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脫, 脫手了。

馮梓懿的力氣很大, 十幾斤的桶裝水都能一只手拎起來,更何況是一兩斤重的小板凳?

想着能快點進入到角色裏, 醞釀了好半天才勉強生出點角色該有的憤怒,這一下,全毀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樊子晴,貼在頭上的那塊矽膠皺紋分分鐘要掉下來。

木質的凳子邊上還有毛刺,靠着幾個釘子拼在一起, 這一摔, 直接散架成了木板木條。

所有人的目光這一刻全都注視着臺上的樊子晴。

兩三米的距離本來就不遠,這一下非要砸出腦震蕩不可。

坐在導師席的秦瑛下意識地抵在椅背上, 捂着嘴不敢說話。看看左右兩邊的評委, 他們也被這飛起的板凳驚住了,相互對視一眼,猶豫着是該看下去還是打電話叫120。

這是節目組的安排嗎?

之前也拍過武打戲,用的道具基本都是假的,打在身上不會有什麽疼感。

這板凳,絕對是真的啊。

站在那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那女孩的臉被砸得通紅,身子搖搖欲倒,貼在臉頰上的耳麥也錯了位置。

“害死我娘還不算完,現在你也要打死我嗎?”捂着臉,樊子晴繼續按照劇本上的臺詞表演。

從小失去母親,小茹和脾氣乖張的父親相依為命十幾年。

為了賺錢, 父親和母親去山崖上采摘五靈脂。結果繩子斷裂母親命喪懸崖,父親也在懸崖中掙紮了十幾個小時,被村民救下。

左手因為長時間供不上血液不得不截肢。從那之後,父親的脾氣變得乖張暴戾,從未給過女兒半分好臉色。

不知道是疼痛還是失望,小茹的眼眶裏充盈眼淚,懷裏的書包掉在地上,她只是定定地凝視着父親。

“你,你都知道了。”

馮梓懿配合她繼續念臺詞,癱坐在椅子上,不擅長表演的面孔上少了些被識破的羞赧。

“所以你今天逃學,是……”

“今天是我娘的忌日,我去給她上柱香。”淡淡然這一句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夾雜着對父親的鄙夷和不屑。

“為啥不告訴我?你是打算瞞我一輩子?”

聲音在顫抖,一步步走向父親,小茹擡起的手緩緩地指向牆上挂着的結婚照,“你為了上大學,為了攢學費讓我娘陪你去采五靈脂,那可是懸崖!一個文憑,當真比她的命都重要嗎?!”

眼淚應聲而落,弱小的身體裏仿佛積蓄了巨大的能量,爆發的一瞬間,讓所有人都訝異于她的情緒。

一開始被砸的那一下,好像都不重要了,全場的情緒都跟着她的腳步,期待着接下來的發展。

馮梓懿被她的情緒逼得頭腦發暈,本來就沒記清楚的臺詞一下子忘得幹幹淨淨。

導演,可以NG一下?

“我,我……”

腦子裏靈光一閃,對于這個性格有缺陷的父親,他好像明白了該怎樣更好地表現,“你懂什麽?我也是為了讓你和你娘過上好日子,要是能考上大學,你們可以跟我去陪讀啊!”

樊子晴:???

評委組:???

陪讀是什麽鬼?這臺詞怎麽跟劇本上的不太一樣?

馮梓懿一本正經地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順着女兒的手看向了挂在牆上的黑白照,“你娘當年是支持我的,去采五靈脂的主意,也是她想出來的。唉!你娘沒跟你說嗎?”

秦瑛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眼淚,在眼眶裏盤桓了好久還是收了回去。

現在的綜藝節目真是摸不清套路,導演組的安排千變萬化,在電視上看到的《年華》應該是個苦情片,經過這一番改編,好像換了個喜劇的路子。

總控制室裏的導演胸口一陣疼。

這演員是哪個公司送來的?

樊子晴被噎得啞口無言,從眼眶滑落的眼淚漸漸幹在了臉頰上。

“我當時才兩歲,記,記不清……”

“所以怪我咯?”馮梓懿兩手一攤,搞怪的模樣十足像個老頑童,“你娘是為了我們的大義犧牲的,身為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女人,我的心裏一直有她的一畝三分地。”

舞臺上的畫風變得太快,知道演得是熱播劇《年華》,觀衆們的紙巾都準備好了。

本該刻板嚴厲的老父親一下子成了活寶,場下好幾出都爆出了幾聲大笑。

拉着女兒小茹坐在自己身邊,一摸口袋,出現在走廊裏的香煙再一次登場。

導演:“他的口袋裏怎麽會有煙?誰給他的道具?”

全場大眼瞪小眼地瞅着他,沒人回答。

把快要折斷的煙捋直塞到嘴邊,從另一個屁股兜裏又掏出了一只Zippo的打火機。

“叮~”

打開蓋子的時候,特有的金屬脆響被耳麥擴大了幾百倍。

八十年代的農村哪裏有Zippo的打火機!

導演嗓子一熱,一口老血差點濺到前面人的臉上。

這演員絕對是送來拆臺的,絕對是!

吸一口煙,這麽近距離地和樊子晴接觸,他的整張臉上都寫着“興奮”兩個字。

眼神在她的身上轉了幾十個來回,怎麽着都不像是父親看女兒,更像是土匪打量花姑娘。

站在後臺的姜舒和導演是一樣的臉色。

手裏的手機幾乎要被她捏成廢鐵,要是他再敢說出什麽出格的話,絕對讓他見識一下什麽叫“飛來的橫禍”。

“閨女啊,你誤會爹,爹可以原諒你。”又吸了一口煙,馮梓懿的腿開始跟着抖了起來,“要不這樣,你把今天的作業補完,順便把‘世上只有爸爸好’這幾句話寫上一百遍,爹就不怪你。”

樊子晴:……

剛才就察覺到劇情的發展不太對,馮梓懿的表現越發露餡,除了臺下看熱鬧的觀衆,評委席和導師全都坐不住了。

“這演員之前是講相聲的吧?”

“哪個公司送來的?趕緊拉黑名單。”

“其實我覺得還好,要是演喜劇應該會不錯。”

“喜劇?這一看就是個纨绔子弟,拍戲根本就不适合他。”

劇情的發展越來越偏離一開始的設置,控制室的特效師手一直懸在按鈕上不知道該怎麽辦。

按照原來的劇本設計,應該是父女倆爆發争吵,小茹在暴雨中離開家,中途折回想要拿回母親的遺物時,在門縫裏看到父親抱着母親的遺物泣不成聲,這才明白父親對母親的心意。

但現在父親已經讓小茹抄書了,這雨……是下還不是不下?

“轟隆隆!”

雷聲還是放出來了。

設置在幕布前面儀器噴出的水淅淅瀝瀝,就像是真的雨夜。

“你聽,下雨了,”看向觀衆席,馮梓懿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遲疑了許久,緩緩地說道:“今天好不容易曬的衣服,又白洗了。”

除了屋子裏的擺設,在牆的外面還挂了一排衣服。

劇本的內容,馮梓懿壓根就沒怎麽看。大膽猜測一下,下雨的目的,應該就是要和女兒一起收衣服,烘托一下父女情。

拉着女兒跑出房間,一件又一件地把衣服繩子上扯下來搭在身上,半彎着腰,在雨夜裏收衣服的動作大概是他今天的演技巅峰。

“隆隆!”

“咚!”

樊子晴正尴尬地收衣服,一聲驚雷過後,馮梓懿陡然仰躺在地上。

無力地抖了抖四肢,瞳孔裏滿是驚恐。

“我……我被雷劈了……”

觀衆:???

導演:別拉黑了,直接除名吧,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他。

天知道馮梓懿是怎麽開的腦洞,竟然能從雷聲中想到了被雷劈的想法。

話音剛落,他便兩腿一蹬,沒了氣息。

“爹!”

小茹撲通一下跪在他旁邊,盡力地壓抑着尴尬,閉上眼擠出了幾滴眼淚。

幸好他被雷劈了,要是他不死,樊子晴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再往下演。

重新醞釀了一番情緒,樊子晴繼續按照劇本中的角色去演,“爹,是我不好,你睜開眼啊,睜開眼看看我,我以後會聽話,不再惹你生氣,求求你睜開眼好不好!”

樊子晴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把悲情的女主角身份展現到極致,眼淚根本不用情緒帶動就能自然地順着臉頰滴落。

“爹,記得我小時候學會的第一句話嗎?不是娘,是爹。”

“爹,我娘偷偷存的供你上大學的錢在哪,您還不知道吧?你醒醒啊,我拿給你。”

“爹,我給你唱兒歌啊,就是小時候我纏着你唱的那首。”

“小皮球,架腳踢,二八二九三十一……”

抱着懷裏的馮梓懿,樊子晴低聲的哽咽再一次将全場的情緒轉向低沉。

伴奏聲起,聚光燈落在她身上時,苦情的小茹、飄零的浮萍,在雨夜中低聲吟哦的童謠似乎又勾起了那一代人的回憶……

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姜舒快步地離開了後臺。

不過是演了一出戲而已,她才不想因為這些虛假的劇情掉眼淚。

揚起頭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裏,樊子晴的哽咽和眼淚怎麽都揮之不去。

“姜姐?”從後面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姜舒一扭頭就看到了白柒的臉,“你不是不穿平底鞋嗎?這球鞋,是從道具組借來的嗎?”

姜舒這才反應過來。

盛博淞的鞋,忘了還給他!

作者有話要說:  節目組:你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嗎?

馮梓懿:不,我是西洋回國的海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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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猜猜看有沒有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