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長長的走廊上燈光昏暗,稀稀拉拉有客人和服務員走過,兩邊是包間,從裏面傳來談笑聲,酒香和菜的油煙味也彌漫出來。

這味道讓林安枂聞着胃裏又是一陣惡心。她拍着胸口疾步往廁所走,而夏琮禮在後面步步緊逼。

地板上倒映出兩個人的影子,影子随着人的走動不停晃動。

林安枂不知道夏琮禮為什麽出來,但總覺得他是沖着她來的。

“咯噔”

“咯噔”

……

她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而他的皮鞋踩着地板,發出的聲音異常沉悶,一下一下砸進林安枂心頭,讓她心慌。

她不自覺地腳下開始提速,這時,身後猛然傳來一股力量,拽住她的胳膊,她腳下踉跄,差點砸夏琮禮懷裏,好在她腿繃直,後背用力,人強行站穩。

夏琮禮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身子壓下來,眼睛直視她,這架勢攻擊性太強,林安枂脖子往後縮。他也沒拐彎抹角,直接問:“你打算躲我多久?”

林安枂沒看他,眼神是飄的:“我怎麽躲着你了?”話畢,手臂開始掙紮,她被他握疼了。

夏琮禮意識到自己下手太重,手上松了松力氣,又問:“那天晚上的事情你真不打算找我談一談?”

“有什麽好談的,我們就只是喝醉酒一不小心睡…”

——在一起而已。

話沒說完,被一位服務員打斷,“讓一讓,讓一讓。”服務員一直喊。

林安枂看過去,服務員端着一盤紅燒鯉魚走來,她沒意識到自己擋了道,夏琮禮把她往他那邊拉一下。

服務員從旁邊走過去,空氣中留下一股魚香味,林安枂偏從中聞出魚腥味,她胸口難受,臉蛋擰着,沒時間再和夏琮禮扯事情,她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吐出來,她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跑。

“你怎麽了?”夏琮禮追過來。

林安枂沒回答,直徑沖進廁所。

“嘔……”

一到廁所,林安枂直接趴在馬桶上,嘴裏泛酸,胸口的悶燥感越來越強烈。可她今晚根本沒吃什麽東西,胃裏沒東西,她想吐又吐不出來。

一陣幹嘔後,她扯紙巾擦嘴角,估計夏琮禮還在外面侯着她,她也沒着急出去,人走到洗手臺的地方。

偌大的鏡子,裏面女人的臉慘白得毫無血色,像生病一樣。但她不覺得自己是因為生病才嘔吐的。

她掏出手機,摁亮屏幕,“7月10日”。按平常,這已經是林安枂生理期第三天。但今天,大姨媽還沒來。

仔細算起來,她的月經已經推遲兩個月了。和夏琮禮上床那晚正好是她生理期前一個星期,上個月大姨媽沒來,那時候沒多想,覺得是因為自己當演員工作日夜颠倒,所以經期亂了。結果現在第二個月的月經也推遲。

林安枂太陽穴突突地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天早上,她趁夏琮禮沒醒從酒店溜出來,回到家的時候,她把避孕藥放在桌子上,正倒水準備吃藥,結果電話響起,她轉身奔向卧室拿手機。

那通電話是夏琮禮打來的,問她在哪裏,他要來找她談談。林安枂那時候心裏亂,不想和他聊,寥寥說幾句,她把電話挂斷,等重新回到客廳,發現茶幾上的藥沒了。

前一個晚上一夜宿醉,第二天腦袋昏沉得厲害,嘴裏也泛酸苦味,味道像極了藥的味道,她那時候一時糊塗,竟然認為自己已經把藥吃了。

現在細想,林安枂才記起自己根本沒吃藥,她猜測,避孕藥在她轉身的時候被她不小心拽落,最後掉到了垃圾桶裏。

如今想起來,一切都為時已晚。

“懷孕”這一字眼紮進腦海,林安枂手覆在肚子上,人側身而站,鏡子裏的她,肚子平坦沒有多餘贅肉。這裏面到底有沒有小豆子在生長,她不确定,心下是慌亂的。

她上前兩步,擰開水龍頭,手接住水就往臉上澆,想清醒清醒腦袋。

一捧水撲臉上。

啧……

水太涼。

林安枂停下手擡頭,臉上的妝防水,她大致看看鏡子裏的自己,妝沒花,不用補。

廁所外面,光線較暗,夏琮禮倚靠在潔白的牆壁上,一手掐腰,一手夾着煙,把煙往嘴角送,火星猩紅,火光攏在他臉上,鼻梁高挺,眉眼間七分禁欲三分頹痞。

林安枂愣怔半秒,這男人竟然真的等她這麽久。等回神,覺得挺新奇,這是她第一次見着夏琮禮吸煙。穿着白襯衫吸煙,莫名帶感又性感。

夏琮禮深吸一口煙,唇瓣吞雲吐霧,聲線清冽:“你在裏面待了15分鐘。”說話期間,目光悄無聲息落在她肚子上。

夏琮禮能在商場上站穩腳跟,眼睛肯定是比一般人敏銳又犀利。

他起疑了。林安枂知道。她把手從肚子上拿開,道: “我可沒讓你等我。是你自己在這裏杵着不走的。”

夏琮禮沒想和她說彎彎繞繞的話,他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她,直截了當地問:“你懷孕了?”

林安枂心一跳,力量重,速度快。胸口如同被人打了一拳。

等反應過來,她一口否認:“沒有,你想多了。”

不管懷孕與否,她都不想和夏琮禮有太多瓜葛和聯系。

她曾經把心毫無保留地交出來給他看,但是他淡然處之。

她是真的怕了,她不敢對他抱有幻想。

夏琮禮不信她的話,視線落在她肚子上沒移開:“那你為什麽對食物犯惡心?”

林安枂:“我感冒了不可以?我肚子不舒服想吐不可以?”

一連串話堵了夏琮禮的話口,男人悶聲不語。靜下來想想,也是,光憑嘔吐這點蛛絲馬跡,怎麽推理出懷孕的?

等清醒過來,他低笑兩聲,笑自己今晚沒有往日的理智和謹慎,又擡頭細探她的臉:“你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讓助理給你買藥過來?”

林安枂:“我哪裏都不舒服,我看到你我全身都不舒服。”

夏琮禮:“……”

有一刻沖動,真想封住這女人的嘴。

也就想想而已,最後他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那你說說看那天早上為什麽自己溜了,難不成我要吃你不成?”

那天早上,他醒來就發現旁邊空空蕩蕩,當時挺氣的,女人夠膽,睡了就跑。

林安枂上前湊到他胸前,卷曲的睫毛翹起,故意捏着嬌柔的嗓音寒碜他:“我不跑,還留下來和你再來一次呀?而且吧,你可能不知道,你技術也就一般般嘛。”

其實那晚感覺如何,她一點都不記得。

成心諷刺他,夏琮禮臉色陰黑,男人最忌諱性.能力問題,他後退一步,手指戳在她額頭,把人推開,清淺的嗓音:“好好說話。”

就這一刻,林安枂從他身上看到了五年前的夏琮禮,一副老師架子,把她當小孩兒子。

她恢複正經模樣,語氣微涼:“你別拿老師的語氣和我說話。你已經不是我老師了。而且,我不是小孩兒,用不着你教訓我。”

就這說話調調,看來是生氣了,夏琮禮嘴角銜住煙,吸一口,吐出煙圈解釋:“我沒把你當小孩兒。”

“沒把我當小孩兒,你當初為什麽拒絕我的告白?”

林安枂脫口而出,等反應過來,空氣都安靜了,寒氣滲人。

夏琮禮沒答話,他盯着她看,她也不躲他。兩人對峙,心思各異,眼神平靜又兇狠。

夏琮禮咬着煙呼氣,白煙缭繞,白淨的手指把煙頭拿下時候把眼睛別開,人沒再作聲。

“我現在呢,對你談不上眷戀,更談不上由愛生恨,就是心裏不甘心,我今天就是想知道,你那時候為什麽不喜歡我?”

她心裏知道愛情不能勉強,他不喜歡她,他拒絕她沒有錯,但是女孩子心裏多少有點驕傲脾氣,他拒絕她的這個坎,她跨不過去。

“……”夏琮禮依舊沉默,不想說傷人的話,他也知道她心裏什麽都清楚,只是擰着倔脾氣質問他。

走廊幽長空蕩,兩抹影子交疊在一起,明明靠得近,實際中間隔着千山萬水的距離,兩人都太疏離。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夏琮禮不得不承認。

說起那會兒對林安枂的感情,他确實只是把她當小孩兒而已,沒有成人間的愛情成分。

她經常在課堂上惹事情,一會兒傳紙條,一會兒睡覺,一會兒又要摸着去上廁所,就這不安分的樣子,還偏偏坐第一排。作為老師他教訓過她,也罰她寫過檢讨書,小姑娘不記仇,還天天和他套近乎。

想起以前的事情,夏琮禮多少有點感慨:“其實那段相處時光,挺單純的,也挺讓人舒心的。現在你長大了,沒有以前的咋咋呼呼,眼裏多了成熟,也多了冷淡。”

“誰讓你給我扯這些東西。我問的是你為什麽拒絕我的告白?”林安枂冷着臉質問。

夏琮禮垂眸,沒看她,手指間的煙還在燃,他彈兩下煙灰,語氣淡:“都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一直揪着不放沒意思。而且你明明心裏有答案,不是嗎?真要從我嘴裏聽到那些傷人的話,你心裏就舒坦了,嗯?”

話說到這份上,他擡眼看她,最後一個鼻音低緩。林安枂從中探出了男人對她勸慰和求和的意味,偏偏她擰着脾氣:“我就要聽你親口說出拒絕我的原因,你到底說不說?不說給我起開,好狗不擋道懂不懂?”

夏琮禮至始至終沒想對她說傷人的話,五年前他說“我們不合适”,現在,他輕嘆一口氣,側身讓道:“我無話可說。”

林安枂與他擦肩而過。夏琮禮目光順着她背影去,對于當年拒絕她的事情,他确實無話可說,那時候他确實對林安枂沒戀愛心思,不對,是他對所有女人都沒戀愛心思。

他從小到大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也沒交過女朋友。他認為女人是很麻煩的動物,愛情是很費勁的事情。

曾經他的朋友褚城這麽評價他,對女人沒有心,不想愛人,也不想傷人,只願求得心裏舒坦。

就這對愛情的态度,倒也襯他溫淡的性子。

但和林安枂重逢後,他變了不少。她溜走後,他從朋友褚城那裏要到她的電話,不嫌麻煩地給她了很多電話,結果除了第一通接了,後來再沒接通過,最後女人幹脆把他電話拉黑了。

女人折騰起人來,夠狠,夠毒的。夏琮禮第一次領教。

從那晚以後,他心裏隐約起了追林安枂的心思。其實林安枂是她第一個女人,他早上看到潔白床單上的一抹紅色,他也知道他是林安枂的第一個男人。

28年來無波無瀾的心,在那一刻多少蕩漾起漣漪,泛起旖旎情緒。

只不過,他的心想向她敞開的時候,她的心已經緊鎖起來,将他拒之門外。

夏琮禮想到一句話,“天道輪回轉,蒼天饒過誰”。

那些年他做的孽,現在看來要用以後的每朝每夕去還她了。

夏琮禮再看林安枂,她走在空蕩的長廊裏,背影清瘦孤高,湖藍色長裙搖曳,她每一步都走得有力,高跟鞋敲着地面,“咯噔”聲清透冰涼,正如她對他的态度。

他凝神,突然起了興趣,手掐着腰命令道:“給我站住。我還有事情給你講。”

他沒有事情要說,就是故意逗她玩,看她要還搭不搭理他。

女人沒停腳,倔得要命,是夏琮禮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果然不聽他的話。

“林安枂,聽沒聽見我說話,給你站住。”男人又道,語氣特意壓低,咬字重。

林安枂依舊不理他。

硬脾氣。

夏琮禮自覺無趣,低笑着跟上去。

回到包間,聚餐臨近尾聲。夏琮禮一進來,被導演制片方好幾個人圍住,都說晚上沒照顧好他的客套話,又拉着要喝最後一杯酒。

夏琮禮心思不在這群人身上,回那些話的時候,目光往林安枂看過去。

林安枂已經收拾東西往外走,她面子沒夏琮禮大,沒人會在她走之前拉着她寒暄幾句。

夏琮禮見她離開,本想追上去送她,但掂量幾下今天小姑娘對他的态度,冷冷清清,冰冰涼涼,時不時還不忘譏諷他兩句。

就這态度,能讓他送她?

他想了想,自己助理和司機把車子停在飯店外等他,他給助理蘇承打去電話。

“一會兒出來一個穿湖藍色裙子的女人,她今天身體不舒服,你跟着她,把她安全送到家。”

作者有話要說:  有紅包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