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金陵有四大世家,南有宋家,北有李家,東為朱家,西為方家,四大世家分別占據了四個方位,形成了四方鼎立的局面。
寒冬悄然無聲地襲來,這般的天寒地凍,路上也覆着一層薄埂的冰霜,屋檐上的晨露凝凍成一粒粒透明的珍珠垂挂着。
寒冷的日子裏,百姓們不是在家中取暖,便是忙碌地在家中準備過冬的事物,往日熱鬧的街上也是一片蕭條。今日,不少百姓裹着厚厚的棉襖,手裏捧着迎親隊伍發的喜糖,一臉的喜孜孜。有一些調皮的小孩從窗戶探出腦袋來,活潑一些的小孩早已跑出來追着那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後面。
很少有人會在大寒冬的日子裏迎親,可奕王府與朱府的婚事正是定在了今日。
奕王乃當今聖上最小的弟弟,甚少出現在衆人面前,據說性格有些陰森,前幾年都待在南疆戰場。他今年回來突然訂下了婚事,不出一個月便迎娶了朱府的大小姐。
說起朱府,金陵百姓都知道朱太傅。朱太傅年輕的時候輔佐聖上,如今則是教導太子,很受文人雅士的尊崇,兩戶人家也是門當戶對。
奕王府的新房裏,朱若蔚羞澀地自紅蓋頭底下看着那雙鹿皮靴子,她緊張得将手指纏成了麻花。她想動一動,才猛然記起兩個月前她落水,寒氣入體,至今身子還未好全,傷得最厲害的便是她的雙腿,還沒有力氣走路。
可她記得那個人說了,不管她變成什麽樣,他都不會嫌棄她,他說他會在最快的時間裏迎娶她,他知道她在家中的日子不好過,繼夫人苛刻,朱太傅性子軟,不管後宅。
朱若蔚等到了今天,她先前很努力地配合着大夫的交代努力地恢複,身子倒是好得差不多,可雙腿受的寒氣太重了,無法下地走路,今日迎娶時,她趴在堂兄的背上,再由新郎接過去。
一路上,他都緊緊地抱着她,絲毫沒有讓她多走一步路,直到此刻坐在了新床上,她心裏還怦怦地直跳。她與他一向都是發乎情,止乎禮,若不是他今日成了她的夫婿,她也不會任他抱着。她感覺得到那雙強健的手臂将她抱得格外穩當,絲毫沒有令她有一絲的不舒服,她心安之餘又添了幾分羞澀。
如意秤緩緩地掀開了她的紅蓋頭,她一雙琉璃般的水眸在燭光下幽然流轉,透着一股不可言喻的羞意,她擡眸,唇角的笑容卻凍住了,“趙、趙大哥。”朱若蔚瞠目結舌,“你怎麽會在這裏?”
朱若蔚太過吃驚,問了話之後,她定定地打量着對方,對方着一身紅色蟒袍,眼神陰狠地望着她。
“若蔚,為夫不在這,該在哪?”趙奕眯着眼楮,仍帶着狠戾的黑眸靜靜地打量着她。
朱若蔚在他的注視下,感覺到背脊升起一股陰寒,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趙奕的眼微微一暗,慢條斯理地走到炭盆處,用鐵夾撥弄着上等的銀霜炭,使得炭火燒得更旺盛。炭火發出劈啪的火焰的燃燒聲,火光在他的臉上跳躍着。
朱若蔚呆愣了半晌,猛地站起來,她忘記了自己腿腳不便,身子重重地往前一摔,發出巨大的聲音。她吃疼地咬着唇,看着半蹲着的男人,她忍住湧上喉嚨的血腥味張嘴,“我要嫁的是季岚之,不是你趙奕!”
朱若蔚滿臉的慌亂落在趙奕的黑眸裏,他沒有即刻上前扶起她,反而居高臨下地望着她,“沒有人告訴你,季岚之在你出事的第三天便跟你解除了婚約?而我從南疆回來的那天便向你家提親,而你父親也應允了?”
朱若蔚張大了嘴,兩眼直愣愣地望着他,“趙大哥,你在說什麽?”
朱若蔚、趙奕、季岚之三人從小就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後來她跟季岚之訂親,趙奕去了南疆。但是誰來告訴她,為什麽季岚之跟她解除了婚約?那個說不嫌棄她,無論怎麽樣都會陪在她身邊的季岚之真的已經跟她沒有關系了?誰來告訴她這一切都是一個夢?
朱若蔚擡起臉,一臉的不敢置信,“不對,這不可能……”
趙奕緩緩地伸出手,扶正她頭上的鳳冠,彎腰将失神的她抱到新床上坐好,随即轉過身,從桌上端來兩杯合卺酒,“若蔚,該喝交杯酒了。”
朱若蔚猛地望着趙奕,他那雙黑眸如波瀾不興的古井,裏面沒有一絲情緒起伏。她的眼淚不知不覺地從她的眼眶裏滑落,透明的眼淚沾濕了她的衣裳,她沙啞地說∶“趙大哥,你剛才說的話是假的,對不對?”
季岚之說過的,他說他這一輩子都只寵她一人,一個人的誓言怎麽可能轉眼說變就變呢?但是她又很了解她眼前的這男人,趙奕不會說謊,也從來不會對她說謊。
趙奕沒有說話,将合卺酒端到了她的面前。
朱若蔚的眼裏閃過一抹恐慌,腦海裏忽然閃現了她受傷之後一切,季岚之的海誓山盟,身邊丫鬟、婆子的照顧,一切的一切都那麽鮮明,但随即又變得模糊。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季岚之不再出現在朱若蔚的面前,她以為他在忙,忙着他們的婚事。後來丫鬟、婆子也漸漸不盡心。
朱若蔚不是沒有感覺,她只是沒放在心上,她一直靜靜地等,等季岚之迎娶她,可為什麽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趙奕,為什麽?為什麽!
趙奕和朱若蔚兩人沉默了一下。
趙奕突然道∶“大夫說你宮寒嚴重,子嗣難求,你覺得季岚之會娶你嗎?”他的一字一句如寒冷的冰雹般一顆一顆地擊打着她。
朱若蔚的臉色瞬間蒼白,小手一揮,将眼前的合卺酒給推開,酒杯裏的合卺酒灑了趙奕一身。他面不改色地看她,手一松,酒杯掉在了地上,他将另一手上的合卺酒一口氣喝下,大掌倏地将她拖到他眼前,薄唇用力地堵住她的唇。
男人濃烈的氣息、迷醉的酒味,在唇齒間彌漫,朱若蔚搖着腦袋,鳳冠掉在了地上,烏黑的發絲亂成了一團。她猶在掙紮,他将她推到了床榻上。
趙奕幽暗的黑眸裏閃爍着野獸般的光芒,突然一股血腥味在他的嘴裏蔓延開,他的動作一頓,忽地勃然大怒,眼神兇惡地盯着她,薄唇狠狠地蹂躏着她粉嫩、小巧的小嘴。
朱若蔚嗚咽一聲,整個人往後倒去。趙奕整個人撲上去,将她死死地摁住,她難受地在他的身下掙紮,奈何實力懸殊,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到了最後,狼狽的人反而成了她。
趙奕松開禁锢朱若蔚下巴的手,她劇烈地喘息着,被合卺酒嗆到,更被他驚人的舉動吓得猛拍着胸脯。
趙奕靜靜地看着她,“原來你喜歡這樣的交杯酒。”
朱若蔚氣紅了臉,伸手往前一抓,在他的臉上抓出指痕,“趙奕,你無恥!”
朱若蔚那點力道就跟抓癢似的,趙奕不在乎地瞅着她,不顧她的意願,一只手臂穿過她的膝蓋,彎身将她抱在了腿上。
“你要幹嘛?”朱若蔚抓着趙奕的衣襟,此刻恨透了自己的雙腳無法行動自如。
“我喜歡抱着。”
朱若蔚一時哽噎,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的雙唇抖了抖,忍不住又問∶“季岚之他真的跟我解除了婚約?”
從小,趙奕的性格便有些陰沉,但是他從不會主動傷她,甚至對她頗為愛護,不容任何人欺負她,所以她心裏有些懼他,卻又相信他不會騙她。
“嗯。”趙奕極淡地應了一聲。
朱若蔚眼神黯淡地垂眸。她真的不敢相信季岚之會負了她,那時大夫說她的腳雖然受寒,但是只要好好地治療,還可以再站起來,真正令她害怕的是宮寒。
當時季岚之一臉情深義重地說絕對不會辜負她,朱若蔚自知身體的情況,又怎麽忍心害季岚之娶她?可她什麽話都來不及說,他便信誓旦旦地說絕對不會解除婚約。可現在趙奕告訴她,季岚之抛棄了她。
若是當初季岚之即刻跟她解除婚約,她反而不恨他,她怨恨的是,他給了她希望,轉眼卻做出了這樣的勾當。不,她不能這麽想,也許季岚之有不得已的苦衷。
“前段時間他已經迎娶刑部尚書之女。”趙奕突然開口。
朱若蔚睜大了眼楮,小嘴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刑部尚書之女莫小姐……
朱若蔚還記得她是怎麽跌落在冰冷的湖水中的,就因為莫小姐喜歡季岚之,所以将她偷偷推下湖。她以為自己會死,撿了命回來,卻又是一副殘敗的身子,可她怎麽也沒想到,季岚之居然已經成親了,成親的對象還是那個故意要毀了她的莫小姐。
見朱若蔚呆愣到無法言語的模樣,趙奕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他最初的憤怒已經壓抑下來了,此刻他生氣的是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下巴傳來的陣痛令朱若蔚回過神,對上趙奕那雙從小到大都透着陰鸷的眼,她心裏一怵,“趙大哥?”
“不信?明日我帶你去會會他們。”趙奕的唇角揚起一抹陰邪的笑容,如陣陣陰風般冷透了她的骨子。
“不、不用了。”朱若蔚蒼白了臉,無法去看曾經的未婚夫去娶一個害了她一輩子的姑娘家。
朱若蔚渾身顫抖,憤怒、悲傷、絕望的情緒如浪花般席卷着她的全身。季岚之為何對她這般狠?她未曾對不起他,他若是要解除婚約,光明正大地說就好,她也不會不願意,畢竟是她的錯,是她難以生育。可季岚之怎麽可以背信棄義?人前一套,人後一套。
朱若蔚感覺到一只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撫着她的發絲,她側過臉看向趙奕,“我不知道我要嫁的人是你。”
“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趙奕涼涼地說。
朱若蔚感覺到她腰間那只大掌牢牢地抓着她,令朱若蔚想逃也沒辦法逃,且她現在這樣的情況便是想逃也沒地方可逃,她安靜了一會。
趙奕忽然站起來,抱着她往隔壁的耳房走去,“先沐浴、洗漱。”
朱若蔚大驚,“這事便不勞煩你了,前頭還有賓客,你還是前去招呼吧。”
趙奕輕笑,“他們哪有你重要?”
朱若蔚氣得臉紅,“自然比我重要,沐浴之事交給丫鬟們去做就是了。”
說話間,趙奕已經抱着朱若蔚去了淨房,一路上丫鬟、婆子都似沒有看到他們一樣。
朱若蔚伸手抓住他的臂膀,“你別胡鬧了。”她與他許久未見面,他以前僅僅是有些不愛說話,不給人好臉色看,如今的他倒是陰沉沉的,令她都不敢在他面前太大聲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