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底色
底色
霍雲揣着一袋糖點回了霍府,剛邁入門檻沒走多遠,門口的老家仆就急匆匆追了上來,邊追邊喊“大人”,她這才駐足回首。
她見老家仆低頭喘着粗氣,手裏捧着一把長劍,畢恭畢敬地呈在她面前,這一幕有些突然,她不明所以,剛要開口詢問,或許是家仆緩過來了氣,開口解釋道:“這是蕭大人命人送來的,說大人看了這把劍就明白了。”
霍雲拿着糖點袋子的手緊了幾分,昨夜令人不快的一幕又閃現心頭。
當時吃完魚,霍雲見外衣已經幾乎晾幹便準備穿衣離開,誰知蕭紀衡忽然冒出一句:“那個少年,來路不明,即便動用我父親的力量去查探這人的底細,都毫無辦法,或許是我擔心太多,這人有可能對你別有用心。”
她沒有理會蕭紀衡,就着夜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凝視着那把老家仆雙手捧着的長劍,劍身通亮,刀刃薄利,刀柄上镌刻着一個清晰可見的“蕭”字,老家仆端着不費勁,可見這劍并不重,對她這瘦削的身體來說倒是稱手的兵器。
蕭紀衡這是在提醒她,只要是親近她的人定然都是別有所圖嗎?
老家仆見霍雲遲遲不說話,便自作主張道:“大人要是不喜瞧見這劍,老奴這就去扔了。”
說是這樣說,沒有主子的命令,他也是杵在原地不敢貿然離去。
“丢了也怪可惜,放到客居去吧。”霍雲沉默良久道。
當個擺件也好,這樣上門來的貴客,一旦瞧見了這把劍,多少會覺得有些忌諱,或許還會覺得清正的蕭家竟然與閹黨沆瀣一氣呢。
“哼……”霍雲不小心哼笑了兩聲,想到老家仆還在跟前,她咳了一下,收斂了些,只是不笑時,眼神也習慣性地冷了下來。
老家仆見狀一駭,忙點頭道:“老奴這就把劍放到客居去。”
他邁着顫顫巍巍的老寒腿,步履蹒跚地朝客居走去,或許是方才霍雲的眼色讓他有些緊張了,這還有些涼的天竟讓他生生出了一手的汗,差點就要沒拿穩劍,幸好在傾倒時被經過的玉崇攙扶住了。
“玉……玉護衛。”
老家仆吞吐道,站定了身子。
玉崇點了下頭,盯着他手上赤裸裸露着劍身的長劍,不解道:“你拿劍做什麽?”
剛說完,他便注意到劍柄上镌刻的“蕭”字。
他一愣,低聲道:“是不是個子和我差不多高的人給你的?”
老家仆回想了下,點了點頭。
“嗯……”玉崇把劍拿了過來,道,“這事大人知道了嗎?”
家仆道:“大人讓老奴擺在客居。”
“客居?”玉崇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拍拍家仆道,“你去忙吧,這劍我拿過去就行。”
家仆剛走,玉崇兩眼發光地研究着手裏的劍,拿過手就知道這劍鍛造工藝非凡,想必是出自哪個大師之手。
“陶大哥還真有一手,連蕭家這麽貴重的劍都能偷過來。”
他邊走邊自言自語,直到把劍挂在客居裏的蘭锜上,他還戀戀不舍地欣賞着這把劍。
然而視野裏闖入的小手打破了這美好的一幕,楚淩禦好奇地撫摸着冰冷的刀刃,緊接着又摸摸雕刻精細的劍柄,直把玉崇看得心撲通直跳,上前就不留情地打掉他的手喝道:“誰讓你亂碰的?!”
楚淩禦白了玉崇一眼,邊撫摸着自己被他打掉的手背邊道:“又不是你的東西。”
玉崇想反駁,可一想,他說的好像也對,可他也不想被滅了威風,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高高在上
的樣子道:“這是蕭家贈予大人的,如此貴重,身為護衛,自然是有看守它的職責。”
“蕭家?”楚淩禦眉頭一皺,恰好此時回頭便見劍柄上刻着的“蕭”字。
“蕭、蕭家幹嘛送這個給大人?”
他有些捋不直舌頭,盯着玉崇問。
玉崇正想讓他不要多管閑事,霍雲便已經從房廊進來,看見玉崇和楚淩禦圍在一起,不由一問:“你們這是聚在一起商量什麽陰謀詭計?”
“哎喲!”玉崇嫌棄道,“大人,臣是清白的,都是這小子對蕭家送來的劍動手動腳。”
“哦是嗎?”霍雲撩起衣擺席地而坐,懶懶答道,突然間擡起眼眸看過來。
楚淩禦被這莫名柔和的視線一驚,擱在劍上的手縮回時竟不小心劃傷了,一陣刺痛。
玉崇等了半晌無人答話,如坐針氈,便遲疑道:“臣是幫下人過來擺劍的,就……不打擾大人休息了。”
他走前順便也貼心地把楚淩禦給拽走了。
“玉崇你留下。”
霍雲忽然道。
剛拉着楚淩禦走到門口的玉崇身形一僵,心想大事不妙,把楚淩禦帶出去後他才戰戰兢兢地回去,順便關上了門。
“薛公公那裏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你可有打探到什麽?”
霍雲盯着門上忽隐忽現的黑影道,表情十分凝重。
“啓禀大人,臣這段時日也常有去薛府四周查探,除了每日進出的大夫外,并沒有其他可疑人出現。”
“哦?”霍雲眯了眯眼,一臉不可思議道,“這麽久時間了,若是能救好,一早便救好了,豈能從鬼門關拉扯這麽久?這事有點貓膩。”
玉崇想了想,道:“大人說得在理,臣這就派人潛進薛府查探查探。”
“嗯。”
霍雲見那門上的黑影消失,淡淡地嗯了一聲,在玉崇快走前,她道:“咱家每次叫你辦事卻常常不告訴你理由,會不會覺得咱家秘密很多?”
玉崇一愣,不明白大人為何突然這麽問,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得想出個标準答案來,于是幹幹笑道:“怎麽會,大人的話就是臣必須行使的命令。能為大人辦事是臣的福氣。”
霍雲譏笑道:“在咱家身邊待久了,連你都變得奉承了。”
玉崇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
小荷聽說有個落魄書生點名要與她共度一夜春宵,并給出了自己讀書的所有錢財。她倒是見怪不怪了,這些個讀書郎要麽根本心思就沒在聖賢書上,要麽就是那個纨绔公子假裝的書生,畢竟她從來不接待那些肥頭大耳、財大氣粗的富貴爺。
她雖有了些年歲,可歲月不敗美人,在一衆嫩得出水的小花中,她依舊是能占得一席之地的。
今天這客來得蹊跷,不是回頭客,卻能讓媽媽親自來請,她并不打算去見,可媽媽卻破天荒下了狠話:“你今兒若是不去,就別怪我不念舊情,将你趕出春風閣!”
小荷也不想為難老鸨,想來今日的“落魄書生”是對媽媽使了點手段的,是威脅恐吓,還是金銀財寶呢?
在她看來,前者倒是比較有可能。
于是,她盛裝進了那位客人的廂房。
一入門,便見到一張半生不熟臉,那人衣着華貴,一身傲氣,俨然不是一個“落魄書生”該有的樣子,連掩飾都不掩飾,這人可想而知的傲氣十足,甚至可以說是對她這樣的風情女子嗤之以鼻。
他身後站了個穿一身黑的人,比起坐着的人倒是多了幾分正氣,看到她進來的時候還閃躲了眼神,可想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人。
“這位落魄書生,有何貴幹?”
小荷端詳了好一會兒,并不打算好聲好氣地說話,還帶了些陰陽怪氣的意味。
“你……”
“劉佐,誰讓你說話了。”季雲城輕飄飄掃了身後的劉佐一眼,繼而回過頭來,他睨着小荷極具風情的衣裳,哧笑道:“這霍公公倒是與薛公公不同,喜愛的原是你這樣的。”
“閣下未免有些出言不遜。可惜看這樣子也是不敢報上名來。”
“不敢?”季雲城笑着搖頭,“在下季雲城,他們都怕的瘋子。”
“季雲城?”小荷蹙緊了眉頭,試探性問,“季風鶴之子?”
“哦?還知道家父。”季雲城擡眸看着小荷,又移下視線,盯着她隐隐發顫的手。
“怎麽,知道爺的來頭,吓得不行了?”
他起身靠近小荷,小荷立馬往後退了兩步。
她看着季雲城那張臉,就仿佛看到了當初那滿是驚恐的表情,她感覺到一股從心底湧起的寒意,直達指尖,莫名的一陣冰涼讓她緊緊交疊着雙手,低頭卻仿佛看見自己手上沾滿了鮮血。
“別碰我!”
季雲城碰了下她的手臂,她一時失聲叫了出來,把他吓一跳,可一看她這麽慌張的反應,反而玩心一起,越是不讓他碰,他就越是要碰。
不等小荷反應,季雲城一把拽下她的衣領,潔白圓滑的肩膀頃刻暴露出來,她連忙捂住,劉佐下意識側過身去。
“喲,都在這地兒放|蕩這麽多年了,這會兒倒是要起尊嚴了?姓霍的沒根都可以玩你,我就不行,嗯?”
他逼近小荷,一把将另一邊的袖子拽斷了,撕裂的布料堪堪垂在肘間。
小荷紅着眼警告他:“你再不住手,關于你娘的有些事情,你永遠都別想知道!”
季雲城嬉笑的臉驀地拉了下來,“我娘?”
小荷啞着聲道:“她估計怎麽也沒想到,她一向疼愛的兒子竟然成了這副模樣……唔唔……”
話沒說完,季雲城已經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上了牆。
劉佐慌道:“公子,王爺不許你再随意傷人啊!”
“下去!”季雲城漲紅着臉,額頭的青筋暴起,仿佛血液要噴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