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14莊家麟冷笑道:……

這天,王蘭依約來到莊老夫人位于柯士甸山道的住所。

管家領着她進了會客廳,見着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滿頭銀絲,精神矍铄,一身斜襟的藏藍旗袍,胸口上挂着一串迦南木十八子手串。

老太太斜倚着沙發,手心裏攏了一只黑漆描金的暖手爐,這便是莊老夫人了。

莊老夫人同王蘭客套了幾句,有女傭捧着幾枝臘梅來,插在矮幾邊上的鈞釉膽瓶裏頭。

只聽老夫人笑道:“天寒地凍的,總有些冷清。來年春天就熱鬧啦,菖蒲、蜀葵、栀子花、玉蘭花,後頭院子裏開得可愛極了。”

不一會,菜便布好了。老太太信佛,客随主便,中午吃的是素食。

老太太先是道:“聽說您在蘇州住過兩年?我媽媽也是蘇州那邊的。哎呀,蘇州菜好吃的,我愛吃的呀,細面淋上澆頭,不得了。小時候我媽媽每次回娘家,都要帶我吃松鶴樓的。”

王蘭笑道:“我家裏的長工跟松鶴樓後廚掌勺的張師傅是拜把子兄弟,偶爾也能請到張師傅過來家裏露一手,那便是最開心的日子了。”

老太太點頭,又道:“阿明帶我去吃過你家的正儀樓,菜一上桌,我就想起媽媽,長久都沒聽過她喊我囡囡了。”

王蘭接過老太太的話茬,笑道:“小公子是有心人。”

老太太亦笑道:“阿明是這些兒孫裏跟我最貼心的。他是我一手帶大,別看他有時悶不做聲,但其實心裏什麽都清楚,是最有主意的一個。”

話已至此,王蘭不得不道:“其實我們做家長的,只要孩子喜歡,都沒有意見的。只是我們家兄弟姐妹都住在兩廣一帶,我跟篤之來港島不過十來年,在此地根基不深的。

“我這個囡囡,從小亦是放養長大,說話做事,不比港島的小姐們。”

莊老夫人沒講話,只是端起剔紅的三清茶盅,拿茶蓋撥了撥茶葉,又擡頭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做母親的擔心孩子受委屈,我能理解。這樣,我手裏統共有信和10%的股權,其中一半是給阿明的,另一半就給杭之吧,權當是聘禮。”

信和集團的市值已逾千億,且不論給宋杭之的這部分,若莊景明最終能拿到5%股權,他手裏的股權份額便足以抗衡莊汝連的另外三子了。

對王蘭而言,莊景明亦不再是一無所有的私生子。

更重要的是,今天老太太的态度,無一不在向王蘭暗示,比起其他孫輩,她更看重莊景明。

雖說莊汝連對這個私生子一向态度冷清,但他對母親莊老夫人向來言聽計從,是港島有名的大孝子。能得莊老夫人的支持,莊景明若有奪嫡之心,前路不至于一片昏暗。

王蘭低下頭喝茶,半晌,方才笑道:“老夫人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非得棒打鴛鴦,還是得尊重孩子的意見。”

老太太笑道:“是這麽個理。”她喚了女傭來,取出一件鴻雁紋銀穿心盒,裏邊是上好的太平猴魁,吩咐女傭去泡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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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麟到港島國際機場時,天色已經大亮。

當時他在pub鬼混一夜,正呼呼大睡,郎世明一通電話打來,驚得他一身冷汗。

他才想起上周莊汝連叫他今日返港,中午跟家裏人聚餐。

莊家麟趕緊叫助理訂機票,搭最早一班機回到港島。

家中司機來接他,駛過青馬大橋時,莊家麟仰頭望見灰蒙蒙的天。海上起了霧,仿佛下一刻就要飄起紛紛揚揚的雪。

但港島是沒有雪的。

莊家麟想起在S市,那天飲醉酒,迷迷糊糊中被露西送回家。第二天清晨,他起身拉開厚厚的窗簾,落地窗外竟飛起細細的雪。

天地都是疏疏落落的灰白。

他轉過頭,望見熟睡中的露西,窩在床上,小小一團。

莊家麟心裏發癢,想過去鬧她,又陡然生出一種不舍。

其實他亦不知為何會生出不舍。

這樣胡思亂想間,穿過薄扶林道,莊家麟便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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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麟到石澳大宅時,傅玲玲正在院子裏修剪花枝。她已經兩個月未見到大兒子,迎上來直問早飯吃了沒有,餓不餓,廚房裏還有些點心,先吃了墊一墊肚子。

又見莊家麟臉色發青,眼底都是疲色,趕忙叫來傭人,去給大公子拎行李、整理床鋪。

莊家麟本因為宿醉,是頭昏腦漲,見傅玲玲一臉擔憂,心裏發酸。

他笑道:“我不累,眯一會子就好。”

傅玲玲道:“你老豆年紀大了,老糊塗,不要跟他較真,他心底仍是最中意你。”

她又問女傭:“先生打球回來了嗎?”

女傭答:“還沒呢。”

傅玲玲點頭,對莊家麟道:“你先去休息,等他回家我再去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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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

莊汝連坐在藤椅上,翻着早報。大兒子莊家麟站在他跟前,不敢擡頭。

“坐。”

莊汝連晨間打高爾夫球,談到近日信和拿下德國跟瑞典的3G牌照,心情大好,看見莊家麟垂着頭的樣子,都順眼許多。

他先是問了莊家麟一些公司事務,等莊家麟一一回答後,又似笑非笑道:

“你在內地過得倒是潇灑快活。”

莊家麟拿不準父親是否在試探他,父親年紀越大,心思也愈發難測,陰晴不定。

他只好答道:“您都派Charles過來幫我,我都一刻不敢懈怠。”

莊汝連聞言,冷笑道:“是麽,可是都有人天天寄相片給我,精彩的很。”

他起身,從保險櫃裏抽出一個信封,扔在莊家麟面前。

莊家麟撿起信封,将相片一張張看過,背後都發了冷汗。

莊汝連端起茶杯,笑道:“你就是這樣一刻不敢懈怠?”

莊家麟知道此刻自己決不能露怯,因為莊汝連讨厭遇事便魂飛魄散的人。

他笑道:“老豆,同你打球一樣,pub不過是另一種social方式,誰還能當真呢。”

他收起笑,陰鹜道:“我倒是好奇,趁我不在港島,誰這樣着急撲上來,吃相未免太難看。”

見莊汝連不講話,他連忙問道:“是老四?不對,老四是個悶葫蘆,難道是老二?老二從小一肚子壞水。”

莊汝連放下茶杯,“哐當”一聲,罵道:“你也就這點出息,也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麽樣子,成天這個講你壞話,那個背後使絆子,合着一家人都要置你于死地?”

莊家麟冷笑道:“我們家什麽樣子,您也不是不知道。”

莊汝連見大兒子跟自己梗着脖子的潑皮無賴樣,氣得心口突突地跳,幾乎眼前一花,便支撐不住往後倒去。

莊家麟忙上前,從雕紋木書架最下邊,翻出一小盒藥片,喂給了莊汝連。

莊汝連吃了藥片,緩了一會兒,見大兒子一臉憂色,心裏終究是軟了些。

“相片的事我找人在查,你不要疑神疑鬼,家誠、家宜跟你是同胞兄妹,要齊心協力。”

“景明雖然并非你母親所出,但始終都是從小一齊長大的兄弟,不比那些外人親近?”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将來我百年之後,幾多風雨都未可知,最重要是和氣團結,心在一處,才能令我莊氏子孫世代興榮。”

莊汝連講了這樣多話,微微有些發喘,見莊家麟點着頭,也不知聽進去幾分。

“你把手上的事處理好,下個月回來吧,凡事多向Charles請教。”

他感到疲倦乏力,便擺了擺手,叫莊家麟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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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家麟從書房出來,見客廳裏坐着莊景明跟莊家宜,兩人正在聊天。

莊家麟先是同莊家宜打了招呼,才轉頭對莊景明笑道:“這不是老四,最近忙什麽呢,聽講電視臺今年效益不好,都是集團在補貼,明年開工利是也不知能否湊齊。”

莊家宜看不下去,道:“大哥你在內地倒是快活逍遙,可憐四弟忙活了一個多月,替你收拾爛攤子,C國都跑了好幾趟,你還講風涼話。”

莊家麟笑道:“那我可真要多謝景明,替我這個不長進的大哥賣苦力。”

話音未落,就聽見莊家誠從門廳走來,邊笑道:“我們這些人,從年頭至年尾,都跟老牛一樣,沒一天能安生。還是大哥有福氣,得了空放長假,在內地風花雪月。”

莊家誠自小講話陰陽怪氣,放在平時,莊家麟頂多笑笑,做大哥的,能跟親弟弟計較什麽?但莊家麟此時卻是頭頂竄上一股無名之火。

他想起方才莊汝連甩在他臉上的相片,一張一張,像刀刃剜進他的心口。

莊家誠臉上挂着笑,刺得莊家麟插在褲兜裏的十指都攥緊。

但他不能發火,否則就着了小人的道。

莊家麟按住火氣,笑道:“二弟是辛苦,老豆都看在眼裏,大清早就把我叫來,叫我下個月就回總部,來替二弟分憂呢。”

莊家誠笑道:“那是喜事一樁,不如今夜我去訂一間pub,為大哥慶祝。”

他此時提到pub,聽在莊家麟耳朵裏,更是別有意味。

莊家麟正要說什麽,卻聽見莊汝連不悅的聲音:“什麽pub,好好的人不做,一個個夜裏都跑去做鬼。”

衆人忙向莊汝連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