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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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硝煙紅塵
南山在信中表達了自己對厲行的情意,開始厲行只是覺得她是好兄弟的妹妹,直到他看到南山在信中寫了一句話“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始終想念着他,他在她的心中,就像一塊幹淨透徹的明玉,溫潤純粹。面對這樣可愛的南山,這般大膽表達心意的南山,厲行怎能不動心?
南山和厲行的事情南家人全部知道了,南山的父母還挺喜歡厲行的。在他們眼中,就是門當戶對。
半年後,兩人明确了關系,得到了家人的認可,這一切都讓南山感覺無比幸福。可惜,好景不長。
1931年,日軍發動九一八事變,接連侵占沈陽,1932 年,東北三省淪陷。上海日報全部都在報道這件事情,厲行和南致遠都參了軍。
男兒志在四方,祖國有難,又可安穩閑坐?南山了解他的脾性,也很支持他。
厲行和南致遠去了北平,南山依舊在上海。人在上海,依舊心系厲行。
當前局勢,上海不宜久留,于是南家準備出國避難。
她當即給厲行去了一封信,信的大致內容,質問厲行,難道她就如此不可信嗎?為何不告訴她。她雖是女兒身,卻也有一顆愛國之心。信中提及了,家人要出國避難,她不要去,她要在上海等他回來。
厲行回信,讓她随家人一起出國,戰争平息,他就去國外接她回來。
她最後還是沒聽他的話,厲家人和南家人舉家出國,她依然留在上海,為此,南老爺子還與南山斷絕了關系。
她已經毫不在乎了,現在對她來說,家人活着就是最好的。
送別家人離去的輪船,她只身前往北平,做了一名戰地醫生,幫助受傷戰士。
南小姐端坐在紅木椅子上,雙手有些吃力地擁着身上那件墨色針織披肩,輕輕撫摸,一邊回憶一邊慢慢的說着。
聲音平緩安靜,沒有絲毫波瀾,經過多年的沉澱,早已把所有情緒內斂于心。
阿虞心裏滿是惆悵,有些動容,“南小姐,你後來有沒有去找他?有沒有見到他呢?”
“當時我只知他在北平,我也去了北平。”
滿地屍體,戰火連連,空中時不時傳來日軍的轟炸聲。她絲毫不畏懼,她不怕硝煙彌漫,她只怕找不到他。
她願意跨越硝煙戰火,踏遍滿地狼藉,只為去尋他。
終于,她在一次救援中,找到了他。他被部下擡着進來,看着全身是血的他,她強忍着要決堤的淚水,一步一步消毒、包紮。
在戰争中厲行與南致遠已經失去了聯系,他以為她已經和家人去了國外,結果現在人就好好地在他面前。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此時穿着戰地護士服,動作熟練快速地為傷員治療。
戰争無情,硬生生地逼着她成長了,可是,這個過程太艱辛,代價太大了。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一個躺在病床上,一個站在病床邊。四目相對,柔情暗湧,眸光閃爍。
“感覺身體怎麽樣了?”南山并沒有質問他關于當初的事情,而是詢問了他的病情。
因為,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信任。
厲行愣了幾秒,旋即反應過來,淡淡道:“只是小傷,不礙事。”
是啊,對于他這樣的铮铮鐵骨的男兒,的确是不礙事,可當日看到他那般模樣,她一度以為他會活不下去。多日來隐忍的淚水,早已經控制不住地奔湧而出,卻又不想讓他擔心,只得轉過身去,擡手擦了擦。
面前的南山,身上的白大褂已經沾染了灰塵與血跡,臉上也不再是白皙精致。曾經的雙眸靈動帶着俏皮和純真,現在卻覆上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成熟與冷靜。
看到南山如此,厲行心裏一陣心疼,虛弱地開口:“南山,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南山還是沒有轉身,厲行頓了頓,“我與你二哥在上月就失去了聯系,在我們最後一次的見面中,他與我說,如果你沒有出國,便讓你去雲南,他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你可以去他那裏避一避。”
不得不說,從小到大,最了解南山的人,莫過于南致遠了,最疼南山的也是他。即使,現在所處的環境惡劣,依舊把她的一切安排妥當。
“你呢?你希望我怎麽做?”南山哽咽着轉過身,眼角還是濕潤的。
厲行語氣沉了沉,“我希望你盡快去雲南,等我這邊好了之後,我就去雲南找你。這裏真的不是你一個女子該待的地方!”
“好,我去雲南,我去雲南等你。”南山妥協了,她何嘗不知道戰争的無情。
次日,厲行親自送南山到火車站,南山一個人踏上了去雲南的征途。
她現在在一間小教室裏給五六個孩子上課,她一直在等厲行來找她。
在她到達昆明之後才知道,原來他口中的雲南朋友,是他和南致遠的同學。
“南山,厲行來信了。”厲行的同學從門口一直叫喊着往前廳去。
南山顫抖着手接過信看,信中說,他很快就會來昆明找她。一滴水珠很快掉落在信紙上,把墨水都暈開了。
他終于要來找她了。
五、吾愛南山
距來信已有十天,厲行很快就到了吧。收到他的信之後,南山每天都去火車站看,希望在匆匆忙忙的人群裏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南山!”南山原本準備要離開,一道動聽的男聲傳入耳中,猶如初見時的那爽朗的笑聲。
他瘦了,身上穿着的黑色大衣,好像有點顯大。他提着一個黑色的皮箱,眉間帶笑朝她緩緩走來,一切都那麽真實。
“你還走嗎?”待他在她面前站定,南山紅着眼眶,開口就是這樣一句話。
她害怕了,不想再與他分離了。
“先回去吧,我給你帶了禮物。”
“好。”
“你什麽時候走?”南山看着正在整理箱子的厲行。
“過幾日吧!你喜歡嗎?這件禮物。”厲行顯然在避重就輕的回答。
他給她帶了份禮物,是一件做工十分精致的墨色針織披肩。而此刻的南山卻絲毫沒有心情去欣賞,只能敷衍道:“喜歡。”
厲行走上前,輕輕把她擁入懷裏,柔聲安撫,“待戰争結束之後,我就帶你去終南山定居。據說終南山是座很神秘的山,肯定很美麗。”
這是厲行第一次擁抱她,這個擁抱讓南山很是歡喜,無比的貪戀。讓第一次除了被家人以外的異性擁抱的南山,晃了心神。
“嗯。”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這樣的感覺讓南山感受到才是最真實的。
“如果日後我沒能找到你,那你就去終南山找我,如果找不到你就問人,知不知道一位南小姐。”
厲行沉聲應到,“好。”
過幾日,真的過的很快。他又走了,去北平,南山依然留在昆明。
1939年底昆明再次遭受日軍空襲轟炸,有條件的人都在找尋機會離開,所有人都在勸說南山,趕緊離開昆明,但是她不走。
因為她相信,厲行一定會回來昆明找她。
南山這次心裏很不安,是前所未有的慌亂,總覺得可能會見不到厲行。所以,她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一定要留在昆明,萬一厲行回來找不到她。
直到有一天,沈煜來了。
“南小姐,你還記得我嗎?我們之前見過的。”沈煜看着對面一臉平靜的南山,心裏有一絲挫敗感,斂了斂眉,繼續說:“南小姐,我是受厲行之托來送你去英國的。”
沈煜直接表明來意,南山不為所動。沈煜想起厲行和他說的話,立馬轉述給南山。
“南山,厲行說他給你留了信,你看了之後便知一切。”
此話一出,南山平靜的面容終于有了一絲龜裂,睜大眼睛盯着沈煜,“他說的?”
不得不說,沈煜很是佩服厲行,厲行很了解南小姐,知道她的性格肯定不會輕易随他去英國便讓他給她帶話。想到這裏,沈煜心裏滑過些許不甘,明明他在厲行之前遇見南山,而南山卻只鐘情于厲行。
1940年初,南山與沈煜原本要踏上去英國的輪船,最後時刻,南山選擇繼續留在昆明。
南山在昆明待了五年,終于傳來了日軍投降,中國抗日戰争勝利的消息。她坐在公園的長凳上,聽着昆明本地人在談論着,眼淚忍不住地一滴一滴往下落。
她可以回去了,回去找他。
去找他前夕,南山在房間裏整理衣物,看到那件墨色針織披肩,小心翼翼地拿起來放在胸口緊緊抱着。她之前沒有好好看厲行給她帶的這份禮物,後來聽到沈煜的話,她把披肩拿出來看了,裏面一封信。
吾愛南山:
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與你暫時告別,我十分想與卿相守一生,喝酒吟詩,暮雪白首。可現下局勢,國難當前,我定要先以國為重,兒女私情在後。相信南山,定會理解。你現在已經成長了,能夠獨當一面,我很放心!
這條披肩,是我之前在北平買的,一直沒機會拿給你,你喜歡嗎?你肯定會喜歡的,我覺得。戰争無情,如若,我有任何不測或在戰争中失聯,你不許有傷害自己的想法,一定要好好活着!卿,卿可自行婚嫁,不必再等我。當日,你說,“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如今,若我有幸命得久矣,定不負卿。望珍重!
沈煜知道南山要回去找他,他表示願意和她一起回去。南山先是回了上海,再去了天津,後去了北平,都沒有找到厲行。倒是,遠在海外的家人寫信來說,南致遠已經與他們彙合,問她是否要去找他們。
找了一年之餘,毫無音訊,南山決定去終南山等他。他說過的,戰争結束了就帶她去終南山定居。
“孩子,我從1947年就住在這裏,我不敢離開,我怕他回來找不到我。”南小姐笑了笑,有點調皮,“厲行又騙我了,不想理他了。”
阿虞紅了眼眶,和老板對視一眼,“南小姐,厲先生一定會回來找您的。他一定不會失信于您的!您要相信他。”
“是啊,他不會騙我的,我現在還把那封信小心地珍藏着呢!”一位滿鬓白發的老人,此時像極了一個邀功的孩子。
阿虞和老板陪南小姐坐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阿姨攙着南小姐上樓,樓下的阿虞依稀聽見她說,“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當時的約定,找不到回家的路。”
出了門,阿虞不可思議的對老板說:“沒想到,我以為我胡亂做的一個夢而已,卻是真的,背後還有這樣一個凄美的故事。”
老板看着阿虞,想起入住時登記的信息,“你姓吳?”
“是的。”
“你說你從雲南來,而且當年南小姐與昆明有過一段淵源,我記得我叔叔說過厲先生當時在昆明的朋友好像是姓吳”
“老板,你叔叔是?”我若有所思地開口。
“沈煜,他是我叔叔,他是獨子,是我爸爸的堂弟。我叔叔終生未娶,一直以朋友的身份陪着南小姐等厲行。”說完,看了看我,仿佛知道我想問什麽,他接着說:“2000年的時候,肺癌去世了。”
“對不起,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情了。”阿虞連忙向他道歉。
“沒事,我想叔叔這一生也是開心的。”
無論出于什麽目的或是原因,能夠陪在自己心愛的人身邊,守護着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尾聲
1945年戰争結束以後,厲家派人回來尋找厲行的下落,待厲家人找到他時,他因曾經中彈而未及時取出治療,年紀輕輕,身體卻已經每況愈下。
“少爺,南小姐已經搬到終南山定居了,和沈先生一起。”一名老者對坐在靠椅上面向窗外的男子說道。
“良伯,我走後,偷偷把我葬在終南山吧,我想離她近一點。”靠椅上的男子,臉色十分蒼白,唇角始終噙着一抹溫暖的笑容,聲音若有似無的輕聲道。
過了許久,被稱作良伯的老者,哽咽着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