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學海無涯
學海無涯
168.
成為畢業班學生的第一天，我就嘗到了壓力的滋味。
考上重點初中成了我們這一年唯一的目标。
我也學着敏敏的樣子把不會做的題目都記錄在一個小本本上，第二天或者問老師或者問同學，争取不留一點疑難雜症。
招娣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完全沒有因為升學壓力而端正自己的學習态度，我們班主任為此找她談了好幾次話，可是也沒什麽用。
她的父母都不在身邊，爺爺奶奶年紀大了，照顧自己都成問題，更別提孫子孫女的學習成績了。
倒是陳嘉木，我親眼看到他拿着一本英文書站在無人的花園裏大聲背誦。
某天，牙擦蘇抱着一沓作業本走進來，臉色看起來有些吓人。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上課到底有沒有好好聽講啊？為什麽我一再強調的問題又那麽多人出錯？”牙擦蘇氣得眉毛都在抖。
我們吓得不敢吱聲，一個個坐在座位上惶恐不安着。
“都是六年級的學生了，還不知道把心收回來？考不上初中就等着回家種地吧。”他翻開最上面的一個作業本，大喊了一聲：“劉招娣！”。
尾音拖得很長，震耳欲聾的嗓門振得空氣都開始顫抖。
我屏住呼吸，看着招娣走到講臺跟前。
“你爸媽在外面辛辛苦苦打工賺錢，為的是什麽？”他把作業本丢到招娣身上。
“三道大題，全部都做錯了，我就不明白了，你上課的時候都在幹什麽？兩只耳朵是長來幹嘛用的？”招娣有些不屑，卻不敢當面跟他頂撞，只得低着頭接受批評。
好女不吃眼前虧。
“下一個！李威——”
“好歹也是個班長，作業寫成這樣說得過去嗎？啊？還怎麽給班裏的學生起模範帶頭作用？”牙擦蘇把作業本直接丢到了地上。
李威一點脾氣都沒有，弱弱地撿起作業本垂着頭回到座位。
“張園——”
“你的小數點咋回事？長這麽大兩眼睛是瞎子嗎？”
終于輪到我了。
“張曉琪——”
“記着下次把演算公式都寫下來，你直接扔一個答案，誰知道你是不是瞎蒙的。”
“哦。”我忐忑地接過作業本。
整場批評持續了半個小時，最後以一段怒其不争的訓話結束：“你們的父母祖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送你們來這裏讀書是為了什麽？你們不好好學習對得起他們的辛苦付出嗎？知識改變命運，知識改變命運，你們難道想成為一個沒有用的人？”
“當農民也沒什麽不好的啊！誰規定學習好才可以改變命運？”坐在我旁邊的招娣小聲嘀咕。
我用胳膊肘推了推她，提醒她別吱聲，免得被講臺上那位暴君發覺。
陳嘉木的作業出乎意料地沒有被揪出來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批評，我有些好奇，他是怎麽做到的。
“喂，借我看一下你的數學作業？”下課後，我走到陳嘉木的桌子旁敲了敲他的文具盒。
“幹嘛？”他按下鉛筆頭。
“就參考一下。”我說。
他從抽屜裏拿出作業本遞給我。
我拿着他的作業本回到座位上，翻開一看，大紅色的對號隐現在扉頁上，我繼續往下翻，看到了牙擦蘇寫下的一句評語：“作業完成得很好！希望再接再厲，更上一層樓。”
“天！他是如何做到的？全對啊！”我自語道。
正在發呆的招娣被我驚訝的聲音吸引，湊過來看：“這是誰的作業？”
“陳嘉木。”我小聲答。
“別騙我，他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怎麽可能做到全對。”招娣說着去翻作業本的扉頁，看到陳嘉木三個大字十分醒目地寫在姓名那一欄。
“……”招娣咂舌。
我把作業本還給陳嘉木，順便問了一句：“你是怎麽做到的？進步這麽快？”
陳嘉木用轉筆刀削着鉛筆，心不在焉地敷衍道：“運氣好。”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收回作業本，一股腦兒塞進了抽屜，好像是塞了一團廢紙。
後來我才知道，陳嘉木腦子并不笨，确切地說他比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更聰明。只是以前的他并不願意把自己的聰明用在學習上，也不願意成為人人羨慕的三好學生。
他逃課、搞惡作劇、搗亂課堂紀律、遲到早退還愛打架，是讓老師頭疼的一顆眼中刺，肉中釘，想拔又拔不掉的那種。
而現在，這顆刺卻在慢慢地，悄悄地成為一根會發光的定海神針。
讓他發生如此轉變的因素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六年級的他就好像開了挂一樣成績飛速進步，一躍從年級倒數沖到年級前十，真應了那句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敏敏甚至悄悄問我：“陳嘉木有什麽學習秘訣嗎？”
“我怎麽知道？”
“你跟他關系不是挺好的嗎？他都沒有告訴你？”她揶揄着。
“什麽呀？他哪裏跟我關系好了？”我嘀咕。
“哎呀，你就別不承認了，快點想辦法問到他的學習秘訣呀！”
“年級第一是你啊，要是問學習秘訣也是該問你才對。”
“呃……”敏敏不再堅持，“随便你了，愛問不問。”
看到她明顯有些生氣的模樣，我趕緊改口：“大小姐，我問還不行嗎？真是的。”
“問到了記得轉述給我，要一字不差哦。”敏敏特意強調了最後幾個字。
“知道了。”我随口應下來。
回到家，我沒有像以前那樣打開電視，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演算本，用鉛筆一遍遍地抄着總是記不住的算術公式，寫着寫着，我的演算本上就出現了一堆人名：陳嘉木、陳嘉木、陳嘉木……
我無聊地望向窗外，院子裏的杏樹上挂了滿枝的黃葉，已經長大一圈的黑豹圍着杏樹追自己的尾巴。
“唉！做人好累。”我居然羨慕起了一條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