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趙奕坐在驸馬那一桌宴席上,慢條斯理地用膳,一個丫鬟端着茶上來,微低着腦袋,眼珠子胡亂地轉着。
丫鬟漸漸靠近趙奕,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深吸一口氣,小心地靠過去,在別人看不到的時候腳一扭,手裏的茶盞也跟着飛了出去。
“啊。”丫鬟頭也不擡,就着摔倒的姿勢立刻跪好,“奕王爺,饒命,奴婢是不小心的……”
趙奕冷着臉,早在那丫鬟鬼鬼祟祟的時候,他已經有了警惕,那茶盞摔過來的時候,他從容不迫地移了位置,那濺出來的茶水只濕了他衣袍的一角,并不明顯。
“奴婢該死。”丫鬟拚命地求饒。
驸馬連忙看了看趙奕,見他臉色尚可,松了一口氣,對丫鬟道∶“趕緊下去。”
“是。”丫鬟連忙站起來。
“奕王的衣衫弄髒了,便讓人領着去清理一下吧。”一旁的昭王開口道。
“是奴婢惹的禍,奴婢領着奕王爺去清理。”丫鬟一臉要贖罪的模樣。
驸馬也打圓場,“既是如此,奕王爺不如先去清理吧?”
趙奕看了看那丫鬟,神色不明,“不用,不過是一點髒污罷了。”
丫鬟心裏着急,想着那要飛走的十兩銀子,肉疼的同時就豁出去了,“求奕王爺贖罪,給奴婢一個機會。”
一旁的驸馬臉色有些不好了,這個丫鬟是怎麽回事?他正要斥責那丫鬟,外面急匆匆地跑進了一個丫鬟,驸馬認得她是長公主身邊的瑞香。
瑞香急急地行禮,一邊說道∶“奕王爺,奕王妃暈過去了,長公主讓人送她到淩香閣休息,大夫正在趕來的路上……”
瑞香的話還沒說完,趙奕倏地黑了臉,快步地往外走。瑞香正要追上,一旁的驸馬問道∶“出了何事?”
“奴婢也不知道,奕王妃突然暈過去了。奴婢先告退。”瑞香快速地跟去。
驸馬的眉頭一皴,在座的男人都是粗枝大葉,但是多少覺得這裏頭有什麽不對勁。驸馬的眼楮掃向剛才惹禍的丫鬟,哪知那丫鬟早不知道去哪裏了,至于那丫鬟長什麽模樣,他也記不清了。
驸馬的臉色微沉,心思微轉,難道真的有什麽魑魅魍魉在後面作祟?于是他也去了淩香閣,不管怎麽樣,奕王妃在長公主府上暈倒,此事可大可小。
趙奕剛到淩香閣的一間廂房前,門口站着幾位貴婦人,見了他便行了禮離開,屋內只有長公主、香菱以及朱若蔚。
長公主見到趙奕便站了起來,剛想說話,哪知趙奕看也不看她,就去裏頭看人,令長公主哭笑不得。
趙奕掀開床幔,坐在床邊,看着靜靜躺着的朱若蔚,心裏一松,她的臉色有些白,他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眼底閃過一抹高深莫測的光芒。
趙奕微頓地看了看她,随即輕喃道∶“若蔚?”
只見他嬌嬌的人兒并沒有理他,一雙水眸閉着,仿佛睡得很沉。趙奕的神色仍舊不好看,但也沒有發脾氣,等到大夫來,他才讓位站了一邊。
大夫摸了摸胡子,“王妃的身子無大礙,許是最近天起開始熱,王妃一時被熱到了。”
“有勞大夫了。”長公主客套地說,讓瑞香送大夫出門,頭一回便看到趙奕抱起了朱若蔚,她微驚,“這是做什麽?”
“既然無礙就先回去了。”趙奕淡淡地說。
“等人醒來再說也不遲啊。”長公主說。
“不用了,皇姊,弟弟先回了。”趙奕輕松地抱着朱若蔚離開了。
香菱忙不疊地吩咐人将馬車準備好。
等到了門口,馬車已等在那,趙奕抱着朱若蔚上了馬車,直到馬車毂辘毂辘地轉動,遠離了長公主府。趙奕漫不經心地開口,“還要裝睡到什麽時候?”
朱若蔚緊閉的雙眸顫了顫,這才緩緩地睜開眼,對上趙奕那雙清朗的黑眸,她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趙奕的大掌伸過來,溫柔地卷着她的發尾,“這是怎麽了?誰惹你不開心,想出這招數。”
朱若蔚的小臉木木的,“沒有。”
趙奕盯着她半晌,見她不肯說,也不氣惱,“是不是那季少夫人找你麻煩?”不等朱若蔚說什麽,他冷哼一聲∶“她若是敢惹你,我便讓她這個正室都做不下去。”
他語氣裏的冷冽令朱若蔚瑟縮了一下,又覺得這話似乎包含着不同的意義,她忍不住地問∶“你做了什麽?”
趙奕從不在她的面前掩飾什麽,冷冷地一笑,“沒什麽,不過是讓人去挑撥了季府的幾個通房丫鬟,心思活絡些的便想往上爬,才有精彩的妻妾之争。”
朱若蔚睜大了眼楮,她此刻才明白趙奕是個人才,她以為他只會打仗,武功頂好。常言道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到了趙奕身上反倒成了陰謀、陽謀都會,頭腦和四肢皆全。看朱若蔚這副傻傻的模樣,趙奕勾了勾她的鼻尖,“知道我厲害了?”
“王爺厲害。”她甘拜下風。
“所以有什麽人你看不順的,盡管告訴我。”趙奕意味深長地說。
朱若蔚悶了半天,最後吐了一句話,“沒人惹我。”但是有人要惹他。想到此,她心虛得厲害,她這一輩子都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聽了那兩表姊妹的計劃,她心裏堵得慌,氣憤這樣的人對趙奕動歪腦筋,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不能讓她們得逞!當時她的腦海裏只這個想法,瘋了一樣地在腦海裏轉着,接着她便想到昏厥一計。
那時朱若蔚也擔心趙奕不會過來,幸好趙奕知道她昏厥之後立刻趕過來了,躺在床榻上裝暈的時候,她心裏怕得要命,很怕很怕他不會趕過來。
當聽到香菱說趙奕趕過來的時候,她慌得無處安放的心才定下來,他來了,沒有中了她們可惡的計謀。但她很心虛,她同樣欺騙了他,她垂着腦袋,模樣乖巧,“你怎麽發現我裝暈的?”
趙奕似笑非笑地說∶“你我之間這樣的熟稔,你有什麽不對勁,我第一眼便能看穿。”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下回絕對不能這麽吓我。”說着,趙奕伸手将她攬在懷裏。
朱若蔚咬着唇,心裏莫名的不安,她這樣做是不是對的?她這樣做也是欺騙他。她偷偷地深吸一口氣,餘光看到他衣袍一角的污漬,她輕輕地問∶“這裏怎麽髒了?”
趙奕看了她一眼,“一個丫鬟倒茶時灑了。”
朱若蔚磨了磨唇,那股不安瞬間被她給壓在了最深處,比起那心思險惡的兩表姊妹,她寧願做壞人,也絕不會讓她們奸計得逞。
“回去洗洗就好了。”見她盯着那污漬不放,趙奕輕描淡寫地說。
朱若蔚緩緩地移開了目光,“以後小心些。”
趙奕眼亮了一下,心情極好地應了一句∶“嗯。”難得她會關心他,他很愉悅地接受了。
長公主府的風波過去沒幾日,也不知道怎麽的,開始流傳出奕王妃身子極弱的消息,于是朱若蔚被人視為體弱多病的人。
香菱聽了謠言,趁趙奕不在的時候跟朱若蔚說了一番。朱若蔚看了香菱一眼,香菱臉
微紅,“王妃是奴婢的主子,這事就想王妃心裏有數,平日王妃不管事,可也不能什麽都不知道,日後出門也留個心。”
朱若蔚撐着下巴,“本王妃在長公主府上這麽一暈,倒是成了體弱多病,這事知道的人也不多,長公主定然會封口,可卻被有心人傳了出來,這長公主府上規矩倒是寬松。”
香菱一聽,眉頭也皺在了一起,“王妃,是否要跟王爺說一聲?”這可是攸關王妃名聲的事情,本來王妃便子嗣艱難,如今再加一個體弱多病,這不是害王妃嗎?
“不用。”朱若蔚丢了這一句話便低頭繼續做女紅了。
香菱見王妃不在乎,也沒再多提,她在王妃身邊伺候了這幾年算是看出來了,王妃就是一個不喜歡多事,情願縮在王府的女子。
朱若蔚看着手上快做好的香囊,用的是紫色緞面,在上面繡了幾段竹子,她滿意地看了看,開始收尾。她從未送趙奕香囊,這一回難得起了這個心思,主要還是因為上次做了壞事的心虛,她決定間接地彌補他。
等朱若蔚收了最後一針時,趙奕回來了,先用菊花水淨了淨手,接着擦幹,便坐在湘妃竹榻上。她頭也沒擡地問了一句∶“餓嗎?”
“嗯。”
“香菱去端玫瑰糕,再泡一壺碧螺春。”朱若蔚吩咐道。
“是。”香菱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一絲黑發從耳邊散開,朱若蔚正要撩到耳後的時候,一只大掌替她挽在耳後,大拇指不經意地掠過她的耳郭,白嫩的耳朵一下子被蹭紅了。
朱若蔚紅着臉摸了摸耳朵,嬌嗔地瞪了趙奕一眼。他上前将她抱在了懷裏,她不理他,拿着剪子将線頭剪掉,頭也不轉地将香囊塞進他的懷裏。
趙奕先是一愣,接着拿起那香囊仔細地看了起來,香囊并不花俏,是他喜歡的簡單花樣。他的唇角翹了翹,“這個香囊很好看。”
朱若蔚耳根子發燙,別扭地說∶“喜歡你就拿着。”
趙奕黑眸如黑珍珠般亮晶晶,唇角的弧度更深了,“若蔚,這是送給為夫的?”
朱若蔚的耳根子就算不被他碰,也都羞紅了。她低下臉,輕咳了一聲,“送、送你的。”
趙奕發出爽朗的笑聲,雙手緊緊地抱着她,在她嬌嫩的臉頰上狠狠地親了一口,“若蔚,我好生歡喜。”
這麽久以來,朱若蔚從來沒有做過什麽東西給他,別說香囊,就是一雙襪子也沒有,偶爾能吃到她親手做的糕點,還是靠他去搶才能吃到,如今她心甘情願送他香囊,他哪裏還有什麽不滿,再滿意不過了。
朱若蔚悄悄地看着趙奕臉上燦若星辰的笑容,心裏莫名覺得酸酸的,原來他收到她的東西是這麽開心。她眼楮微澀地眨了眨,将淚意含在心中,她不自在地說∶“你喜歡就好。”
朱若蔚感覺到在她腰間的雙手突然收緊,勒得她腰腹生疼,“趙奕,疼,快放開。”
趙奕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黑黑的眼直直盯着她,“你是不是在打什麽壞主意?”
朱若蔚差點就要笑了,可看他嚴肅的模樣,心中的酸澀更濃烈了,她怎麽将他逼到這樣的地步?不過就是一個香囊罷了,他竟這麽重視,甚至以為她無事獻慇勤。
“沒有,你若是不喜歡,便還給我。”朱若蔚揚聲道,将香囊搶了回來。
見她臉上并沒有任何不對勁的神色,趙奕這才放心,見她拿回了香囊,臉色陰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啪地一下将她推到在湘妃竹榻上,“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