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對峙·
第70章對峙·
懷恩再見到朱辭遠的時候, 是在臨安王府的地牢裏。
她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身子,淚水突然就洶湧而出。她卻死咬了嘴唇,扒在那木栅欄上, 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響。
可是被綁在邢架上的那人似乎還是感知到了,他擡起頭看見懷恩,只是沖她淡淡一笑:
“別哭, 也沒多疼。”
懷恩卻哭得更兇了。她想告訴他對不起,她雖然知道朱承昭一直對她不安好心, 可她真的沒有想過要把他害成這樣。她想問他怎麽那麽傻,若是真想見她,把她劫到京城就是了, 何必要悄悄的到臨安來冒這風險, 最終卻落成這個模樣。
她想說很多話,然而那些話好像只能滞留在肚腹裏。喉嚨像被什麽堵住了, 她只能發出那種壓抑不住的帶着哭腔的泣音。好像時間又回到了那一年, 她跪在奉天殿裏,滿背的傷。後來那時他說:
“懷恩,以後你犯的錯都由我來承擔, 所以, 你要乖一些。”
懷恩突然背過身來,止不住的抽噎了起來。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她犯的錯都是由他來承擔。一股力道好像扯住了她的衣領,她再睜開眼的時候脖頸間傳來一陣冰涼。是一把刀刃架在她頸上。她聽見朱承昭那淬了毒的聲音:
“太子殿下, 我不想走到這一步的, 誰讓你的骨頭那麽硬呢?我只能往你的軟肋上插刀子了。”
牢房裏傳來鐵鏈铮铮聲響, 懷恩閉了眼不敢再看。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錯的究竟有多離譜。
果然, 無論懷恩在心裏怎麽乞讨,她怎麽想掙紮桎梏,她終于還是聽到牢房裏傳來一聲:
“好,我答應你。”
緊接着,那片冰涼終于被移開,只是她仍被衛兵牢牢的制住。她聽見朱承昭在同朱辭遠說一句話:
“殿下,咱們一同去會會你那癡情的父皇吧。”
***
一張工筆細描的美人圖被扔進火盆裏,火苗迅速的舔舐而上,那薄脆的紙張漸漸染上焦黑,一點一點兒,燒到了那畫中美人的脖頸。
那美人正蹙着眉,好像含着些清愁,正看着什麽人,只是火勢很快就吞沒了她整張臉龐,最後只剩畫中那只淩霄花紅簪還勉強可以辨得。畫的一角提着一句詩:
雙眉斂恨春山遠。
卧在床榻上的皇帝拼命的想要爬下床,只是他早已中了風,身子沒有一處是聽他使喚的。
而此刻他又被綢帶緊緊的綁在了床上,他只能目眦欲裂的看着那團火焰燒掉他的念想,看着那火焰一點點吞上晚娘的面龐,涎水從他唇角溢出來,粘到他花白的發絲上。
這三年他真的老了很多,仿佛當夜随晚娘而去的還有他的餘生。皇後劉氏卻很得意的欣賞着眼前的這幅情景,她又将手中的一幅畫抛到火盆裏。
“陛下眼下該是恨極了吧,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了去。不,你心裏哪有什麽旁的女人呢?從來不就是只有鄭晚娘一個嗎?她活着的時候,你寵愛她,滿心滿眼都是她。她死了,你懷念她,滿心滿眼仍是她。不能成為你愛的女人不要緊,我可以成為你最恨的女人。”
皇後劉氏便颠笑了起來:
“陛下啊,臣妾告訴你,當年鄭晚娘流掉的那個孩子,不是皇後王氏動的手腳,也不是你的母後。是我,是我劉如意,哈哈哈哈哈!而殺掉鄭晚娘的弟弟,害得你們起了嫌隙的人,不是你的兒子朱辭遠。是我,是我聯合着臨安王世子一起幹下的。為的就是讓你和那女人破鏡難圓,為的就是你們父子反目,間隙難補,對了,告訴你,害得你那心愛的貴妃難産喪命的江剡人頭,是她身邊的玉茗送進去的。而玉茗,是我劉如意的人。”
那些尖刻惡毒的話一句一句進入皇帝的耳朵裏,朱彥清的身子随着那些話語抽搐了起來,抽搐着如同一條瘋狗。
而此時藏在立櫃裏的王彬卻死咬着手,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響。
皇後說着,轉眼去看床上的皇帝。他此時已然渾身抽搐着,如同路邊一條任人唾棄的瘋狗。她竟笑出了聲,将手中的畫卷全都扔進了火盆裏,拿過一旁的湯藥碗,換了副柔情蜜意的神态,将那藥汁喂入皇帝口中。
只是那藥汁一半進入了皇帝的喉嚨裏,引得他一陣一陣的咳嗽。那咳嗽仿佛是從肺管子裏發出的呼啦呼啦地刮得人耳膜生疼。還有一半兒,則順着他的嘴角流出來,流到了他早已雜亂交錯的白發上。皇後拿帕子替他擦擦嘴角:
“陛下您別急,你的兒子很快就會來救你了。”
***
皇太子的昭令一發,臨安王的兩萬大軍很快便從臨安出發,以支援北疆的名義堂而皇之的入了京師。
其中的大部分駐紮在京郊周圍,而另一部分則悄悄的潛入皇城像蟄伏在黑夜裏的狼,蓄勢而發,睜着幽綠的眼睛只為獵物出現的那一刻大快朵頤。
此刻夜色降臨,整座皇宮籠罩在一股靜谧而壓抑的黑暗之中。而在這宮裏大多數人還在枕上安眠的時候,一場焦灼的态勢卻已然醞釀在了這西宮之中。
那年皇帝自貴妃去後,身子越發不好,朝政幾乎都交到了太子朱辭遠手裏。他則搬出了皇宮,到了這西宮之中。三
年來,他在皇後劉氏的指引下寵幸藩僧道士,對吸食五石散上了瘾,只因這些五石散能讓他在幻夢中再次看到他的晚娘。
然而在他只心心念念那死去的晚娘之時,他卻不知道他的太子卻早就偷偷的潛出了宮城,去往了臨安。而皇後劉氏則抓緊這一時機,将禁衛軍首領換成了臨安王的人,整個西宮如今都在臨安王世子朱承昭的掌控之下。
這日,皇帝癱在輪椅上被皇後劉氏緩緩推了出來,睜開渾濁的雙眼,映入他眼中的是滿屋裏的侍衛兵甲。而被兵甲架在中間的兩個人,他眯起渾濁的雙眼看了看。
其中那個滿身血污的正是他的兒子,而另一個面白如紙、瘦瘦小小的身子,大概也猜的是誰。他這個兒子不簡單,而能讓他兒子被制服住的,也唯有三年前攪得滿皇城風雲動蕩,讓太子殿下幾要将那東護城河的水抽幹了的,便是懷恩罷了。
他閉了閉眼,一滴濁淚就從眼眶裏流了下來。朱承昭看向皇後,給她使了個眼色,皇後微不可查的對他搖了搖頭。朱承昭笑了起來:
“陛下,您何苦呢?我父王也是你的親叔叔,我們也是堂兄弟,江山由是咱們朱家的人做。你把玉玺交出來,我可以去求父王,給你和你的兒子一個養老的地方。想必到了如今你們父子倆有很多話要說吧。”
朱承昭說着,他一揮手,有士卒壓着朱辭遠到了皇帝跟前。皇帝只将眼重新閉合了起來,只是靜靜躺在那裏不說話。
“哦,我倒是忘了陛下和太子還有些隔閡。皇後娘娘,你沒給陛下解釋清楚嗎?”
朱承昭笑着看向皇後,皇後劉氏咯咯笑了兩聲:
“我倒是說了,咱們陛下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呢。”
“哦?那我倒是今日想看一看,虎毒不食子這話到底是對也不對。”
說着将眼轉向那名壓着朱辭遠的侍衛:
“就先砍到他一條臂膀吧。”
他說着,拿着指頭在空中點了點:
“就左臂吧。”
皇帝猛的睜開眼,他人在輪椅上掙紮了起來。奈何皇後劉氏死死按住了他的身軀,他只能能如一條扔在岸上的魚一樣,瞪大了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卻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此時那衛兵的刀已高高揚起。
懷恩看着那揚起來的刀,幾乎是驚呼出聲。她那金尊玉貴的殿下怎麽能任人宰割,怎麽能失去一條臂膀她往後又怎麽償還他呢!
卻正在此時,淩空射來一支箭正中那士兵的胸膛,士兵烹然倒下來,手中的刀片落在了地上,與此而來的還有更多的箭紛紛射下屋中的士兵。
朱辭遠一脫離了桎梏便要去救懷恩,奈何離的太遠。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朱承昭,他見制住懷恩的那個士兵倒下來,他忙奪過他手中的刀,将懷恩一扯,重新桎梏在了懷裏。
“都住手。”
已被匆匆趕來的士兵護衛在中央的朱辭遠見狀忙舉臂,射箭的衛兵紛紛停下來。
朱承昭看着門殿的黑甲軍,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那些原本早該在北疆抵禦鞑靼的黑甲軍,怎麽會在這裏他并不傻,轉眼間便明白了,這之中不過是一場請君入甕罷了。想必他們臨安王府駐紮在京郊的軍隊,早已是刀板砧板上的肉了。
“朱承昭,放手吧。”
朱辭遠擡起頭,緩緩看向朱承昭以及被他桎梏在懷裏的懷恩。
他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平寧,剛才的那場狼狽不過是一場幻覺。他一揮手便有黑甲軍将一個女人壓了上來,那女人鬓發散亂,但即使被押送着,仍可見其端莊的儀态。
朱承昭見到那女人的時候,卻猛然瞳孔驟縮。是他的母妃!
當初為了讓他返回封地,需要有一個合适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就是他病逝的母妃。
只是臨安王也不敢冒着與嫡子反目的風險。這臨安王妃從未死過,不過從那時起都要做一個見不得光的人,她的丈夫兒子的榮耀都會與她無關了。
只是臨安王妃到底有王妃的氣度和涵養,她雖被士兵押着,卻仍淡然的立在那裏,只看着他的兒子,微不可查的沖朱承昭搖了搖頭。朱承昭卻癫狂的笑了起來:
“若我今日放了懷恩,只怕我們臨安王府一家上下全都要死。朱辭遠,你以為你威脅得了我嗎?要麽看着你心愛的女人死在我手裏,大家同歸于盡!要麽放我們出京!對了,你想清楚,眼下明面上我臨安王府并無叛逆之舉,這些大軍是遵照殿下的旨意才進了京,你今日動了我臨安王府,就不怕明日諸位藩王兔死狐悲、揭竿而起嗎!”
懷恩看着這短短霎那間的變局,有些怔然。面上的那一點點幹涸,她的眼神也一點點冷了下來。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其實男人之間的戰争,女人又哪裏會有位置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