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VIP (2)

現得自然,再自然些。

林奕铳對上沈醉的笑容,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當年那個笑容飛揚的小姑娘已經出落得妩媚婷婷,盈盈一笑間,奪人心魄。

而他,依舊為她心動不已。

他努力的笑了笑,想開口,卻發現嗓子異常幹澀,那一聲“阿醉”,聽起來竟有些細微的顫抖。

他或許沒留意,身旁人的笑容,也跟着抖了抖。

“你……還好吧?”林奕铳的聲音仍然幹澀,望着沈醉的目光複雜深遠,摻雜着撕不開扯不斷的牽盼。

沈醉沒有回答,在她感覺到腰間多了一條手臂的同時,分明看見林奕铳的嘴角,狠狠一僵。

顧吾扯出一個俊美的笑容,好整以暇的旁觀。剛才沈醉的聲音雖然已經足夠平穩,他仍從中聽出了些許的不自然。阿铳?聽起來有些耳熟呢,能讓波瀾不興的沈醉失神若此,也算本事。不過……

他緊了緊手臂,挑釁的朝林奕铳揚了揚嘴角,滿意的看到他迅速流失的笑容,和沈醉愈發僵硬的身體。

顧吾滿眼都是耀眼的神采,那是因為八卦而起的興奮,妖孽本性在此刻暴露無遺。

傅明媚卻表現得平靜得體,嘴角含笑,小鳥依人般立在林奕铳身邊,似乎對那兩人間隐隐的張力視而不見。惟有勾在林奕铳身上的那只手臂下意識的緊了緊,看向沈醉的目光裏,多了幾分警惕。

“Tracy姐和林哥哥認識?”傅明媚的笑容依然明媚,可惜稍嫌尖銳的嗓音出賣了她的在意。

在沈醉和林奕铳默契的沉默中,她的身體慢慢朝林奕铳靠過去,神情戒備,像一頭發現了對手的母獅,宣示着自己的主權。

沈醉在林奕铳準備開口之前,果斷的朝顧吾揮揮手,結束了這場莫名的對峙,“買單去,下午還要上班。”

她看得出林奕铳的猶豫,也看得出傅明媚的防備,更看得出顧吾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心思,不過此刻,她沒興趣應付任何人的好奇和試探。

離開,才是她最想做的。

“阿醉,我……”林奕铳的手臂動了動,似乎想擺脫傅明媚的依附,可惜他使出來的力量太小,傅明媚又抓得太緊,他仍是沒能掙脫開。

“林哥哥,我餓了……”

“阿吾,去結賬!”

沈醉和傅明媚幾乎同時開口。林奕铳第一時間望向沈醉,眼裏滿含歉意,而顧吾摸摸鼻子,揮手叫來服務員,老實的掏錢買單。

林奕铳被傅明媚拽向另一個方向,只來得及留下一個倉促的笑容,虛弱,缥缈。

顧吾慢吞吞的收起錢夾,不經意的嘀咕了一句,“很一般嘛……”

沈醉冷冷瞥他一眼,轉身離開。路上,沈醉一言不發,只低頭默默走路。顧吾亦步亦趨的跟着,猶豫再三,還是沒鼓起勇氣追問。

沈醉是顧家這一輩裏唯一的女孩子,和姑姑一樣,深得顧家大家長的喜愛。他們這一幫表兄弟從小就學會了習慣長輩對她特殊的寵愛,幾個大的還好些,沈醉出生的時候已經知道愛護妹妹。

只有顧吾與她年紀相仿,又是全家最小的孩子,難免對長輩們明顯的偏愛心有微詞。用顧吾自己的話講,他根本從出生起,就生活在沈醉的陰影之下!

沈醉對付幾位兄長的手段通常是撒嬌,對付顧吾卻直接得多——如果警告不管用,就幹脆動手。

反正她的身手好,顧吾打不過她,何況,就算是顧吾打得過,他也是不敢還手的。所以,只要她動手,絕對只贏不輸。

顧吾對此敢怒不敢言,開始還想着找父母伯父和爺爺去告狀,結果卻每每被教育“要友愛兄姐”……

于是他只能長太息、自惆悵——生不逢時啊!

顧吾陪着沈醉回到新城寫字樓下,看看神情仍有些飄忽的沈醉,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這個林奕铳……就是當年那個阿铳?”

沈醉擡眼看看他,長長的睫毛抖了抖,輕輕“嗯”了一聲,算是默認。

顧吾了悟,覺得此行完滿了——還沒見到表姐的新歡,舊愛已經登場,困擾了顧家幾年的“小醉情事”終于有望在他的手中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沈醉盯着鞋尖默默看了一會兒,給自己時間把情緒一一收拾好,而後,擡頭,笑容明麗,眼神澄澈,對着表弟微微一揚頭,“小五,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不介意幫你複習一下防身術!”

顧吾被眼前的笑容晃花了眼,是誰說沈醉的性格過于冷靜的?真該讓他來看看,如此耀眼明媚的笑容,就算他也是不敢比的。

可是,為什麽暖意融融的笑容裏,他偏偏看得後背發涼呢?

作者有話要說:上林春(慢)

帽落宮花,衣惹禦香,鳳辇晚來初過。鶴降诏飛,龍擎燭戲,端門萬枝燈火。滿城車馬,對明月、有誰閑坐。任狂游,更許傍禁街,不局金鎖。玉樓人、暗中擲果。珍簾下、笑著春衫袅娜。素蛾繞釵,輕蟬撲鬓,垂垂柳絲梅朵。夜闌飲散,但贏得、翠翹雙亸。醉歸來,又重向、曉窗梳裹。

——晁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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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陽春】

作者有話要說:好在章臺楊柳。不禁春瘦。淡煙微雨曲塵絲,鎖一點、眉頭皺。憶自灞陵別後。青青依舊。萬絲千縷太多情,忍攀折、行人手。

——蔡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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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未染真正下手的時候,各方反映出人意料的平靜。

許多時候,剝去一個人手中的權力,并不需要直接罷黜他的職務,甚至不需要降職,只要挪開他慣用的副手和手下,取而代之一些耿直不阿的人選,已經足以令他寸步難行。

這些不算新鮮的手段在褚未染的手中使得恰到好處,輕飄飄的幾手,将那些嚴陣以待的大小官吏唬得一楞一楞,渾不知已經落進了圈套。待他們清醒過來,早已時過境遷失了先機,縱悔之,已晚矣。

小心翼翼的布局,看起來毫不相幹的動作,切斷了他們千絲萬縷的關系網。哪怕他們曾經無孔不入,哪怕他們有當權者撐腰,看似不經意的一個調動、一次升遷,已經足以摧毀經營多時的聯系。

只是秦師兄處仍有阻力。也難怪,習慣養尊處優的人民衛士,縱然在連續的壓力之下已有所改善,可惜積重難返,戰鬥力總是差強人意。

何況,這當中還有人揣着別樣的心思,聲明了必須保密的行動,仍然被對手巧妙而及時的避開,怎能不令人切齒嘆息?

秦澍葆诨號秦瓊,可不是白來的。勇猛剛毅自然不在話下,雖性情耿直,但經過那幾年灰暗的打壓和隐忍,在郊區縣城一呆幾年,尤其是重新進入刑警隊之後,面對明顯不在狀态的隊伍和無間道的同僚,仍能按照褚未染的部署穩紮穩打,但看這幾點,如今的他已非當初所能及。

短短幾個月,秦副隊長在刑警隊表現搶眼,即使其他人的配合仍有欠缺,戰績也是頗豐。因此,當原副局長周立為提升後,空下來的位置由他接任,也算是水到渠成。

秦副局長上任後,幹脆利落的點了他的三把火。掃黑依然是不變的主題,拿來祭旗的則是隊伍整頓——從上至下的清理。這把火一點起來,影響面不是一般的廣。

此前的系統內輪調,已經清理了一部分表現不佳幹部,即使沒有清理出隊伍,也被調到了無足輕重的崗位,再不能在其位不謀其政,占着茅坑不**。

這一次,秦澍葆竟是從最基層的警員開始,凡是曾經有過不清不楚的幹警必須在限定時間內主動交待,接受處理,然後才有機會進入掃黑的行動組。不主動坦白的,一經查實,一律清退!

公安系統一時間風聲鶴唳,卻沒人敢當面站出來反對。那些被列入清查名單的人,多是有些背景和來頭,紛紛有關系的托關系,有後門的走後門,不過,秦副局長幾次雷霆手段施展出來,很快偃旗息鼓,再沒人動這樣的心思。

一次很可能要傷筋動骨的清查整頓,在秦澍葆的高壓政策下,變得悄無聲息。

不過,表面上雖然風平浪靜,私底下的暗流湧動,更加洶湧。

沈醉離開新城後,便以法律顧問的身份加入到秦澍葆的專案組,把關各方彙總上來的千頭萬緒。也因此,得以近距離感受到秦副局長的強悍與兇狠。

專案組還處在啓動期,沒有獨立的辦公室,沈醉暫時只能跟秦副局長擠一個。吃過午飯,沈醉正低頭整理一份電子檔案,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撞開,一道人影旋風似的裹挾着怒氣闖了進來。

沈醉驀然擡首,看見秦澍葆黑沉着一張臉坐在他的辦公桌後,呼呼直喘。剛想開口問問怎麽了,他已經一把抓起電話,迅猛的按下四個數字,不待對方開口,已經暴風驟雨般的爆發了。

“讓那個姓王的趁早脫下這身警服,別以為背後有人撐腰,就敢跟那夥人沆瀣一氣!再晚一點,我直接送他上法庭!”随手摘下帽子往桌上一扣,冷聲警告,“你告訴他,我秦某人不怕威脅,早在幾年前我就已經是孤家寡人了,讓他有膽子盡管來!”

“……”

“哼,當初既然敢伸手,就不要怕被捉!想一推六二五?做夢!”

“……”

“上邊?哪個上邊?我只知道頭頂上的是國徽!”

啪的一聲,電話被切斷,秦澍葆仍保持着那個姿勢沒動,手背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幾乎要把聽筒捏碎。

沈醉打消了上前安撫的念頭,這個時候她什麽忙也幫不上,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重新靠到椅背,她在心裏悠悠長嘆。不是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當年跟着李進的時候也是這樣,一旦面對的人稍有背景,總會有人找上門,處處束手束腳,眼睜睜看着就是抓不了人。那種苦悶,再強悍的神經也頂不住。

已經恢複平靜的秦副局長坐在椅子上,看看一直偷眼瞄他的沈醉,閉了閉眼,長籲一口氣,擡手按上雙眼,“給你的東西,看得怎樣了?”

“看完了。”沈醉輕輕一哂,跟李進比起來,秦師兄的段數顯然還很不夠,被逼得緊了,只能以這種方式發洩不滿。

不過,好在他還能控制,火氣撒出去了,還能冷靜分析,不然,還真不敢指望。

“哦?這麽快。”

“當然,我是誰呀?這點東西哪裏難得到我!”

“先別忙着驕傲,”秦副局長嚴肅的板起臉,“憑這些東西,夠不夠定罪?能定幾個?”稍早時褚未染安排的那些人和他聯絡的舊識,幾經努力才找到這些證據,他沒指望憑這些個定死了誰的罪,至少,給他一個重拳出擊的理由。

沈醉端起筆記本,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把剛才整理的資料指給他看,“這幾個人的罪證還算确實,不過最多也只能判個三五年,你也知道,他們犯的可不止這點罪!”

“我知道。”冷眼掃過條理分明的表格,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點頭,“不過,也足夠了。我也沒指望一次到位,他們這些老狐貍精着呢,能抓住這點尾巴已經費了很大力氣,剩下的,就等着最後一起清算吧!”

大掌輕輕一拍,合上面前的筆記本,擡眼盯住沈醉,“小師妹,這幾個人就麻煩你了,這第一場仗,務必要全勝!”

沈醉面色一凜,重重點頭。攘外,先安其內。要順利的打擊黑惡勢力,必須要有一支過硬的隊伍,以目前的情況看,這道堤壩已經不滿蟻穴,如果不能迅速加固,等洪水到來的時候,必定潰敗。

從下而上的清理是要保證隊伍的可靠,只有每個成員都值得信任,才有機會在敵暗我明的争鬥中占據優勢,不再出現所有意圖被對方事先知曉的尴尬場面。至于這幾個人,則是他宣告決心的祭品。

山城的“黑”久掃不淨,早就人心疲怠,沒有明确的、份量足夠的角色作祭,根本不足以令人相信他們的決心。

褚未染已經在争取更全面的支持。面對盤根錯節的官匪勾結,單憑警察部隊的力量恐怕達不到他們要的雷霆萬鈞的效果。久經考驗的對手早已熟知他們的套路,必定會拼盡一切力量反抗。

他們布局這麽久,當然不願意狡猾的對手在最後關頭溜走,因此,打響第一槍之後的迅速反應和戮力一擊,必須有足夠的威力,給與對手致命的打擊。

沈醉還不太清楚褚未染的後招,他當時并沒有仔細說明,只怕秦澍葆這會兒也不是特別清楚。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們的其它安排。

“阿醉,最近出入要小心些,等專案組正式成立,你幹脆搬過來一起隔離封閉,”一雙冷眸眯了眯,沉聲道,“我怕有人狗急跳牆。”

沈醉挑眉,“怎麽,還有人想對我動手不成?”她的身份算不上保密,但也算不上多緊要的角色,那些人最應該關心的是如何早些脫身,誰還有興致關心一個小小的律師?

“別不當回事!”秦副局長大掌一揮,拍在她的頭頂,耐心的提醒,“你是我的小師妹,又是褚書記的女友,在他們眼裏絕對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哪怕出于旁的目的,也會有人忍不住從你這裏下手。”

“好吧——”她匆忙後退,可畢竟對方是秦澍葆,不是普通人,這麽簡單的一拍,竟然沒能躲開,讓沈醉狠狠的郁悶了。

秦副局長如今官職在身,忙碌程度也今非昔比,沈醉一個人在辦公室呆到下班,也沒見他回來。倒是褚未染一個電話打來,吩咐她6點過去接人。

關秘書最近不知接了什麽任務,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本來市委辦公室另外配了一個司機給他,可偏巧那人家裏有急事,體貼下屬的褚書記大筆一揮,批了人家半天假,所以,這接敬愛的褚書記下班的光榮任務,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沈醉捏着電話,深感無力。她沒車,拿什麽去接人?這個時候,出租車也是難找的……

一圈兒電話打下來,總算找了一輛剛執行完任務的警車,趕在人家進門的當口兒,許諾加滿油再還回來,這才得了鑰匙,上車走人。

借來的警車是臺三菱吉普,開着極拉風。不過沈醉可不敢招搖,一路老老實實的關起警燈,規規矩矩的往前開。

翠林路是山城最有名的酒吧一條街,相當于北京城的後海,聚集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歌廳夜總會,當然,大部分都經營有特殊的營生。

那些燈紅酒綠下的肮髒龌龊,在這條路上袒露無遺。

這樣的地方,自然是警方嚴打的重點。她不止一次聽秦師兄提起這個地方,幾乎每一次有針對的打擊行動,都有這條街上的店鋪入選。

可惜,幾番較量下來,被打擊掉的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小角色,總也動不了幕後的黑手。

閃亮的霓虹背後,是金錢與權力的不等價交換。

前方路口紅燈閃爍,沈醉腳下輕點,車子穩穩停下。

“救命——”不遠處的人行道上突然傳來女子的驚叫。

借着稍有些黯淡的光線,沈醉清楚的看見一個衣衫淩亂的女孩子,踉跄的沖在前頭,身後,跟着兩個面帶兇相的健碩男子。

眉頭微蹙,天色雖然暗了,可畢竟還是光天化日之下,當街上演這種恃強淩弱的場面,叫開着警車的她情何以堪?

拉下手剎,沈醉已經打算推門下車了,突然那女孩子一個急轉,竟是朝着她的方向直奔而來。

她的手臂頓了頓,反手打開了中控,既然人都已經撲過來,也就不必下車了。

那女孩子大概是出于本能的反應,見了警車立刻沒命的飛跑,很快,閃過旁邊幾輛同樣等紅燈的私家車,撲到了跟前。

沈醉二話沒說,推開車門讓她上來,不等她坐穩,直接落鎖。

遠處尾随而來的兩個打手模樣的男子猶豫着停了追捕,也是,貨真價實的警車擺在這兒,就算警察真是吃素的,可以由着他們疏通關節,那也要在臺面下進行。明目張膽的從警車上往下劫人,他們還沒那個膽子。

沈醉挑眉扯了扯嘴角,卻是笑意未達眼底。她按兵不動,是不是也算助長了他們的嚣張?遇到這樣的情況卻不追究,警察的威嚴也所剩無幾了吧。

雖然心有不甘,沈醉卻知道審時度勢的重要。目前的情況下,她沒有追讨的機會,不過一轉眼,那兩個人已經消失不見,就算即刻找了幫手過來,也無濟于事。

看了身旁惶惶不安的女孩子一眼,沈醉果斷的踩下油門,呼嘯而去。

在市府大院接到褚未染的時候,他并沒有對突然多出來的乘客表現出多大的好奇,只是淡然的瞥了沈醉一眼,頭也沒擡坐上了後排的座位。

沈醉也只是聳聳肩,畢竟她開着警車過來,與他一起出來的同僚們已經紛紛側目了,估計他也是懶得花時間在這兒跟她計較。反倒是坐在副駕駛座位的那個女孩子顯得有些局促,直到三個人在餐廳裏坐下,仍有些唯唯諾諾。

于是她悄悄感慨,褚書記最近的官威見漲,威懾力可是越來越強大了啊!

餐廳裏的冷氣很足,沈醉在車上的時候已經把外套給了衣衫不整的臨時乘客,自己只穿了件五分袖的薄衫,此刻坐在一臉肅然的褚書記對面,身上微微有些冷意。

話題總是繞着無關痛癢的事情轉,那女孩子的神情愈發惶恐,沈醉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先這麽應付着。

她在路上已經簡單問過幾句,情況看起來有點複雜,她不好直接把人送到派出所,于是只好一路帶了來。

這件事,貌似有些棘手啊。

猶豫了會兒,沈醉還是開口。

“褚書記,你看這事……怎麽辦才好?” 不管怎樣,人是已經揀了回來,總不能就這麽丢出去吧?雖然趕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麽辦都有風險。

褚未染默不作聲,一直很專心的對付眼前的食物。

今天的會議冗長乏味,他又是必不可少的角色,一直堅持到這會兒才算有時間好好補充些能量,所以他吃得很認真。吃到八分飽,褚未染才停了筷,喝了幾口湯,慢慢看向沈醉,“你打算如何?”

他的聲音不大,沈醉聽了只是微微蹙眉,那女孩子卻立刻緊張的絞住了手指。

“小慧好不容易才從‘紅樓’逃出來,若是送她去派出所,恐怕——”恐怕還是逃不出他們的手心,她不知道的也就算了,既然被她遇到,怎能眼睜睜看着她重入虎口?

不過,這事情也要看安小慧自己的意思。

“小慧,你有什麽打算?” 沈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和緩,不想在言語上給她增加任何壓力。

身邊的安小慧驚惶不安,穿着暴露的裙子,畫着濃豔的妝容,一望便知是混跡風塵的女子。手臂和腿上的傷痕深深淺淺,青紫成片,怕是在裏頭沒少吃苦頭。

“我……”安小慧的眼神望向對面的褚未染,微微有些閃躲,看向沈醉的時候,又帶了幾分倔強。她習慣性的絞着手指,身體微微的抖着,聲音也是,“身份證……在他們手裏,我……沒有錢……家裏……弟弟要上學……”

沈醉看着身邊這個極年輕的女孩子,心底微微刺痛。在安小慧這樣的年紀,她在做什麽?是跟在沈教授身邊混跡于實驗室,還是在大學校園裏徜徉書海?或者是,與阿铳為了一個小小的分歧争執不休?

她曾經以為的坎坷,不過是與男友未及開花的戀情,曾經以為的痛苦,不過是離開父母的身邊獨自闖蕩。與她比起來,安小慧的青春無疑慘烈了許多,也,沉重許多。背負着家人的期望,在花樣的年紀背井離鄉,出來謀生卻陷入了如此不堪的困境……

多虧她的奮力掙紮,才脫開那些人的控制,也多虧她的偶爾經過,才得到一個拯救的機會。

沈醉極輕的嘆氣,握住安小慧冰冷的手,嘗試着平複她的不安。“或許,你可以換一份工作,置于身份證,可以請家裏人幫忙再辦一張?”

安小慧擡頭,惶恐的眼神在沈醉的安撫下,漸漸平靜。只是,有了之前那樣的經歷,眼底那抹不确定再難消去。

可,再怎麽懷疑和不确定,安小慧也知道眼前的女子是救她脫困的恩人,對面男子的身份更是非同尋常,她雖然沒見過多少市面,也知道惟有他們可以幫到自己,所以,她用了她所知道的最正式的禮節,請求她的幫助。

安小慧突然撲通一聲跪下去,“沈姐,求你幫幫我,幫幫我——”椅子在地板上滑出的執拗聲幹澀而刺耳,周圍的食客紛紛側目,有意無意的向這邊看過來。

沈醉被她的舉動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可安小慧也是個執拗的,咬着嘴唇不肯起來。沈醉無奈,只好軟了聲音,

“小慧,不用這樣,我當然會幫你,快點起來。”

安小慧眼淚汪汪的坐回去,一邊抹眼淚一邊偷眼看人,遲疑了一會兒,才說,“沈姐,我……我能不能去你家幫忙?”

不等沈醉開口,她又急急忙忙的說下去,“我很能幹的,沈姐,真的!洗衣服做飯看孩子,我都能幹的!”

沈醉一愣,表情有些尴尬,呃,看孩子?她好像還沒有這方面的需要吧……褚未染的嘴角顫了顫,瞥向沈醉的目光裏帶着淺淺的戲谑,以及,一抹暧昧不明的暗示,沈醉的臉騰的一下,瞬間,豔若朝霞。

對整件事,褚未染都沒怎麽表态,只是在最後提醒她,辦身份證的時候別忘了找秦副局長問問。

至于問什麽?他沒提。

作者有話要說:好在章臺楊柳。不禁春瘦。淡煙微雨曲塵絲,鎖一點、眉頭皺。憶自灞陵別後。青青依舊。萬絲千縷太多情,忍攀折、行人手。

——蔡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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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船】

作者有話要說:百紫千紅翠。唯有瓊花特異。便是當年,唐昌觀中玉蕊。尚記得、月裏仙人來賞,明日喧傳都市。甚時又,分與揚州本,一朵冰姿難比。曾向無雙亭邊,半酣獨倚。似夢覺,曉出瑤臺十裏。猶憶飛瓊标致。

——晁補之

——————————以下是正文————————————

安小慧的到來對沈醉來說,不啻一支福音。

沈醉自小聰明伶俐,無論課業愛好,人情交際,凡事到了她的手上都能應付自如,打兌妥帖。

唯獨一樣,她不善廚藝。

通常一個人在某一項上常年無所長進,要麽是果真缺乏天分,無論怎樣努力也是無用。要麽,就是像沈醉這般,被周圍的人慣得毫無建樹。

在沈家,無論岑檢察長還是沈教授,別管他們在事業上怎麽好勝要強,回到家裏,那絕對是賢妻良母、溫柔煮夫的典型代表,出得廳堂下得廚房。

沈醉從小嘴巴就刁,這是跟父母大人的廚藝水平直接相關的。若非達到爹娘水準的食物一概拒不入口!小姑娘別的事情上都通情達理,片這一點上絕不肯讓步,走到哪兒挑剔到哪兒,就連外公家的特級廚師也時常被她刁難。

為這事兒,周圍的人沒少圍着這小姑奶奶轉,上至顧老爺子下至顧家小五,只要沈醉在的地方所有人都會對食物格外敏感。

誰讓顧家這一代就這麽一個小公主呢!不金貴才怪。

所幸姑娘大了,懂事了,尤其出社會工作了,總算不像小時候那麽難纏了。不過,這可不代表她會委屈自己,頂多出門在外的時候,善解人意一下,勉為其難的湊合一二。不愛吃的大不了少吃些,實在難以忍受的,悄悄的不動筷也就是了。

但是,只要條件允許,口腹之欲她是從不回避的。

沈醉的運氣好,在食物上小小的挑剔總是被縱容着。從小到大有爹娘罩着,還有外公家的廚子幫忙打牙祭,就連顧吾也被逼學着燒得一手好菜。

沒辦法,沈大小姐不買廚子的帳,他只好親自操刀,總不能讓顧老大去學吧?

工作後的沈醉一個人在上海,顧老爺子本來一萬個不放心,深怕沈醉不習慣上海的菜系,不肯好好吃飯,差點就派個廚子跟過去,把個顧吾眼饞得直吵着顧老爺子重女輕男,心裏只得一個沈醉!

不管願不願意,我們都不得不承認,沈醉的運氣真是好。

本以為工作忙碌自己廚藝又不精,肯定是要吃的上面有些苦頭,甚至已經做好了吃糠咽菜也要堅持下去的準備。

沒想到居然又被她撞到一個十項全能的超級助理——別看Jessica貌不驚人,絕對是個超級助理人才,不但工作起來雷厲風行,連燒菜的水平甚至不比岑檢察長差!

就是現在到了山城,也能遇到關秘書這樣深藏不露的高手,做出的菜品活色生香,跟他本人的氣質簡直天上地下!

可惜關大廚不肯常常出手,大部分的時間她也只能暗地裏宵想一下而已。

安小慧就像一縷春風,吹綠了沈醉一直壓抑着的對美食的憧憬。

江邊這套公寓的裝修很見心思,廚房也是一體化設計,寬敞明亮。銀色拉絲的櫃面顯得貴氣逼人。

可惜,沈醉住進來幾個月,最多只用它來燒個開水煮個泡面,以致于那套高級櫥櫃許多精巧的貼心設計,她根本都沒機會好好體會。當然,她本人根本不知道這點,也沒覺得有多可惜。

知道安小慧的到來,沈醉才深深體會到,她果然沒有下廚的天分!

安小慧是地道的川妹子,不論家務還是一日三餐,的确如她當日所言,都是一把罩。當然,看孩子這一條被沈醉自動跳過,她暫時還沒有這方面的需要……

沈醉的挑剔不針對口味的限制,無論東西南北各種菜系,她都願意嘗試,只要味道夠好,她來者不拒。不過,在享受美味之餘,沈醉遇到了一個不小的煩惱。

秦副局長領導的工作組目前只初具雛形,沈醉跟幾個從不同部門抽調過來的人一起,在一間臨時征用的會議室裏辦公,總算是不用每天看秦澍葆的那張包公臉了。

公安局沒有自己的食堂,午餐都是訂盒飯解決。自從安小慧正式接手沈醉的早晚餐,沈醉對午餐的盒飯就越來越難以忍受了。

救下安小慧之後的幾個星期,沈醉基本上處在早飯吃飽、午飯吃少、晚飯吃撐的循環當中,一到下班時間肚子就唱空城計。

褚未染有時順路來接她,常常被她凄凄哀哀的叨念煩到頭痛。剛開始還以為她打算減肥,忍無可忍之後,劈頭蓋臉把她K了一頓。

沈醉被他罵得連連喊冤——你才減肥呢!

經過沈醉的鄭重申明,褚未染才相信她只是吃慣了安小慧的美味晚餐,受不了盒飯的口味也如此的。

褚未染挑挑眉,有這麽厲害?

沈醉卻是得意洋洋,順便向前座越來越難見到的關秘書下了戰書,“關秘書,哪天過來跟小慧切磋一下吧?我覺得你們倆同場競技,肯定能碰撞出靈感的火花,造福我們大家!”

關秘書依然如傳說中的淡定,車身平穩的滑過一個路口,才不輕不重的應她一聲,“有時間的話。”

沈醉扯扯唇,通常他說這種話的結果就是,他基本上是不會有這個時間的。可是,不甘心吶,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她怎麽能獨享呢?

“要不,明天我請你們吃晚飯,有什麽要求我跟小慧說一下,嗯?”

褚未染淡淡的瞥她一眼,有點提不起興致,“你只是暫時收留她,你當她真是來做保姆的?”

沈醉挑眉,“你不是也沒反對?”小慧的性子倔強,不讓她幹點什麽總呆不踏實,說什麽也不肯白拿她的錢。對這種要強的女孩子,除了找點活計給她做,沈醉也想不出別的辦法說服她,于是就只好這樣了。

不過,她也不想讓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就這麽給人幫傭過一輩子,總歸是要幫她找條出路的。

沈醉他們辦公室的人不多,也就五六個,都是各方面信得過的人選。他們對外的名頭是“特別工作組”,至于怎麽個特別法,沒人知道。

大家湊在一間空蕩蕩的會議室裏,每人手裏一攤子事,都知道事關重大,就算沒人要求,相互之間也很少打聽。不過工作時候各忙各的,閑下來卻是很快就混熟了。

自從某天中午,沈醉終于不堪忍受盒飯的折磨,帶了小慧準備的飯盒,會議室裏的幾個人就像得了寶,紛紛要求跟沈醉預定。

沈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