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受罰

吳祥這一巴掌打的着實厲害,懷恩耳鳴未過,便被人堵了嘴被人半拖半拽地往北邊去了。她的第一反應便是朱辭遠明裏顧惜名聲,便暗中吩咐吳祥來将她綁了折磨滅口,于是便拼盡了力氣反抗掙紮。可待到了後罩房前,便見空地上已整齊站滿了太監宮女,都是在端本宮裏伺候的。

縛着她的兩個小太監将她帶到了地方,便往她膝彎處一踹,懷恩跌跪在了石板地上,疼得她臉色一白。

懷恩忍着疼整了整面色,擡頭小心翼翼地道:“公公,這是……”這是為哪般啊!人吓人吓死人的好吧?老子差點以為你要滅我的口!

“哼!”吳祥一甩拂塵搭在了臂上,陰冷着面色睥睨着面前的懷恩提聲道,“你今日窺伺殿下在前,失儀主前在後。更甚者,罔顧主子指令,肆意妄為!簡直是狗膽包天!殿下寬仁,并未對你施以懲處。可我是這端本宮的掌事公公,奉太後和皇帝的旨意管轄規訓宮人,這豈能容你這般胡鬧。方才堵你的嘴是怕驚着了殿下,現下便是要依照宮規處置于你,正典明法,以儆效尤!”說着環顧敬立心戚的衆人,“爾等務以之為戒,遵規慎己!”

心有戚戚的一衆太監宮女忙斂眸應是。

說着叫來行罰的小太監,命令道:“來人,笞五十!”

一直聽着吳祥冠冕堂皇地放了一堆官屁,懷恩的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心裏暗道無非是潑了你一身水,今日來當差孝敬你的銀子不夠,攜私報複罷了!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懷恩作出了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眼淚汪汪,叩首道:

“謝公公恩典。”

接着便有小太監命懷恩将雙臂舉起,又将一木桶置于她手上,添滿了水。這是宮裏盛行的陰私法子,受笞時要跪舉水桶,但凡桶中的水灑出一點,身後的笞數便要重數。

身後的人舉了荊條正要打,吳祥擡手制止。他拿手按壓着懷恩高腫起的左頰,眯眼笑道:“懷恩,你這左臉是怎麽弄的?”

懷恩平心靜氣,低眉順眼:“是奴才今日走的急,磕在了門框上。”

“好。”吳祥尖細着嗓音,話語裏意有所指,“你既然能被選來近身侍奉殿下,想必是懂些道理的。你可要好好想想自己的錯處,別白挨了一遭打。”

又看着行罰的人,“打吧。打完看着他跪到酉時初吧。”

身後的人摁着懷恩肩頭将外頭的棉袍扒到了腰際間,便舉了荊條奮力往懷恩背後抽,呼地一下,帶着風聲,抽在懷恩背上。細細的木藤着肉是十分清亮的聲響,攝人得緊。背上一道尖利的疼,懷恩整個身子受不住前一傾,又急忙穩住手中的水桶,生怕水灑出來。人還沒緩過神來,下一道便已落下,她忍不住痛呼出聲,心裏把吳祥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是。她今日确實是偷看了殿下,打翻了水桶。可主子都沒發話,便是依着宮規也不會受此重罰。況且從現在到戌時整整三個時辰!尤其是最後那句提點,“想想自己的錯處,別白挨了一遭打。”懷恩想了又想,除卻今日上午潑在他身上的一盆水,唯一得罪他的地方便是銀子孝敬少了。

她先前為了進昭德宮,幾乎将自己所有的積蓄給了那德全,可哪知道來了端本宮。按照規矩,到了新地方當差都要給掌事公公孝敬銀子。她自己湊了又湊還借了些也一時也湊了一兩銀子。她作為近侍份例要大些。她雖知不夠,卻只覺得日後補上便是了。哪裏知道遇到吳祥這麽個畜生!

只是他這般貪財,自己哪裏攢得夠銀子出宮。看來只要他吳祥在一日,她便沒有好日子。那就別怪她心狠了……

随着又一下抽在背上,懷恩忍不住悶哼了一聲,人一走神,手上就忘了,桶裏的水沒穩住灑出了一小半出來,懷恩眼前幾要一黑,人癱坐在地上。果然,那兩個小太監重新添了水,藤條再落下的時候,數也從頭開始報了。

經此一次,懷恩再不敢分神,只将全身心的注意放在舉得酸疼的一雙臂上,咬緊牙關一下下挨着。

***

朱辭遠用過午膳,又抄好了幾卷佛經,随手将其遞給身旁的內侍長寧:“跟我去慈寧宮一趟。”

朱辭遠剛一到院中便發覺今日院中灑掃的人少了許多,卻也未出聲。只等出了端本宮,才問了長寧。

“是吳公公,罰了殿下身邊的近侍,好像叫什麽懷恩,沒有要緊差事的都被叫去觀看警醒了。”長寧過去是劉翁的人,是朱辭遠特意要來伺候的,也是真正心腹信賴之人,是以回話并沒有什麽忌諱。

朱辭遠聽罷只是淡淡“嗯”了一聲,繼續朝慈寧宮而去。

傍晚朱辭遠留在慈寧宮陪太後用膳,又說了會兒話才回到宮裏,院裏的人仍稀稀落落的。朱辭遠進了書房,解開銀狐皮的鬥篷遞給長寧。

“還在罰?”

“是。吳公公也沒發話讓看的人回來。除了跪着的,都在外頭站着吹風。估計吳公公也是想借機立立威吧。”長寧壓低聲音回道。

朱辭遠搖頭低笑了聲,“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長寧撓了撓頭,想不明白自家殿下這話。見殿下說完便轉身去書架上挑書,便急忙安置好鬥篷,替殿下把案上的燈點了起來。這一話茬便揭過了。

***

正如朱辭遠所料,這群宮人在冷風裏凍久了,都小聲嘀咕埋怨起來。

“他犯了錯倒是連累我們在冷風裏吹了半天,真是晦氣!”

“誰說不是呢。上任第一天就惹出了一堆禍事。還是近身侍奉殿下的,不知道怎麽混進來的,估計是給上頭送錢了吧。”

“這麽有錢怎麽還犯了吳公公的法?我看呀,他往後沒好日子過了。”

“誰知道呢。”

……

懷恩已跪得有些昏昏沉沉,背上油烹火烈似地疼,她察覺到背上的衣已經被抽裂開了,生怕裹胸被人瞧見,只忍着疼把棉袍往上拽了拽。兩條腿早已沒了知覺,這一動彈兩腿便如萬蟻啃噬。她低垂着腦袋不知道要怎樣熬過剩下的時辰。這些天雖然沒有下雪,可到底入了冬,太陽一落,便冷得人牙齒打顫。她到現在只吃了一頓早膳,現在是又餓又冷又疼。懷恩耷拉着腦袋覺得自己八成是發熱了。只是再難受她也不是聾子,那些人的話自然都多多少少聽到了。

她原本覺得那吳祥叫宮人來觀看左不過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借着打罰自己的機會立威。可現在這些人陪着自己在冷風裏站着,只怕怨恨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此番他又将她的臉面在衆人面前扔在地上踩,往後不必他親自動手自有拜高踩低之輩替他出手!好陰毒的心思!

自己不過是潑了他一身水,短缺了敬銀而已,真是個小肚雞腸的老閹豎!

到了酉時,衆人終于嘀嘀咕咕地散去了。沒人來落井下石已經不錯了,自然沒有人來扶懷恩。

待人都散了,懷恩一屁股坐在地上,試着動動僵麻的雙腿,疼得眉頭打了結,連連倒抽冷氣。展了腿踞箕坐了許久才緩過勁兒爬了起來。倒是顫顫巍巍扶着牆到拐角處的時候有個小太監塞給了她一根拐棍。懷恩擡眼看他,瘦了巴幾的小臉,灰仆仆的圓領袍,應該是這宮裏最底層伺候的人。

懷恩道了謝剛想問他名字,他便跑掉了。估計是怕被人瞧見吧。懷恩看着手裏的拐,總歸在這世态炎涼的宮裏找到了一絲安慰。

冬日裏白晝短,懷恩摸着黑攙着拐到了尚食局。

“小柳兒!”懷恩一眼認出了端着盆水準備往裏進的小宮女。

“懷恩哥?”小柳兒轉頭看他,吃了一驚,“你怎麽落得這副模樣?”

小柳兒去年剛進的宮,也就八九歲的年紀,頭發稀疏泛黃,瘦瘦小小的像個豆芽菜。

“唉,別問了。去把你秋兒姐姐叫出來,讓她給我帶一整塊姜。再借我個小藥爐。”

“欸,我這就去!”

不一會兒,裏頭匆忙走出個伶仃纖瘦的人兒,懷中抱着一個小藥爐,風一吹充盈滿袖。人長得并不出挑,但勝在眉眼幹淨,娉婷中帶着幾分秀氣。遠遠瞧見懷恩臉色青白青白的,左邊臉腫得厲害,還拄着個拐,也是駭了一跳。趕忙加快了腳步,拉了她找了個不惹眼的地方坐下,眉眼間盡是擔憂:“你這是……挨罰了?”

懷恩苦着張小臉接過了她手裏的小藥爐,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

她這一低頭,秋兒便瞥見她背後洇出來的血,嘆了口氣,“你坐這兒等會兒,我去給你拿點兒傷藥。”說着起身要往回走。

“秋兒姐!”懷恩擡頭看她,眼裏酸熱得緊,“再給我帶點兒吃的吧,我餓得厲害。”

秋兒看她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像在冷雨鞭撻中發顫抽泣的狗兒,有些心疼,點點頭應道,“好。”

懷恩突然覺得眼裏的淚兒怎麽都忍不住,明明方才疼得厲害了也沒想着哭,可聽到秋兒姐那句話,聞着尚食局裏的煙火香味,就突然想哭得厲害。她拿袖子擦幹了淚兒,吸了吸鼻子,暗暗罵着自己。哭有什麽用!倒不如省省力氣想想怎麽對付吳祥那老畜生!

過了一會兒,秋兒就捧着瓶瓶罐罐地出來了,邊說着邊一瓶瓶遞給她,“這是藥油,你抹在膝蓋處記得把淤血揉開了,好的快些。這是白芷粉,你撒在傷處止血。還有這個,你上次托我給你制的辣醬。只是傷沒養好之前可不能吃。還有這個餅給你墊肚子的。”

懷恩一一接了過來,塞到了小藥爐裏,“謝謝秋兒姐。”懷恩盡力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說這些做什麽。你在酒醋面局的時候也時常照應我。咱們在宮裏頭做奴才的,總有個難過的時候,咬咬牙也就過去了。倒是你在宮裏雖久,一直機靈,這些年卻從未見你受什麽罰。這是怎麽了?得罪了誰?還是新主子不好伺候?”

“殿下人挺寬厚的,倒是那個掌事……”懷恩說着,突然瞥見秋兒由于手腕上不小心露出的鞭痕,“秋兒姐!你手臂怎麽了!是不是又是那個王若婵欺負你了!”

秋兒将手縮到了袖子裏,“沒事兒,都快好了。就是上次尚膳監的掌印來……”

“秋兒!秋兒!你這丫頭死哪去了!”尚食局裏頭傳來尖利的女聲,一聽就是王若婵。

被叫了名的秋兒趕忙拾掇了下,“眼下正忙着,下次跟你說……你回去記得擦藥……”說罷慌慌張張地跑了回去。

懷恩看着秋兒的背影嘆了口氣。這宮裏誰的日子都不好過,尤其是她們這些底層的奴才。

懷恩把餅給吃了,又去禦藥房的小太監那花了錢買了幾副傷寒的藥。在禦藥房找了個地方煎了藥喝,又将姜湯灌了好幾碗,待回到了端本宮的圍房,已經是夜裏了。

懷恩拖着身子一瘸一拐地進了屋,房裏其他三人都在,只是屋裏靜的厲害。懷恩一時不解,待走到自己的卧處一看。

鋪上是一泡騷臭的尿。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你媳婦被人欺負了。

男豬腳:哦。(一臉冷漠)

作者君: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