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紅繩

紅繩

【那咱家應該是什麽樣的?】

這句話萦繞在楚淩禦腦海中,他也找不到答案,他無法摸清楚霍雲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如果他作為神官,可以知道的不僅僅是她的履歷,還有她的性格便好了。

可惜人心難測,就像霍雲一開始把他推入火海,後來把他交給蕭家,這一舉一動,都彰顯着一個原因。

在她心裏,他無足輕重。

他走神了片刻,對面的霍雲卻是沒耐心了,不等他回答,霍雲已經開口,“坐地上。”

楚淩禦把話吞了回去,認真答:“噢。”一邊起身讓出了位置。

他見霍雲抽出帕子擦了擦馬紮,擦完把帕子扔給了剛坐到地面的他,給他接了個猝不及防。

霍雲調整好坐姿,冷不丁朝盤着腿坐的楚淩禦道:“你打算什麽時候交出兵符?那個對你可沒有好處。”

“那也不算壞處。至少,這樣大人不會趕走我。”

霍雲聽到他天真的回答不禁笑出了聲,“咱家最厭惡的就是被要挾。”

“你既然沒死,姚相也不會輕易罷休,只是至少……”她低垂着眼眸,森森然笑道,“把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都勾出來了。”

至少,蕭家家主是有意把楚淩禦身上帶着兵符一事透露給了姚相,為的怕就是一探虛實,一是探她是否獨吞兵符,随意弄了個楚淩禦的幌子;二是利用姚相警告霍雲,若是敢欺下瞞上,他蕭家随時都可以收回她一條賤命。

楚淩禦擡頭看着她把唇越咬越緊,竟滲出鮮血來,他忙提醒道:“大人,你嘴流血了。”

薛賀明,該把注意放在姚相身上了……

“嘶——”

霍雲不悅地往旁閃躲,滿眼愠怒地打量着楚淩禦,他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拿着袖子給霍雲擦嘴,見霍雲閃躲,他還要上前一步,卻被霍雲一腳踢了下小腿,他直接摔了下去。

她怒斥:“放肆!”

楚淩禦見好心被當了驢肝肺,呵了一聲,氣得翻個白眼,直接坐在地上氣鼓鼓抱着手,背對着霍雲,憤憤道:“若不是不得已,你這樣的人我可正眼都不會瞧一眼。”

霍雲瞳孔微顫,竟是沒有答話。

蕭紀衡把她帶回蕭家時,蕭家家主也是這樣的評價。

“你若是靠着皮囊贏得了薛賀明的寵愛,衆人都得仰望你;可是你記住了,如果不是我蕭遷,你這樣的人我可正眼都不會瞧一眼。”

含住帶血的下唇,她別過臉看着窗軒外光怪陸離的風景,忽而閃過一座殘破的屋子,那是她之前命玉崇燒掉的神官廟。

已經到唳鳴山了。

她視線回移,落在前面坐在地上的少年背影上。

一定是巧合。

外面枯樹銀裝素裹,在馬車的行駛過程中眼裏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忽然霍雲指尖一曲,喝道:“別停!”

玉崇往後探:“大人,那是蕭公子。”

哀怨的楚淩禦眼裏陡然有光,把腦袋擠出窗拼命揮手,“霍大人在這兒!”

玉崇:“?”

霍雲:“……”

馬車停了下來。

霍雲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反而楚淩禦興奮得無以複加,馬車剛聽便把簾子掀開,正好能瞧見蕭紀衡騎着馬攔在馬車前。

楚淩禦倒是第一次看見蕭紀衡,一種不同于霍雲給人的氣息,他是一種天生尊貴的氣場,讓人覺得多看他一眼都是亵渎。

他回頭見霍雲局促的樣子,顯然是在緊張。

神力奏效了,把蕭家公子招來果然是對的。

他本以為蕭紀衡是來帶走霍雲的,誰知他還沒問,蕭紀衡先他一步道:“霍公公,臣依家父前來帶走那個少年。”

楚淩禦:“……”

他看向霍雲,馬車停下後,簾子也遮去了光線,她的模樣叫人看不清。

只聽她的聲音幽幽道:“沒想到蕭大人這麽敏銳,這會兒功夫便發現了異樣。既然是蕭風學堂的人,自然只有送回去的道理。”

她看向楚淩禦,“下去,跟着走。”

“我覺得他是來找你的。”

楚淩禦靠在一旁,盯着蕭紀衡那含情的眉目。

玉崇怕楚淩禦再大放厥詞,等會惹怒了大人,連累他也沒好果子吃,直接拎着他的衣領就把他扔了下去,楚淩禦勉強跳下,差點摔一身。

被這麽粗魯對待,他自然有些惱,剛想争執一番,轉身卻見馬車已經走了。

“喂!”

楚淩禦高喊,回聲嘹亮,久久萦繞。

“上馬。”

回應他的只有蕭紀衡。

見他木偶腦袋的樣子,楚淩禦刀了他一眼,質問道:“你不是喜歡霍公公?”

似乎是覺得少年言語輕狂,他笑道:“我不是斷袖。”

不由楚淩禦再說,他一把将人拉上了馬背。

“可是玖桑喜歡你。”

蕭紀衡一愣,擡起眸片刻又垂了下去,“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

霍玖桑,這個名字她說過此生只願為霍雲,玖桑不複存在。

甚至不願意他再喊她這個名字。

“所以,你快去找她……”

楚淩禦催他,他卻不予理睬,騎上馬背後抽鞭一甩,馬兒仰天長嘶,奔蹄而出。

蕭府離蕭風學堂不遠,一條街外的距離。

齊宇軒說蕭家不是那麽輕易可以進入的地方,楚淩禦站在蕭府正堂,覺得先生說的也不盡然是對的。

譬如他就這麽輕易進來了。

他大致也能猜到蕭紀衡帶他回來是為了什麽,除了那塊破銅爛鐵就沒有其他的了,他也不知為何這些人說話拐彎抹角,明明互看不順眼卻都表面和和善善。

腦海裏忽然閃過姚旻向他父親出賣自己的畫面,他心裏只覺得有些悶悶的。

他四處瞅瞅,等到落日才等來所謂蕭家家主——蕭遷。

他剛一入門,楚淩禦就覺得渾身不适。

那雙血絲交錯、滿是瘡痍的眼睛審視着他,像是看一件玩物般充滿戲谑,一身玄色長袍在一衆護衛中尤其惹眼,肩領上還落着雪,想來應該剛從外面回來。

“父親,人帶回來了。”

“不是說死了麽?”

蕭遷脫下披風,遞給下人。

“兒臣跟着霍雲馬車,發現人沒死。”

蕭遷看了他一眼,“我可不記得讓你去跟車。”

“兒臣……”

蕭紀衡默了聲。

楚淩禦聽明白了,他是出于私心跟的車。

蕭遷注意力回到楚淩禦身上,仿佛是在納悶,在雪地裏跪了一夜沒了氣息的人居然還活着,甚至活蹦亂跳,面色紅潤。

“大人,我可以給你兵符。”

楚淩禦忽道。

此話一出,蕭家父子顯然都有些驚訝,以為他要耍詐,蕭遷剛想警告他,卻見他不知從哪裏掏出那半塊兵符,道:“只有一個要求。”

蕭遷顯然并不想交易,給了楚淩禦身後人一個眼神,那人掏出刀刃往楚淩禦身上砍去,卻被楚淩禦輕松躲過,甚至一個後腿蹬把那刀刃斷成了兩半。

“忘了向大人說明了,我是三語真人親傳弟子,所以在雪地裏跪一夜也沒死成,不必想着靠這點伎倆要拿我命。”

他感覺到腳後跟隐隐作痛,面上卻平淡如水。

“哈哈哈哈……”蕭遷突然大笑,“看來是老夫小瞧你了。三語真人?失敬失敬,不知你這師傅隐居何處,可容老夫前去拜谒一二?”

楚淩禦叉腰擺擺手,“他老人家不喜喧嚣,蕭将軍若是不信,大可以砍我一刀,看是這刀利還是我身體硬。”

蕭遷挑了挑眉,眼底依舊是輕蔑與鄙夷,只是差人拿了把好刀過來,不等楚淩禦喊開始便橫插着向他腰間劈去。

結果,刀刃裂出了好幾條縫。

楚淩禦勉強笑笑,“怎麽樣,還不信麽?”

他一掌打在刀刃上,刀瞬間碎成了片片。

嘶——痛死個人了。

不同于吃驚的蕭紀衡,蕭遷的表情玩味起來,問:“什麽要求。”

楚淩禦滿意道:“讓蕭紀衡和……一個女子成親。”

他猶豫了下,沒有直接點明霍雲。

“不可。”

不等蕭遷同意,蕭紀衡已經站出來反對了。

“可容老夫問一句,是哪家千金?”

蕭遷看似并不在乎自己兒子的看法。

楚淩禦:“這個要保密的。但是将軍不用擔心,她顧盼生姿,有權有勢,定是能配上蕭公子的。”

蕭紀衡:“父親,兒臣心中只有大業,暫無……”

“那你現在就得有。”

蕭遷先他一步堵住了他的話,他踱步至蕭紀衡身旁,小聲道:“我們蕭家的半塊兵符在姚相手裏,也因北司與聖上有了嫌隙,霍雲是讨得聖上一些歡心不假,可難保他不會反水。只有把這另外半塊也拿到才能壓過北司。”

蕭紀衡眸色暗了下來,啞着聲音道:“悉聽……父親安排。”

“好。”蕭遷轉向楚淩禦,目光落在他手裏的兵符上,問,“何時成親,悉聽尊便。”

楚淩禦撓撓臉頰:“十日後,唳鳴山上的破廟裏,迎娶新娘,兵符會放在新娘的身上。”

“你們可別耍什麽花樣,唳鳴山可是遠近聞名的陰鬼山,若是新娘出了意外,這鬼可就纏上了身為新郎的蕭公子,這一輩子怕不是瘋癫就是癡呆。蕭将軍可要慎重。”

楚淩禦把兵符收了起來,一番神神叨叨的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