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保護
保護
小荷拽了兩下發現拽不動鞭子,不可置信道:“你怎麽還有餘力對抗弑神鞭?”
楚淩禦面無表情地觑了她一眼,鞭子上灼熱的氣焰已經将他手心燙出血來,從指縫中不停溢出。
那沒有神采的雙目竟讓她心裏生出些畏懼感來。
神臺下的蕭紀衡似乎發現情況不對,叮囑小荷,“時辰已到,速度!”
收到命令的小荷顧不得多想,費力拽回鞭子,可卻被禁锢得死死的。
霍玖桑看着他們僵持不下,卻忽視不了楚淩禦不停滲血的手,遲疑了片刻,她拉回了他的手。
因了她這一突然的動作,他匆忙松開了鞭子,小荷因反作用力往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穩住。
“她傷了你。”
被拉着手的楚淩禦注視着霍玖桑,一字一句地說,似乎是在質問她為什麽要讓他放手。
她微愣,到底是誰傷誰,明明他自己一身白衣快被鮮血染紅,卻神色自若地說小荷傷了她?
果真和當年娘親剛帶回來的他一模一樣的性子。
霍玖桑擡起手想向他解釋,可剛擡起手,突然腰間一緊,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便騰空了,她只知道自己被拽出了神臺,等整個人定神時,便見小荷又甩了好幾鞭子。
把她拉出來的正是那些看不到臉繞着神臺跑圈的黑衣人,将她送到了蕭紀衡的身旁,她也不知何時,雙手也被套上了繩索。
“第十鞭一落下,一切将回歸正軌!”
蕭紀衡拉着她身後的繩索,神情亢奮道。
第十鞭?
霍玖桑想起方才小荷那番話,也就是說這個祭神儀式不過就是小荷為了拿回她的那一縷魂魄而設的。
“放開我!”
她無聲對蕭紀衡喊道。
他哪裏不懂她掙紮的意思,要讓他放開卻根本不可能。
小皇帝看着這些許混亂的場面,向小盒子送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小盒子忙哈腰道:“看起來應該是有些私人恩怨在,這蕭左将怕是舍不得那姑娘出事,但又對那妖怪恨之入骨,怕是這妖怪蠱惑了那姑娘,才叫她不顧危險上那祭神臺去。”
“哦?”小皇帝漫不經心地回應,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你還記得霍雲是怎麽入的宮嗎?”
“小的進宮晚,但也在宮中聽到過一些,聽說是薛公公帶進來的。”
小盒子邊說邊斟酌着語句,畢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在試探自己。
“你剛不是挺能的嗎?這才九下就受不住了?你可要知道再來一下……”
小荷話到此處,沒再繼續說下去。
楚淩禦察覺到她的異樣,艱難從地上站起來,身子晃了晃,腳底打了幾個圈才勉強站穩,他勾起唇角,淡淡道:“再來一下會怎麽樣?”
“會……”
小荷聲音竟變得有些喑啞,她往祭神臺下的霍玖桑看去,繼續道,“你可能會變成活死人,也可能會變成一副軀殼,還有很多種可能,你不怕嗎?”
“我有何懼,我為竹子時,風吹雨打,再差的結果不過被人砍斷……”
“不是。”小荷打斷他的話,轉過臉來,“我是說,你怕她死嗎?”
她?
楚淩禦微愣,“攻心計在我這裏用不上。”
小荷看着他輕松自得的樣子,不由笑出了聲,卻并非發自內心的笑,她道:“她被毒啞了,你知道嗎?為何蕭紀衡要一直留着她,你又知道原因嗎?”
“你……什麽意思?”
小荷還沒回話,一聲高亢嘹亮的喊聲自遠而來。
小皇帝循聲望去,眉頭頓時皺起,姚相正提着衣擺腳步匆匆地趕過來,臉色都有些發白。
玉崇帶着三份卷軸緊随姚相身後,邊趕還邊看着那被黑乎乎的東西圍住的祭神臺,繼而又看到被蕭紀衡拽住的大人。
看起來,還算趕上了。
霍玖桑暗自松了口氣,她朝站在小皇帝身後的小盒子看了一眼,他本是低着頭,發現她的視線,他假裝不經意地點了點頭。
小皇帝示意祭神中止。
“姚相若是有要事,可等祭神儀式後再上報。”
姚相站定身子後扶正了帽子,氣喘籲籲道:“臣……臣所要上奏的事,與這妖怪息息相關!”
他朝玉崇示意了一下,玉崇便将手中的卷軸交給了小盒子。
小皇帝展開一看,神情嚴肅道:“這可是真的?”
姚相鄭重回答:“千真萬确,如若皇上現在派人即刻趕往蕭風學堂,還能發現大量兵器!這些都是蕭家與蠻北相互勾結的證據,據臣暗地裏調查,賣給蠻北的兵器的數量已相當多,只是蕭遷死得蹊跷,如今蠻北以為自己露餡了,暫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小皇帝聽着怒發沖冠,将卷軸啪地合起,喝道:“蕭左将,你又該怎麽解釋?!”
霍玖桑以為她會在蕭紀衡臉上看到一絲慌張,然而出乎意料的,并沒有,相反還十分泰然自若,仿佛這件與他并無關系。
他将霍玖桑扔到一邊的黑衣人身上,自己走向小皇帝,既不下跪也不行禮,而是抱着手臂道:“皇上還請好好看看,那文書上是否有我父親的親筆簽名?”
他看着小皇帝遲疑的模樣,笑道:“沒有對吧。我父親死得蹊跷,等臣發現時已經被懸梁,姚相一直與我們蕭家關系還算和諧,畢竟權力在那,地位在那,我們蕭家又怎敢忤逆?話不多言,臣想皇上應該明白臣的意思。”
小皇帝看着文書上的紅手印一時無法反駁,只好将問題甩給姚相,姚相自然也明白皇上的顧慮,卻絲毫沒有退讓道:“蕭家自知罪孽深重,臣不敢隐瞞,其實蕭遷死前已經将另外一份證據交給了臣,誠然他這麽做無異于自尋死路,但他曾說過,如果他不這麽做,不僅他會死,整個蕭家也難逃一劫。”
說罷,他朝玉崇看去,玉崇會意,又将另一份卷軸遞給了小盒子,可還未等他轉交給小皇帝,他便脖子一扭,整個人從石梯上滾了下來。
姚相見狀,大喊:“保護皇上!”
玉崇得令,立刻護在小皇帝跟前。
小皇帝也是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直呼:“禁衛軍呢?!禁衛軍!”
然并沒有一個人前來救駕。
玉崇道:“想來是一早就被調換了。”
“蕭左将,你這是做什麽?”
小皇帝質問蕭紀衡,雖然還沒弄清楚為何小盒子突然便被扭斷了脖子,但這祭神是他的主意,如今出了問題,也只能問他。
蕭紀衡盯着那從臺階上滾到底的卷軸,因為翻滾,已經展開一部分來,他蹲下身撿起展開一看,上面空空如也。
他表情有了絲異樣,嗤笑道:“好啊,竟然诓我。”
他怒不可遏地将卷軸摔在地上,姚相哼道:“你與那狐妖的計謀休想得逞,枉你們蕭家自诩清清白白,兩袖清風,卻與妖物為伍,對君不忠,對民不義……”
他正說得義憤填膺,可說着說着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氣息逐漸虛弱,直至消失,面目猙獰,無臉黑衣人不知何時已經蹿到他身後,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
玉崇喝道:“姚大人!”
奈何姚相讓他不要過來,自己試圖去掰開那人的禁锢。
呼吸越來越難受,原以為他要就此殒命,一陣淩厲的風從他耳旁呼嘯而過,他下意識閉上了眼,可沒想到下一刻便是飛濺的血糊了他一臉。
蕭紀衡看見來人,不驚不喜,“你這刀是不是偏了些?”
季雲城冷笑道:“不偏不倚。”
看到他出現在此地,除了蕭紀衡,其他人似乎并沒有意外的神色。
一腳踩在卷軸上,蕭紀衡不自覺抽動鼻子,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早就換了陣營,不過你這樣做,不怕你妹妹……”
“怕,當然怕,可是我配合一步步到現在,也沒見你的人對家妹手下留情啊。”
玉崇護着小皇帝躲到一旁,回憶起去請姚相的過程。
當他找上姚府時,被守衛拒之門外,本想着硬闖,卻在門外碰見了香茴,她二話不說就把他拉走。
經她一說才知姚相被姚旻下了迷藥,藏了起來,為了說服姚旻,香茴認為季楓禾是最好的人選。
去沒想到季楓禾也被季雲城關了起來,幸好有書屏相助,可惜被季雲城發現,一路追到了姚府。
姚旻沒想到事情敗露,可是即使面對季楓禾,他也不肯讓父親進宮,甚至當面燒掉了霍玖桑呈交給姚相的書函。
可就在證據被燒掉的時候,季楓禾突然被不知從哪出現的黑衣人抓住,姚旻這才慌了心神,怒斥黑衣人不守信用。
那黑衣人也不說廢話,直接就将季楓禾從屋頂上推下去,若不是季雲城趕到得及時,後果不堪設想。
“你以我妹妹為籌碼,威脅姚旻,還想讓我替你做事,天下哪有這樣的白癡?”
季雲城言罷,操劍而起,往蕭紀衡刺去,他知道這位文武雙全的公子曾立過誓,此生不會再用劍,如今他赤手空拳,便是再大的本事也敵不過他手中握有利器。
可他僅僅閃躲了第一下,便聽一陣清脆刺耳的兵刃相接的聲音,他神情微詫,連忙收劍退了回去,站穩腳跟後他才看着對面的人手中反射着寒光的劍,随即浮出一個不屑的表情,“看來你立的誓都是狗屁。”
蕭紀衡卻不害臊,“他立的關我什麽事。”
說完他微一眯眼,不等季雲城再攻過來,他便一個翻轉上了祭神臺,奪過小荷手中的弑神鞭,往楚淩禦身上甩去,可眼前一抹紅色身影閃過,只待一聲脆生生的鞭響,再無其他。
耳邊一陣刺耳的鳴笛聲悠長又磨人,看到眼前的紅色身影時,楚淩禦腦海裏在剎那間閃過千千萬萬的碎片,時間仿佛在那一瞬間靜止了,他原本至清而無神的眼睛驀地一睜,看着那雙眼眸逐漸阖上。
想起那孤寂冷水裏将他帶入陽光世界的小手。
想起只肯叫他阿淩的頑皮小女孩。
想起她說:“你很無趣,我不喜歡。”
所以他如願變成了“小楚”,而非“阿淩”。
可到頭來,哪個都沒有陪在她身邊,哪個都沒有護住她。
他用盡力氣提起麻木的雙膝,張開雙臂接住了她,發現她的身體竟仿佛如十幾年前那般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