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他們說我白瞎糧食
第十章 他們說我白瞎糧食
秦有良任由王美蘭捶着胸口，仿佛變成木頭人一般。
話竟然說到這個份上，秦齊也不顧忌那麽多了。
要一件事辦成，不得罪人是不行的，哪怕是親人也不例外。
多少人在錯誤的路上奔馳了那麽久，卻沒有意識到，就是因為周圍沒有提醒他的人。
不是別人不願意提醒，更多時候是不敢提醒，怕影響了親戚關系、傷了好友面子、費力不讨好等等。
那些願意不顧個人得失，給別人一點提醒的，都是難得一遇的好人。
要不是自己也活到了40歲，活到了父母的這個年齡，她也不能理解當年父母的心境如何。
要不是希望父母親人後半輩子都能過好一點，她也不願意揭開親情的面紗，去刺痛父母的傷疤。
“爸，我理解你的苦，但有些東西強求不來。
今天早上我做了個夢，夢裏媽媽懷上了弟弟，但最後兩人的命卻都沒保住。後來，你也傷心欲絕，跟着媽一起去了！
我們姐仨那以後苦的苦、慘的慘，沒一個善終的，咱家活成了全秦家的大笑話。
那些人笑得可比現在放肆多了，你說這樣真的值嗎？我真害怕我們家會變成夢裏那樣！”
王美蘭聽罷，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秦有良我跟着你半輩子，不知道你哪根筋非得要到兒子不可。
我生下老二，你幾個月長籲短嘆、回家就往桌上一趴，不吃飯也不跟我說話，搓磨我。
我生了老三，你更是看也不看，就由着你媽抱去給你妹妹養着，你說我這當娘的能不心疼嘛！
老二在山裏住，好幾個年級的孩子一起上課，那老師上着課都能回家割麥子去，天天讓孩子們自學；
老三出門摔跤沾了一身泥，回家都得把髒衣服偷偷塞床底下，就是怕被秦有芳罵，你說哪個親媽是這麽疼一個六歲孩子的！”
秦齊這才明白為啥王美蘭回來耷拉個臉，還欲言又止，原來還有這麽多事。
要不是自己這麽一鬧，王美蘭肯定怎麽都不會說出這些。
她一輩子隐忍慣了。
秦有良被妻女說紅了眼，那滿腔的悲憤無處發洩，只得拿拳頭咚咚咚地捶起牆來，拿腦袋一下下地磕起牆來。
“我是秦家老大，身高超過1米八，你們誰知道那些戳我脊梁骨的人都是怎麽說的。
他們說我白瞎糧食，長這麽大個，幹啥啥不中！
他們說我就是個慫貨，天生沒有生兒子的命！
我就不信這個邪，我要證明給他們看看！
我秦有良什麽時候認輸過！
我證明了這麽多年了，我讓全家人跟着我吃苦受累，總不能就這麽算了！
那這麽多年受過的苦算什麽！”
沒一會兒，秦有良的兩個拳頭和腦門上竟流出血來。
王美蘭看着駭人，也不再哭了，只趕緊上前去勸，可秦有良還是旁若無人一下一下地捶着。
直到累得沒有一絲力氣，牆皮硬生生被鑿出籃球那麽大的一個洞，秦有良竟趴到床上嗚嗚哭了起來。
這也是秦齊怎麽想都不會想到的，自己爸爸一直都是大男人的形象，他高大偉岸、無所不能，他勤勞能幹、任勞任怨，他性格剛毅、天生蠻力，啥時候能當着女兒的面哭！
看來這十幾年的苦，他早已忍受到極致。
也好，積壓的情緒只有發洩了，才能冷靜下來做出正确的判斷。
人就是這樣，當為了一件事，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付出了太多太多的時候，總是會産生感情、産生執念、産生錯覺，再難輕易放下。
執念越久，收回時要付出的成本就越高昂，那放下的難度就越大。
他總幻想再咬牙挺一下、再挺一年兩年，就能把事扛過去。
但執念就是執念，并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正确，甚至還會一步步越走越錯，讓自己走上不歸路。
就這樣，媽媽哭，爸爸也哭，直折騰到大半夜才安靜下來。
是啊，這十幾年的執念哪能那麽容易放下！
幸好，這是農村，房子和房子只見隔得遠，你在家裏鬧騰啥都不會吵着鄰居。
秦齊也沒去睡覺，就在旁邊靜靜地看書陪着。
終于，秦有良收拾心情，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但秦齊又覺得爸爸不一樣了，眉宇間有卸下了千斤重擔的輕松。
“齊齊說的對。其實這十幾年我每天晚上睡覺心都是提着的，我沒睡過一天好覺，我一會心疼女兒，一會心有不甘，就這麽每天熬煎着，這日子比小時候吃糠咽菜的日子都難過！
美蘭，你也跟着我受苦了，這麽多年你一直委屈着自己、照顧我的情緒，見不得我不開心，總想着讓我高興起來，你就一直委曲求全，是我的錯啊！
我想好了，以後再也不想什麽兒子的事情了，我們趕緊把閨女們都接回家來！”
王美蘭嘴唇顫抖着，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狂喜的心情讓她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
這麽多年的糾結終于是要放下了！
“好啊，有良，咱們把閨女都接回來，好好補償她們。”
王美蘭太感慨了。
要不是自己閨女幫自己出頭，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可能拒絕秦有良。
她太軟弱了，她太不敢去做這個惡女人了。
也是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原來，秦有良也不是那麽鐵板一塊，他也是能被說服的！她真是後悔自己沒早點行動。
“媽，小妹現在還沒上學沒關系。二妹回來就要趕緊辦轉學的事情了，要轉肯定是轉去我們學校，我明天去問問我們班主任轉學的事吧。”
王美蘭先是點頭又搖頭，最後又點頭。
“嗯嗯，不行你小孩子家的問不出什麽，還是讓我和你爸去吧。嗯，不過我看你先去也肯定行，連你爸這頭倔驢都能被你說得改變心意，更別說老師了，我家姑娘就是全村最棒的！”
看着王美蘭自己說服自己的樣子，也是讓秦齊樂壞了！
“我和你爸年紀都大了，要不了多久我看這家得交給你來管才行。”
王美蘭緊緊地抱住了秦齊，直到這一刻，秦齊才找到真正的溫暖。
秦有良也終于意識到，這女兒不再是小孩了。這個家的未來，終将要由孩子們來主宰了。
這一夜，雖然每個人都累到了極點，但一家人終于捋清思路，找回缺失十幾年的安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