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喂,說到底,你還在記舊仇,才會回那句幼稚的話—我去同學會,你就不去?”沒想到她記恨記這麽久,羅方競眯起眼,決定跟她挑明了說。“我是真的喜歡吃你家的草仔粿,過去的事,根本是誤會。”
“我沒記恨,早忘了。”游家欣不想提那不愉快往事。“我會去參加同學會,可以了吧!”她有些敷衍說道,心下只希望他快離開,不想今晚生意又做不成。
羅方競想多解釋,但這場合确實不适合談話,他并非想參加同學會,是希望藉着那機會跟她好好坐下來聊聊,解開過去的心結。
“那就同學會見。我要買的草仔粿給我。”他沒忘了提醒她打包。
游家欣狐疑的看他一眼,拿起幾種口味的草仔粿裝袋遞給他。
他掏錢付帳,轉身離開,不久,他的身影已被人潮掩沒。
她怔忡半晌,還是納悶他會因為同學會的事特地來找她。
不過眼下沒時間探究,她得把握今晚擺攤機會,繼續打起精神叫賣做促銷。
羅方競走出摩肩接踵的夜市,走到停車場,坐進自己的房車裏。
他沒立刻發動引擎離開,從塑膠袋拿出一個草仔粿吃了起來。
他思緒随着這熟悉味道,飄到年少時—
國三那日,在鐘威華的生日派對上,當他看見她送給鐘威華親手做的壽桃草仔粿時,其實頗為吃味。
他跟游家欣雖然自國小就交好,但他并未把她當做女生,而是像哥兒們的純友誼。
直到上國中後,他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漸漸意識到她是個女孩子,對她萌生出一抹青澀的情愫。
當他發現她原來喜歡鐘威華時,內心不免受到失戀的打擊。
而他原想制止幾個同學搶奪壽桃草仔粿的嬉鬧舉動,卻不小心弄掉她手作的草仔粿,見她二度受傷的眼神卻硬扯出一抹笑,他心裏很不好受。
在她匆匆離開鐘家後,他也找個理由提早離開生日派對。
他想向游家欣道歉,解釋那事是純屬意外。
可當他來到她家門前欲找應該已到家的她,游母卻表示她去參加班長生日派對還沒回來,還反問他沒去參加嗎?
他愣了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猜想她也許躲在哪偷偷難過才沒回家,他不禁十分懊惱,只能轉身回家。
隔天上課,幾個同學走到她座位向她道歉,她一臉笑咪咪的表示沒事。在她看見他時,卻刻意別開臉,一副不想跟他說話的模樣,令他心生介意。
在那之後,他幾度想為那日的事向她解釋,卻遲遲沒有機會,沒過多久就畢業了。
高中兩人分隔兩地,他考上建中到臺北市念書,而她就讀桃園一所國立高中,他雖通勤,但因課業忙,早出晚歸,兩人很難碰到面。
一方面他能感覺到她有意疏離他,即使有機會在街頭巷尾巧遇,她都會裝作沒看見,就算他偶爾代爺爺去她家買草仔粿,她遠遠看見他就轉身進屋裏,忙別的事而不招呼他這個客人。
她刻意疏離,令他頗為不爽,卻又不知如何改善兩人的關系。
直到高三那年寒假,母親受游母所托,希望他能替成績不理想的她,補補數學、理化和英文,就怕她考不上大學還得重考。
其實以她當時的成績不至于考不上大學,但若能幫助她考到較好的學校,他自是樂意替她補習,也想藉此改善兩人已冷淡許久的關系。
于是,在寒假第二天她主動來他家報到—
“羅方競,我媽要我來找你補習。”游家欣拎着裝課本和講義的提袋,站在他家門口,對來開門的他尴尬說道。
她其實不想來找他,寒假寧可自習又能留在家裏幫忙做粿,爸媽卻要她把握最後一個寒假加緊努力課業,又因他寒假有空,才能找他這個功課很好的鄰居幫忙。
“我知道你也是被你媽逼的,不想教我沒關系,我回去了。”她轉身想走,就是不想跟他說話。
“喂,想落跑?”羅方競一手探向前,拎住她後頸衣領。“我沒被逼,我不想做的事,我媽也逼不了我。”他有些酷酷的申明。他是心甘情願要替她補習。
他反倒感謝母親替他找來這個機會,他其實喜歡教她功課,從國小、國中,她常會主動向他問功課,卻在國二之後,她逐漸減少跟他一起做功課機會。
倒不是她成績變好,是她轉而去找班上成績名列前茅的班長問功課,那令他在意起來,明明他的成績排名在鐘威華之上。
“真的沒有強迫你喔!”游家欣轉過頭看他強調。
“沒有。進來!先說好,我不會像以前教你那麽寬容,現在是非常時期,會嚴厲要求你達到每天的進度。”
“你以前教我哪裏寬容了?動不動就罵我笨,講過的還忘……”她撇撇嘴,咕哝抱怨着。
過去他雖不曾拒絕教她功課,可他容易面露不耐煩的神色,後來她才轉而找班長請教數理問題。
除她以外,好幾個女同學也會在下課後找班長問上課時的難題,班長總是态度溫和又耐心地教導她們,令她不禁對班長萌生情愫。
“你本來就笨,死背的還行,但理解力跟邏輯很差。”羅方競說得直白。
他不會刻意說好聽話,不像鐘威華,對女生很有一套,裝作體貼紳士,異性緣也因此特別好。
可私底下,鐘威華的個性并不是那樣,一樣在背地裏批評一再找他問功課的幾個女生理解力差、腦袋驽鈍,那當中也包括她。
這些話,他自是不會向她挑明了說,即使他道出真相,她一定認為是他嫉妒鐘威華,故意說對方的壞話。
羅方競看似嘴巴壞,卻對她不懂的問題,一再反覆驗算教導,直到她确實了解為止。
每天在她回家前,他會給她作業,要求她回去做完,隔天有問題再問。
她感覺不像過去找他問功課那麽簡單,問完就結束。
現在她不禁有上補習班的體悟,或者說是上家教更為貼切。
他替她從高一至高三按時間表做總複習,還替她畫每科的重點,另印別的講義試卷給她,即使放寒假,她每天帶回家的功課,比上課時還多一倍不止。
“羅老師。”游家欣笑咪咪提着補習提袋進到他房間,刻意這麽喊他。
她走到他書桌,往他旁邊屬于她的座位坐下,從提袋拿出幾張試卷,“這是昨天作業,我都認真寫完了。這次都會寫耶!”她不禁很有成就感。
她轉頭看他,又道:“我覺得你很适合當家教!以後可以兼差。”
被他認真教授一周,她腦袋清明許多,對一向害怕的數理,逐漸能心平氣和的面對它、解決它。
她不得不稱贊他腦袋聰穎且教學有條不紊,對于他的嚴厲要求,也不再覺得負擔。
他雖然大她一歲,嚴格來說只虛長她幾個月,兩人是同屆,但他不管各方面都比她大上好幾歲似的,尤其上高中後,他高她很多,也變得成熟了。
她不禁盯着他瞧,仿佛已經很久沒仔細看過他。
“怎麽?我臉上有東西?”羅方競愣問。
一被她這雙黑白圓亮的大眼凝視,他竟有些不自在。想想,他已許久不曾跟她正眼相望。
雖說這幾日她天天來他家,兩人在他房間待上好幾個小時,但他專心教她功課,她是低着頭面對桌上的課本或試卷,兩人幾乎沒有四眼相對的機會。
尤其像現在這樣,她張大着眼,直直瞅着他的臉容好半晌。
“呃?沒有。”游家欣眨眨眼,搖搖頭,心口無端一跳。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忽然盯着他瞧。
過去兩人曾經很熟悉,後來因故變得疏離,她對現在的他不免有些陌生,應該說是對他的長相有一點陌生感。
“只是覺得你變很多,不僅變高,喉結好明顯,胡碴也變多了,看起來很成熟,像男人。”算算他已十八歲,快成年了,而她過去從沒覺得原來他長得很好看。
“倒是你都沒變,腦袋沒長智慧,身高沒增加,身材也沒變。”羅方競笑笑的調侃,試圖抹除內心的那抹不自在。
“誰說我都沒長?我有長高兩公分,還有,增加一個Cup!現在是?!”游家欣刻意擡頭挺胸向他強調,她已脫離A Cup行列。
聞言,羅方競愣了下,視線不覺向下望去,盯着她穿着寬松的?恤領口。
“完全看不出來。”他別開眼,因她向前挺身,坐在椅子上的他,不由得稍微往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