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13人臨死前,眼前……
夜色深深。
“呃——呃——”
莊汝連看着女人因為腦部缺氧而憋到發紫的臉,心裏感到一陣放松與興奮。
露西像一只瀕死的青蛙,露出白肚皮,四肢瘋狂地抽搐、扭動。
人臨死前,眼前是會現出幻象的。她看到什麽了呢,好像是一條老街,公租房裏的老鼠總是吵得人睡不着覺。
忽而眼前一陣白光,她的肺裏湧進新鮮空氣。
活過來了。
露西張着嘴,大口吸氣,又嗆到自己,咳得眼淚都出來,順着臉頰往下滑,臉上黑的眼線、青的眼影,混作一堆,像戲臺上的小醜。
她擡眼看眼前的人,他的臉上是厭棄的冷漠,好像嫌惡她帶來的興奮快感太短暫,不夠填滿他。
莊汝連皺着眉頭,沒管蜷縮在床上的人,自己披上大衣,助理已經等在前院了。
他今日臨時起意,叫來露西,洩一洩近日的不痛快。
莊汝連去年九月過了六十大壽,早已過了知天命之年,俗世間能令他憤怒、傷心的人與事,已經不算太多,長子莊家麟大約是其中最叫他挂念的。
近來他收到三件匿名包裹,裏面都是些相片,拍了莊家麟醉生夢死的作态。
莊汝連感到一陣窩火。他自然知道世家子弟尋歡作樂不是多大的事,也明白是有人想趁長子不在他身邊,打打小報告,試圖在父子之間制造裂痕。
他決定按兵不動,暗中派了心腹郎世明,親自去S市監視長子。郎世明同他通電話,清清楚楚同他講,莊家麟都有所收斂,不再夜夜笙歌。結果第二天清晨,莊汝連又收到相片。
莊汝連失望至極,感到長子不懂得節制欲望,亦是沒有上進心,恐怕難堪重任。
但他更恨躲在暗處窺探的人,他一生殺伐決斷,不允許自己的想法被人牽着走。
于是莊汝連便忍住對莊家麟的不滿,找了人去調查,此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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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傳來女人痛苦的s呻y吟聲。
莊汝連積郁已久,覺得鬧心,莊家麟是一手栽培的長子,如今這樣不成器。他便将這股氣撒到露西身上,可勁折磨她。
黑暗中,孔雀藍的厚厚窗簾被拉開了一絲縫兒,白浸浸的月光便灑了進來,照着躺在床上的女人,衣不蔽體,脖子上有青紫的掐痕,瑩白的身子布滿交錯的勒痕。也許是繩子勒得緊,烏青的皮肉都翻出一點血紅色。
莊汝連心中終于生出一絲憐憫,留了一名助理在別墅裏,又叫來家庭醫生,給露西看一看。
露西腦子裏空落落的,有人進來,也只是睜着眼睛,連講話的力氣都沒有。
她終于想起來,方才有一瞬間,她看見那條長長的老街盡頭,是一個瘦高的男孩子,遞給她一顆薄荷糖,是茶樓裏免費供應的最廉價的那種。
她被酒醉的父親打得皮開肉綻,打着抖,蹲在破敗的青石牆根下,“呸”一聲,吐出一口血水,剝開糖紙,往嘴裏一扔。
她含着薄荷糖,涼涼甜甜的,竟然也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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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養了一個禮拜,脖子上的淤青才褪了一些。莊汝連為了哄她,将置地廣場一間高奢店鋪都清空一天,只為她開門。
那天露西穿上皮草,叫SA包了一排手袋,又開始試鞋子,不喜歡的就踢到一邊。沒過多久,又忽然要吃薄荷糖,還點明是茶樓裏免費供應的薄荷糖。
店裏一團雞飛狗跳,露西窩在皮沙發裏,張開手,瞧着燈光從指縫裏漏進來,嘴角挂着冷然的笑。
正在這時,她聽見門口有女孩子的聲音:“Mia,今天它家似乎清場,不如我們去對面看一看。”
露西記得宋杭之的聲音。她原本低着頭,臉上神色陰霾,聽見宋杭之的聲音,便站起身,擡臉已是笑意盈盈。
“Lily,好久不見。”
宋杭之想起露西,那些對莊景明懷有愛意的女郎,她總是能記得很清楚。
她似乎憔悴不少,但仍是妝容精致,一絲不茍。
宋杭之朝露西點點頭,便想拉Mia離開——Mia媽咪過生日,非得她陪同挑選生日禮物不可,中環置地廣場便是Mia掃街第一站。
不過既然碰到她眼中的“情敵”,宋杭之便覺得置地廣場也不是那麽好了。
露西擋住她的前路,笑道:“不如一起喝杯茶?我知道附近有一間不錯的店,它家檸檬奶油撻我都能一口氣吃掉兩份。”
見宋杭之沒答話,她又道:“我都有餐券,三人同行才可以使用,Lily幫幫忙。”
宋杭之只好點頭,Mia都暗裏掐她大腿。
露西得償所願,便指着地上的鞋子,叫SA都包起來,寄到她家。
“下一次不要給我氣泡水,我只喝kona咖啡。”
店裏一排SA站得齊齊整整,邊躬身道歉,邊送走露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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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nas是灣仔新開的法式甜品店,露西講主廚原先在法國鄉下開餐廳,地理位置不佳,卻吸引衆多老饕慕名而來,他便将店鋪從歐陸一路開到港島。
宋杭之家中做高級餐廳,她耳濡目染,對業內動向倒是能說出一二。但她自己對飲食并不熱衷,忙起來常常在快餐店買幾個三明治,便能撐一天,平日裏亦是有什麽吃什麽,從來不講究。
露西又聊了些電視臺八卦,突然笑道:“Lily,這條手鏈好別致。”
宋杭之手上戴着藏地風格的手鏈,瑪瑙、星月菩提、紫檀柳串在一處,古色古香。
聞言,宋杭之不免有些腼腆,道:“是別人送給我的。”
露西知道,她口中的“別人”必然是莊景明了。
其實她一眼就認出,這串手鏈莊景明嫲嫲送給他的,他一向珍視。
莊景明的嫲嫲信佛,年輕時去日喀則地區旅行,在白居寺的佛塔裏得到一串手鏈,喜歡得不行,後面莊景明大學畢業,便送了他作畢業禮物。
露西也僅僅是見莊景明戴過一次。
露西笑道:“被人喜歡珍惜,真是好幸福的一件事。”
她喝了一口咖啡,又道:“說起來,Alex同我從小是一條街的鄰居呢。”
宋杭之不喜歡露西,但她想知道莊景明小時候的事,便擡頭看着她。
露西笑道:“他在聖保羅中學念書時,有一回差點被學校退學呢。”
她見宋杭之瞪大了眼睛,又笑道:“那時他都回本家啦,不知遇到什麽事,在學校裏将同班同學打傷,後面又逃課。”
Mia不客氣地問:“既然那時莊景明都回到本家,你又從哪裏聽來他差點被退學。”
露西笑道:“他打傷同學,又逃課,能去什麽地方。我記得那是冬天最冷的時候,Alex回老街找他舅舅,沒找到,只好來我家過夜咯。”
她笑得開心,感到一陣快意。
見宋杭之仍是不講話,露西心中又生出些搖搖晃晃的得意,她看着鮮紅的指尖,笑道:“Alex一向穩重,做事情都滴水不漏,不如你猜猜他會因為什麽人、什麽事,打人逃課?”
宋杭之看見她洋洋得意的神色,平靜地搖頭道:“我若是想知道些什麽,一定親自問他。也只有他親口講的話,我才會信。我跟他的事,不勞煩外人”
她拿起手袋,對露西笑道:“多謝你請客,我就不回請了,當給你積善行德。”
說完便拉着Mia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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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別墅。
宋篤之這天在家中處理事務,晚間便見到王蘭急急地敲開書房的門,同他講起白天在沙田文化博物館的見聞。
“篤之,你都猜不到,我今日遇見一個老太太,跟我講起藏族繪畫頭頭是道,我跟她都互留聯系方式。”
王蘭在歐洲念的是東亞藝術史,對佛教文化頗有研究興趣。近日沙田的文博館在展出日喀則地區13-15世紀的唐卡,她興沖沖趕去,又在其間遇見同道中人,自然是與對方相談甚歡,都像忘年交一樣。
宋篤之給她遞來一杯茶,笑道:“這位老太太不會是大有來頭吧。”
王蘭忙點頭道:“後來她同我講,她兒子是信和集團的莊汝連,又講跟我投緣,問我下周末是否得空,想請我去她家坐一坐。”
宋篤之笑道:“老人家看你有眼緣。”
王蘭道:“不是這樣的呀。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上周才見過莊汝連的小兒子,這周看展覽又遇見老太太,我心裏總覺得不對勁。”
宋篤之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難不成老太太還能吃了你。”
正說着,便見家中管家拿着一個紫檀長方匣,說是莊氏的人遞來的。
宋篤之展開匣子,裏頭是一個素色的封套帖,上面寫着:送呈臺啓,誠邀王蘭女士與我小敘,順頌冬安。莊林佩瑩拜。
另有一行小字注明時間和地點。
莊林佩瑩是莊氏老夫人的名諱,她原本叫林佩瑩,嫁到莊家之後,随了夫姓。
宋篤之笑道:“老太太這樣着急,又鄭重得很,想來是真心要認你這位忘年交。”
王蘭瞧着拜帖,心中突然一個激靈,扶額嘆道:“只怕是來做說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