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1 章 敲打

不用皇帝明說,陸時淵也知如今朝中的局勢太複雜了些,沒那麽容易穩住。

“是,那麽就由青岳送您回府?屬下即刻就往京畿營走一趟。”湯臣隔着車簾詢問道。

“嗯。”陸時淵的嗓音有些慵懶,男人斜倚着輪椅,拿出一小巧的木盒打開。

木盒裏是一枝已經毀了的通草荷花簪,一看就知是被水浸過。分明是再不能用的,陸時淵拿在手裏,卻像是拿着世間最為難得的珍寶。

他是鐵了心要向唐婉悠提親,但也不能置皇兄于不顧,他須得為皇兄做點什麽。

當今聖上有三位皇子已成年,無論哪個,都容不下另外兩個,尤其大皇子與三皇子手段毒辣,不管誰登上帝位,另外兩人都沒好下場。

七皇子倒是合适的人選,奈何年紀太小,主少則國疑,這一決定注定伴随着風險。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京畿營副統領就惴惴不安地被湯臣請到攝政王府來。

“臣見過王爺。”副統領進了花廳,甫一見了陸時淵,就半跪下來行了大禮。

攝政王少理朝政,可他的雷霆手段,衆人都是見識過的。

他不理你就罷,他真想如何,悄無聲息捏死他,大抵沒有比這更容易的事。

陸時淵居高臨下地審視着眼前之人,看見副統領手上的傷疤時收回了目光。

“本王查過你的底細,原是萍鄉人,幼時家貧,通過武舉一步步走到現在,吃了不少苦頭,本王在軍營待過,知道沒有家世的人走到這一步,不容易。”

陸時淵一句一頓地說着,他的語氣冷淡,卻無半分輕視,更似肺腑之言。

副統領嘴唇蠕動了一下,斟酌片刻後吐出一句中規中矩的回答:“當今聖上聖明,廣納賢才,臣才能從武舉中走到今日。”

“看來你也清楚,你能有今日,是陛下給你的機會。”陸時淵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

勁風拍打着窗柩,庭前的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不知亂了誰的心神。

“臣時刻銘記陛下聖恩!”副統領心裏一咯噔,隐約猜到什麽,又不敢往深處想。

“多說無益,你走到今日的艱辛,沒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吃了那麽多苦,好容易走到今日,別白費了自己的心血,一步行差踏錯,當心累及自己的家人。”

陸時淵的語氣恢複成往日裏的波瀾不驚,仿佛方才的咄咄逼人只是錯覺。

“臣明白,多謝王爺指點!”副統領的手緊握成拳,瞳孔圓瞪盯着地面。

“本王言盡于此,你是真明白也好,假明白也罷,人做選擇,皆要付出代價,你自己記着就是,退下吧。”陸時淵說完就下了逐客令。

副統領從攝政王府出來時,小腿直打顫,在春寒料峭的天色裏出了一身的汗。

“王爺聰明無雙,您這番話,可足夠他好幾日睡不着覺,敲山震虎的法子極好!”

湯臣欽佩地誇贊着自家主子,心底對攝政王的敬佩又增添了幾分。

陸時淵方才言語,是明擺着告訴副統領,他與大皇子背地裏勾結,攝政王看破不說破。

結黨營私是重罪,再越了界,那就是把自己推到萬劫不複的境地。

“別拍馬屁。”陸時淵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初到本王身邊時,可沒那麽多廢話。”

“這不是與王爺相處久了,發現您是個最寬宏大量、外冷內熱的……”

誇贊的話從湯臣嘴裏滔滔不絕,陸時淵煩不勝煩,冷道:“住嘴。”

“哦。”湯臣做了個閉嘴的動作,正要告退,長吏官就帶着一個人從前庭走來。

“王爺。”郭平提着藥箱大步走進花廳,對陸時淵躬身行禮。

他是個不拘禮數的,恰好攝政王私下不看重這些,所以他行禮大致有這麽個意思就成。

陸時淵習慣了唐婉悠在的時候,見了郭平,下意識往他身後看去。

沒見到熟悉的身影,陸時淵落寞地垂下眼簾:“今日照舊麻煩郭大夫了。”

“請王爺移步廂房。”郭平輕車熟路,為陸時淵讓出路來。

為其半個月的針灸治療,郭平都會準時到攝政王府為陸時淵針灸。

一切如常。

只是沒有唐婉悠在,不論是郭平還是陸時淵,話都少許多。治療的過程兩人默契地沉默着,直到治療結束。

這日郭平同往常一樣,幫陸時淵做完針灸後,在銀針周圍進行燒艾。

“郭大夫,本王有一事請教。”郭平認真燒艾的功夫,陸時淵冷不丁開了口。

他沉默還罷,陸時淵這一開口,郭平頓時警鈴大作,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即說是請教,自是在他認知範圍內的,該不會是問關于他那傻徒兒的事?

郭平咽了口唾沫,自家徒弟對攝政王絲毫不動心,若攝政王真開了口,他要如何作答?

正當郭平忐忑之際,陸時淵擰眉道:“你為陛下診治一月有餘,他的身體狀況,你最為清楚,皇兄的身體到底如何,若仔細醫治,是否能再支撐幾年?”

陸時淵問過皇帝多次有關身體一事,皇帝都打着哈哈說無妨。

至于太醫院那邊,那些人慣會模棱兩可,不敢把話往直白了說,着實煩人。

原來是問陛下病體,郭平暗暗松了口氣,但心情沒有因此輕快多少。

“宮中最不缺名貴藥材,只要仔細将養,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麽大礙。”

郭平以為陸時淵問的是近況,就照實了說。誰知陸時淵聽完搖了搖頭:“本王指的不是短時間,而是支撐個十年可成問題?”

只要十年的時間,陸百豐長成,皇位就可順其自然傳到他手裏。

如此,不止是皇帝,他也不用操心來日大梁的江山落入誰的手中。

“十年?”郭平被熏艾的煙嗆到,猛地咳嗽起來。這何止成問題?簡直是不可能的問題,陸時淵一句話,直接将其整地有些無語。

不過陸時淵既然開口問,他也只能說實話。攝政王開這個口,顯然是在為什麽事做考量。

“王爺,在下說句實在話,以陛下的身體狀況,想撐十年幾乎沒有可能。世間獨心病最是難醫,陛下為一國之君,說不操勞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