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醫女

醫女

流言蜚語一旦傳出,便是覆水難收,不過短短時間,霍雲一事便傳遍了宮中,只不過礙于霍雲如今的地位,沒人敢搬到臺面上來議論罷了。

以上都是小盒子去同各個宮的宮女侍衛套近乎得來的消息,只能真不能假。

玉崇聽到這事也是急紅了眼,怒氣沖沖地趕回霍府,不想卻見大人蹲在地上悠閑地逗玩着流浪貓。

他登時急得來回踱步卻始終不肯上前,霍雲見他急得滿頭大汗,還總是直勾勾盯着她,她逗貓也沒了心思,側首道:“有話直說。”

玉崇這才幾個跨步過來,焦急道:“大人,臣剛才宮中回來,沒想到宮中竟起了關于大人的流言蜚語!他們說……說……”

義憤填膺說到這,他像卡了核仁一樣怎麽也說不出來。

“說什麽?”

霍雲一臉淡然,把玩着方才拿來逗貓的小枝幹。

“說……您是女子……”

說這話的時候,他簡直要把自己的手指掐斷,緊張地等待大人的反應,照以前,對霍雲的非議其實不算少,只是那時他人微言輕,甚至可以說是命如草賤,哪裏有這權力去堵住那些嘴。

可玉崇永遠也忘不了,霍雲剛剛接手薛公公的位置時所做的殺雞儆猴,生生把造謠的人舌頭拔了出來,那人捂着嘴巴在地上打滾哀嚎的慘狀依舊令他記憶猶新。

霍雲不以為意地将手裏的小枝條往地上“啪”一扔,把玉崇吓得抖了個哆嗦。

“大人?”

霍雲起身拍了拍手,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貓不見了,朝玉崇點了點下巴,“找貓去。”

“啊?”他無意識發出了疑惑,見大人看過來,他立馬改口,“臣立馬去!”

見他轉身要走,霍雲想了想,喊住他:“不用了,今兒天氣好,讓香茴随咱家去。”

聞言,玉崇目瞪口呆,找貓這種事大人也會親力親為?

“貓,往哪個方向去了?”

“啊……應該是南邊。”

還在恍惚的玉崇脫口而出,直到大人不見了身影,他才反應過來,他剛才是一時溜神,說錯了!

霍雲換了一身藏青色的圓領大袖袍,寬大的衣服襯上她形銷骨立的模樣,行走在大街上都很難引起別人的注意。

香茴見大人難得出來大街上散散步,不由道:“這貓兒也是真有福氣,能得大人惦記。”

“這貓兒天天往咱家這兒蹭吃的,卻老想着往外面跑,真是個沒感情的東西。”

霍雲邊走邊自言自語,其實這貓餓了就會回府上,不必要特意出來找,她只是不想和玉崇說太多流言的事罷了。

“怎麽會,能記得來府上吃或許也算是感情呢。它每次來都要蹭奴婢腿呢。”

見大人心事重重的模樣,香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有活力,可似乎無濟于事。

“香茴,你會不會怪咱家?”

“怪?”香茴遲疑了片刻,反應過來大人是指什麽事後連忙回道,“不不不,奴婢怎敢怪大人。”

“你不是挺喜歡……”

“奴婢不敢。”香茴驚慌打斷大人的話,生怕他說出後面的人來,她小心翼翼地探了大人一眼,“大人,奴婢只是覺得他是個好人,大人想必也是喜歡他,才會幾次三番留他在府上。”

雖是這麽說,可斯人已矣,在他身死後再說這麽多又有何用。

縱然香茴沒有親眼目睹楚淩禦的死,但府上早已傳遍了此事,親眼目睹的人皆道大人手持長劍,片刻不留情地刺穿了楚淩禦的喉嚨,直到他咽氣都因為那柄劍而不得倒下,一直站着。

即便只是耳聞,這些令人畏懼的細節在腦海裏呈現也足以讓人手腳發涼。

幸好這件事被封鎖在了霍府裏,出了霍府的人都閉口不談此事,不然可能下一個喉嚨被刺穿的人就是自己。

“可是你看起來不如以前開心了。”

“香茴惶恐,奴婢一直都是這樣的。”

霍雲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可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如果,你的親朋好友欺騙了你,你還能原諒他嗎?”

香茴不知道大人為何這麽問,戰戰兢兢道:“如果是奴婢,只要是為了奴婢好,都能原諒。”

“如果不是呢?”

“不是……”香茴愣了一愣,低頭道,“那奴婢也不知道了。但原諒這種事還是看個人吧,旁人的接受與否都是徒勞的。”

“是有人欺騙了大人嗎?”

香茴忍不住問出口,警惕地觀察着大人的神色,所幸他沒有生氣,反而看起來有些悵惘。

“大人說奴婢不開心,可奴婢見大人才是不開心。”

聽到香茴的話,霍雲眉頭皺了皺,突然胸口一痛,她下意識捂住了胸口,面色痛苦,把香茴吓了一跳,連忙攙扶住她。

“大人,您怎麽了?!”

霍雲緊咬發白的嘴唇,艱難搖頭,“無事,喝點水就好了。”

“這哪裏像是沒事的樣子?”香茴左顧右盼,看見街角處有一處醫館,便趕緊道,“大人,奴婢帶您去醫館看看大夫。”

胸口被勒得慌,裹胸布纏太久沒有放開,霍雲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還有些隐隐作痛,方才那一下疼痛也來得突然,沒給她反應時間。

等坐下來的時候,她才覺得好受了些。

香茴見這醫館擠滿了人,急得跳腳,問一旁的老婦女:“這位夫人,這兒怎麽聚了這麽多人?”

老婦人哎喲一聲,“你還不知道這醫館大夫妙手回春還面若天仙,大家都是慕名而來的!你乖乖去後面排隊吧!再等一個時辰就輪到你啦!”

“啊?一個時辰?”香茴訝然,轉頭看捂着胸口面如菜色的大人,她道,“不行啊,我家公子突然身體不适,等不了那麽久啊!”

老婦人搖搖頭,“那我可管不了。”

香茴見好多男男女女身體沒一點問題還老伸着脖子探裏頭的人,簡直就是地痞流氓的模樣,還評頭論足道:“聽那些來看病的人說僅僅看到郭大夫的側臉都美得讓人心顫吶!”

“那可不是,我特意老早就在這兒排了!定要一睹芳顏!”

“醫術這麽好的大夫,若是能看上我家的逆子也是上天修來的福分啊……”

“可是這郭大夫到底何時來啊?”

各說各的,但沒一個為了自己的病痛哀嚎。

霍雲見香茴去了那麽久還杵在門口寸步難行,想起身叫她不用勉強,哪知剛站起身,便兩眼一黑,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緊接着她便沒了意識。

一陣長久的沉睡後,她剛睜眼便看見香茴在擰毛巾,迷迷糊糊看到自己虛虛遮掩的裏衣,她驟然清醒,拿起被子檢查了一下,發現束胸已經解開了!

“大人,您終于醒了!”

香茴聽見動靜轉過身來,驚喜道。

霍雲警惕道:“你動過咱家的衣服?”

香茴搖頭,“不是奴婢,奴婢知道大人除了禦用大夫不喜別人近身,所以……不過奴婢想都是大夫,應該是一樣的。”

霍雲:“一樣的?”

“诶,郭大夫來了。”

霍雲随着香茴的聲音朝門外看過去。

一個颀長的身影,身着素白紗裙,袖沿帶有金邊,入門而來,步步生蓮,面上戴有半面紗,其上的眼睛雖不算大,卻含着淩厲的風采,手裏提着一堆藥包,雖不算規範的大夫打扮,卻同樣給人敬畏的感覺。

或許是這位醫師……太高了吧。

霍雲思緒游走了一番,期間郭大夫已經将藥包遞給了香茴,出口是偏低沉的女音,“你家公子氣血不足,陰虛火旺,想來是近日心中有郁結,又常茶飯不思,心事過重,這幾副藥要按時吃,平日裏也要調好作息,飲食清淡,你可記住了?”

香茴認真地聽着,一邊不停地點頭。

“那便好生歇息吧。”

霍雲見郭大夫要走,回過神來喊住了她,“敢問郭大夫,我的衣裳可是你換的?”

郭大夫腳步一頓,轉身道:“每日來醫館看病的人多如牛毛,我自然沒有那麽多精力,都是讓醫館裏不同的藥童交叉來的,只是無奈,本醫館的都是女藥童,還望閣下莫要介意。”

“……多謝。”

霍雲見她走了出去,暗暗松了口氣。

“香茴,把咱家衣服取來,你去結一下藥錢。”

香茴一愣,問道:“大人,您還沒好,這就要走啦?”

霍雲躺着的時候還覺得挺好的,被香茴這麽一點,突然胸口一陣隐痛,她咬咬牙,起身穿靴子。

香茴忙道:“大人,郭大夫都說了,您需要休息,您都不知道昨日您突然一下子就暈倒過去了,奴婢吓得半死,還好剛來醫館的郭大夫看見了,立馬就把你抱進來了,不然奴婢都不知道怎麽辦。”

霍雲穿完靴子,聽着這話有些不可思議,嗤笑道:“她一個醫女,看起來也是扶風弱柳的模樣,哪能抱得起咱家?編謊話也不編得像點。去把衣服取來。”

“奴婢沒有說謊……”香茴一邊辯解一邊遵從命令去取衣服。

裹胸布不知道被扔到哪裏去了,霍雲只好把衣服穿得寬松一些,想着盡快回府,香茴眼看着大人穿衣完畢匆匆而去,自己也趕緊拿了藥包去醫館還藥錢。

正好碰上提着藥箱的郭大夫經過,她立馬上前去喊住了她。

郭大夫見她急急忙忙的樣子,不由一問:“這急匆匆的,是你家公子出事了嗎?”

還沒等香茴回答,她就要往廂房去,香茴忙攔住她,道:“不……不是,是,是我家公子有急事先走了,讓奴婢把藥錢結給您。”

“她走了?她,她還沒好怎麽亂跑?!”

香茴剛掏出錢袋子,聽到郭大夫突如其來的訓斥有點被吓怔住了,遲疑道:“郭大夫?”

郭大夫似乎才反應過來,擰緊青眉陡然松開,微笑道:“失态了,只是作為一名大夫,對不聽話的病人總是有幾分愠怒罷了,別見怪。”

“郭大夫醫者仁心,我先替我家公子謝過大夫了。”

香茴福身一禮,提着藥包轉身要走。

“等等。”

“郭大夫還有什麽囑咐嗎?”香茴轉回身。

郭大夫沉默半晌,才緩緩啓齒道:“記得讓你家公子吃藥。”

香茴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