧宸覺得這麽等下去不是個事。律師的費用可是以小時收費的。
王衎出門的時候發覺客廳的氣氛不太正常，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律師心裏了然。
他之前的撫恤金就是她争取的，對他家的事也算了解。
只是法律只能懲罰犯罪，叔父那樣的賭博行為找不到錯處就算把人拘留過不了多久也就放出來。
現在的問題是爺爺在他家，叔父沒有盡心照顧卻又不把爺爺交給別人，就連王衎提出他出錢讓爺爺去敬老院也被拒絕。
顧宸看他的樣子，了解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她回了自己房間，繼續抄校訓。
等她再次下樓，律師阿姨已經離開，王衎在陽臺上抽煙。
天地間如果還有那麽一瞬間讓顧宸覺得落寞，那麽只有此刻的一瞬。風輕揚窗紗，翻飛，那個人離她很近，但又很遠，觸不可及。
所以那扇門，她沒有打開。
很久以前顧宸就意識到，沒有什麽天才，一切都是交易。
付出多少得到多少非常公平。也有很多東西并不是有付出就會得到相應的回報。
她做乖乖小孩，爸媽還是離婚。
關于她的歸屬，沒有電視劇八點檔裏狗血的拉扯。
一切都很平靜，所以她也平靜。
不哭不鬧，不争不搶，聽憑安排。
原本想要放棄走進王衎的世界，可是答應了爸爸。
人人說她謙卑知禮，溫柔近人。
但那只是假象。
一開始她也是調皮搗蛋的淘氣鬼，是幼兒園老師不願帶的小孩。
後來爸媽争吵升級，互相責備沒有照顧好她。
顧宸下決心成為懂事的乖學生，不去掀別的女生裙子，不把同桌的板凳往後拉。
去做很多不喜歡做的事，比如看書寫作業。
長此以往，顧宸都快忘了自己本性。
甚至自己都不了解到底喜歡的是什麽。
是學習本身還是學習成績帶來的成就感。
乖巧懂事的女孩實則喜怒無常，難以捉摸。
天時地利人和，她現在一個不占。
一頭鑽進廚房，以免尴尬。
“噼裏啪啦”，顧宸打算重拾大廚之夢，然而熱油還是不可愛。
“啊啊啊，卧槽，好痛。”顧宸左手提着鍋蓋，右手拿着鍋鏟，進一步退一步宛若跳舞。
王衎聽到一陣雜亂，進了廚房一手關了煤氣。
“燒房子？”
“喂，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顧宸雙手抱胸，“我是看你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想給你做頓愛心午飯。”
“哦？那我謝謝你，不用。”王衎奪過她手裏的鍋鏟，“出去等着。”
顧宸脫下圍裙挂到牆上，認命般走出去。
三菜一湯上桌，熱氣騰騰。
她把抄好的校訓遞到王衎面前，“哝。給你。”
王衎掃一眼，字跡模仿得還挺像，視線去了紙張下紅腫凹陷的中指。
“你這手，還像是女孩子的嗎？”王衎把紙張拿來，手握上她的。
“不要你管，還不是因為你。”
她對昨晚的親密接觸還留有陰影，想把手收回來，男生卻攥緊。
一來一去，好像是小說裏情侶吵架的情節。
“顧宸。”王衎像是在斟酌怎麽開口。
“你不想說可以不說。幫你抄也只是不想老師打爸爸電話，他很忙的。”
很忙的，忙的沒有時間去參加幼兒園裏的親子運動會，沒有時間送她去鋼琴班，這麽多年沒有去看她。
她覺得自己鼻尖一酸，眼眶裏含着熱淚。
不能哭，不能。
“哭吧。”王衎站起來坐到她旁邊，把整個餐巾紙放到她手裏。
“我才不哭，我又不是你，我不哭。”可是眼淚啊，早就滑下。
後來淚如雨下，後來場面失控，她捶着男生的胸膛，鼻涕眼淚一股腦擦在純白T恤。
最後她抽泣着警告，“別告訴我爸爸。不然我就把你的哭照傳到學校貼吧。就沒有女孩子喜歡你了。”
“求之不得。”
顧宸白他一眼。
世間遺憾千萬種，各人皆不同。
這一天後，她覺得同一個屋檐下的兩個人沒有了最初的小心翼翼，畢竟都見過彼此痛哭的模樣，互有把柄。
又彼此不知對方的苦楚，誰也不願第一個開口。
默契地不詢問，他們是兩只受了傷的小老虎，互相舔舐，各自療傷。
兩個人的走向，像極了她和姜晟當初的相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