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亂局·

第71章亂局·

朱辭遠自然是察覺到了懷恩那漸漸冷下來的面色, 只是他卻不敢多看,生怕洩露出情緒和端倪,更不敢在這千鈞一發的時機分神。

其實自從朱承昭那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時候, 他的心就沒有一刻是落下來的。呼吸間餘光好像都定在了她那裏,生怕她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只是此刻他聽了朱承昭的話,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他拍了拍掌, 便有一人壓着一個七八歲的孩童上來。那孩童掙紮着被壓了上來,已是哭鬧得滿臉的淚水。

在見到那孩童的那一剎那, 皇後劉氏陡然變了臉色,身子開始一陣一陣的發軟。她卻死咬着牙,硬提着一口氣, 緊握着那靠近皇帝喉頭的簪子。

她知道她手裏的皇帝如今是她唯一的砝碼, 只有這個皇帝才能保住她們母子的命。

只是那交鋒的兩人暫時都無暇顧及這邊。朱辭遠淡淡的看向朱承昭:

“這個孩子,夠做你們臨安王府的罪證了嗎?”

朱承昭聽罷, 面色已經沉了幾分, 眼風掃過那孩子以及自己的母妃,便覺得有幾分諷刺之感,這皇家的親情啊……不自覺間他牙齒變起了龃龉。

他的母妃和這個孽種此刻都被朱辭遠抓在手心裏, 只怕此時的臨安王府早已危如累卵了。

朱辭遠也知他該是明白了局勢, 沉聲開口道:

“你今日敢動她分毫,你們臨安王府上下便為她陪葬。”

朱承昭卻冷笑了一聲,将刀尖往懷恩的喉頸上又逼近了幾寸:

“這個選擇該是你做,不是我做。”

場面一時僵持下來, 房間內陷入死一樣的沉寂。卻在此時, 懷恩卻突然笑出了聲。她低眸看向朱辭遠, 語氣很淺淡:

“你從什麽時候布好這一切的?”

她不是看不明白,無論是臨安王妃也好, 那皇後和臨安王的私生子也罷,想要今日能把他們拿捏到手裏,不是朝夕或幾月的布局便能做成的,該是已籌劃許久了。

朱辭遠卻對上了她的目光,不躲不閃,眼裏有安撫:

“從那封信裏,你告訴我要小心點臨安王世子,從那時起便開始了。”

懷恩苦笑着閉上了眼,再睜眼時已是滿眼的水光:

“你們總是說着喜歡我,卻又借着喜歡的名義利用我。”

她說着,猛的身體前傾,要将那脖頸往那鋒利的刀刃上湊去。

朱辭遠瞳孔一縮,幾乎霎那間便意識到了她要做什麽,一聲叫喊也随之而出。

朱承昭卻察覺懷中人的異動,于是電光火石之間,他來不及思考什麽,趕忙将兵刃挪開。

懷恩卻在此時睜開了眼,趁着朱承昭松懈之際,她趕忙掙開他的桎梏,借着往他身上推搡的力道往後一仰,人便滾向了一旁。

卻正在此時,懷恩好像覺得背上壓了一個人,他的身子很重,可抱着他身子的手臂卻很溫暖。只聽破空齊唰唰的利箭之聲,她本能的想擡眼瞧一瞧,眼睛卻被朱辭遠捂上:

“別看。”

在那箭矢之聲平息之後,朱辭遠才漸漸挪開了身子,将懷恩護在懷中扶她站了起來。

此時殿中多了許多屍首。懷恩環伺一周,見殿中多了許多屍首,已有些血腥味兒沖着鼻腔而來。

那朱承昭此刻兩股皆中了一件,被人反剪了雙手,壓跪了下來。朱承昭揚起臉來看向懷恩,目光裏似有憤怒也有自嘲:

“你詐我?”

懷恩卻沖他乖張一笑:

“這不是世子爺教給我的嗎?你忘了?”

朱承昭轉瞬便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三年前,當她被金鏈鎖在那端本宮時,那砸進窗裏的紙球上寫着的是一個地名,還有一句話。地名是東護城河,而幾乎是在他腦海中浮現這句話的時候,懷恩也将那句話緩緩說出了口:

“置之死地而後生。朱承昭我好歹跟在你身邊了三年,多也學了點東西。”

她原本就沒準備真往那刀尖上送,她才沒有那麽傻。茍蟻尚且偷生,她的日子過得好好的,幹嘛要想不開?

她其實這三年裏隐隐能感覺到朱承昭對她那絲若有若無的情感,她料定了他下不去這個手。況且,他既要拿自己去威脅朱辭遠,又怎麽會眼睜睜的看見她撞死在刀尖上。

朱承昭看着被朱辭遠重新護在懷裏的懷恩,終究凄然一笑,嘲諷似感嘆:“原來那只灰雀兒,終究沒能飛出這道宮牆……”

他也不是天生的薄情寡義,只是為了這個大業他被桎梏在這宮殿之中十幾載,他的母妃因此成了不見天日之人……付出的代價一重,就沒有回頭路了。

朱辭遠一揮手,那将士紛紛将人押送了下去。此時的皇後劉氏卻愈發驚慌,她将那金簪的尖頭往皇帝頸上又逼了逼。剛想出口威脅朱辭遠來保她們母子的命,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就脊背一僵,一股鑽心的疼痛從背後背脊傳來。

她吃力的轉頭看向身後,卻是一張太監的臉。她壓抑着痛苦,努力蹙了蹙眉,拼命的想回想這關于這個太監的記憶。

只是這面龐,她卻怎麽想都想不起來,她不記得什麽時候得罪過這個太監。王彬将插進皇後背脊的匕首呼的□□,鮮血濺了他滿臉,便笑的暢快又陰毒:

“皇後娘娘您還記得玉茗嗎?”

皇後倏地睜大了雙眼,只是她現在也沒有力氣,整個人漸漸軟倒在了地上。她看向那笑着的王彬,想張口說點什麽,可是力氣一點點在消散。她終究是在自己孩子的哭鬧聲中,看向那被士兵壓着的孩童。她的孩子,都沒來得及叫她一聲娘……

王彬蹲下身來,将手指湊上皇後的鼻息,在确定她真正斷氣了之後,整個人這才松懈了下來。他卻又哭又笑,淚水已是滿臉,口中喃喃的念着一個人的名字:

“玉茗,玉茗……”

原來這王彬自貴妃去世後,他們這些原本昭德宮的奴才卻失了庇護。

哪知玉茗卻找上他,告訴他,她是皇後的人,說皇後馬上就要回宮,勸他回頭跟自己一起向皇後投誠,皇後總會感念他這些年的功勞。

那一刻他驚怒交加,這才知道原來謀害累死他們娘娘的兇手,竟是自己的枕邊人。

回想那時,她剛進昭德宮,一眼便瞧中了她,卻在千回百轉的心意間難以開口。哪知她卻漸漸主動給他縫補衣服,做些送的香囊。那時他雖知她才剛進昭德宮不久,他知道她是存了攀附的心思。可那時他看着她的眉眼,卻仍忍不住動了妄念。

後來這麽多風風雨雨,他明白即便當初是虛假的情誼,如今也變成了真。只是他終究在一怒之下與她大吵了一架,絕不肯去攀附那皇後。只是後來卻再無她的消息。

直到他在宮裏靠着從前的人脈四處打探,最後卻在亂葬崗裏尋見了她的屍首,又怎麽會想不明白。那個雨夜他跪在亂葬崗裏抱着她的屍首,嚎啕大哭。再回宮時,他便只有了一個念頭——殺了皇後劉氏。

多番隐忍,終于被他得到的機會溜進這西宮之中,藏匿于立櫃,不想卻碰上這麽一場混亂。他原本準備伺機而動,這也許不必他出面,朱辭遠便會殺了這皇後劉氏。

只是他眼見着形勢不對,劉氏有皇帝在手,只怕他錯失了這個機會,就再難為玉茗報仇。他這才悄悄的從櫃裏出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氣力往她背後插的那一刀。

王彬将手中的帶血的匕首漸漸握緊,他看着殿中總有些怔然的衆人,将那匕首直接刺入了心口,鮮血從他唇角流了出來。

倒前的那一剎那,他仿佛又看見那個杏眼桃腮的女子。明明也沒有那麽溫柔,愛掐他愛罵他,可對他的疼惜和愛憐卻是真的,從未也嫌棄過他的破敗之身。在這重重的深宮裏,她是他心口上唯一的那麽一點溫情。

***

偌大的殿內很快便有宮人上來将屍首拖下去,或是拿水清洗着地上的血跡。所有人都退下之後,皇帝也被人扶到寝殿裏,召了太醫整治。待所有的人都退下之後,那裏只有懷恩和朱辭遠兩人。

懷恩掙了掙朱辭遠的手,從他懷中抽離開了身子。那一幕就看得朱辭遠心口發慌,他猛的攥住懷恩的手。仍分辨不出她那時的話裏的真真假假,生怕她再對自己失望,再生自己的氣,再頭也不回地逃開,他又要上哪裏去找她呢?

懷恩轉過頭來看他,朱辭遠就對上了她略帶詢問的眼神,捏了捏她的掌心:

“別亂跑,這宮裏還亂着。你乖乖的,我派人送你回端本宮。無論有什麽事,都等我回去了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