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突然好想你

柯厲痕還是載着程真揚長而去。

穆天然逃離開那間壓抑冰冷的小公寓,獨自一人漫步在林蔭小路,靠向最近的地鐵站。

绛藍色的天空,像是潑墨後的大肆渲染,洋洋灑灑地鋪滿了整個城市,陰郁的帷幕,晦澀的壓抑,冰冷的麻木。

夕陽,欲墜。

最後一息溫暖的霞湮滅在這高樓大廈之中,陽光的消失,接踵而來的是這個城市的夜,是這個城市的瘋狂,是這個城市的高-潮。

霓虹燈、路燈、車燈,便是這個城市的元素,當然也有包含着人們永無止盡的貪欲與發洩,于是,大把大把的紅色紙鈔揮灑濕透在這燈光下。

城市的夜,燈紅酒綠,斑離繁華,物欲橫流,紙醉金迷,迷離了多少雙清澈無瑕的眼?俘獲了多少顆純淨瑩透的心?包括——關君則。

關君則,一個久違的名字,久到似乎是上一輩子的事了;

關君則,一段不願憶起的過去,一段塵封已久的晦澀情傷;

關君則,關君則,關君則……

地鐵站附近坐落着一座報亭,穆天然突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當初司空絕非要給她換手機號,那時她以種種理由唐突了過去。

目前穆天然有一份不錯的工作,而且按日子算,她申請出國留學的結果早就應該下來了,現在卻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八成是又沒戲了。

所以眼下正在使用的這個手機號似乎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因為——

她曾拉黑了關君則的手機號,但他偶爾會用其他陌生號給她發一兩條短信,雖然都是些簡單的問候沒什麽營養成分,可穆天然總覺得再這麽耗下去不是長久之計,幹脆換號吧!

“有電話卡嗎?”穆天然問報亭老板娘。

“有。”報亭老板娘很熱情,極力推銷,“小姐是要移動、聯通還是電信?”

“那種信號比較好?”

“都挺好的。”

穆天然撇撇嘴,這老板娘說了等于沒說:“給我拿張移動的吧。”

老板娘遞給她一本冊子:“小姐選一下號吧。”

“随便一張就行。”穆天然對這些不講究。

“這張吧,尾號是66,怎麽樣?”

“行,多少錢?”

“一百塊,含一百五的話費。”

這麽便宜?穆天然又問:“黑卡?”

“是啊,咱們報亭賣的電話卡基本上都是黑卡。”

算了,黑卡就黑卡吧,無所謂了。穆天然現在用的手機據說是高檔貨,性能一流,但對于那些花裏胡哨的東東她向來沒興趣,只要能收短信、能打電話、間或上上網就行。

穆天然付了錢當即就拔開手機蓋□□去使用,她的手機不支持雙卡雙待,所以她還得群發短信告知所有人她的新號碼:我是穆天然,這是我的新號,敬請惠存!

穆天然偷懶圖省事,家裏老爸和弟弟的通知短信都是這條,但是——

對于她老公司空絕,似乎不應該這麽草率,該怎麽跟他說呢?

穆天然還在研究着措辭,地鐵就來了。

坐上地鐵,接了幾個電話,都是些“心思缜密”的人親自打來确認“換號事件”真假性的,其中有他老爸跟舅舅和珊珊,還有她的婆婆,穆天然好笑地打發了他們,這就到家了。

家裏黑漆漆的,空蕩蕩的,一絲人氣都沒有,稍微有點聲響都能聽得到回音。

往常這個時候,司空絕都會在廚房忙活着為她準備宵夜,或是端來一杯溫度剛剛好的白開水給她解渴,或是陪她坐在沙發上一起看那些無聊的苦情戲,或是纏着她進行一場膩死人的羞澀歡愛……

跪在落地窗旁,倒影着一抹孤寂散亂的身影,俯視着穿梭在喧嘩城市夜裏的車流如水,閃閃滅滅的燈光在濕潤的眼角變成了星星。

深夜的靜很美,指腹貼近透明的玻璃窗,卻永遠觸摸不到窗外的風景,感受不到人間的溫度,一陣陣涼意襲來,忽然讓人縮緊了脖頸,環抱了手臂,是無助還是寂寞?

這種感覺是那麽的熟悉,靜靜地發現空氣中彌漫着他的味道,很淡很淡的微笑,甜甜的,暖暖的,原來這就是思念的味道,不知不覺麻醉了那顆苦澀迷茫的心……

左手無名指的鑽戒,名為“the lost”,“在迷茫的人生中找到幸福的出路,讓她見證愛的宣言,是至死不渝與天長地久的象征。”當時珠寶店的服務員是這麽介紹的。

是了,她已經結婚了,她不再孤單了。

是夜的寧靜溫暖着我浮躁的心,是熟悉的呼吸讓我覺的有些暖,是淩亂的思緒打破了夜的沉寂。

司空絕,突然好想你……

掏出手機很自然地發了條短信:想你了。

不久便收到了回複:然然?

嗯,是我。

出什麽事了?怎麽換號了?

沒什麽,就是想換了。

沉默了好一陣,司空絕又發來消息:我下周三回去,在家等我。

好。

晚安。

午安。

頂頭上司的辦公室裝修,怠慢不得。

所有家居擺設都要按照特定尺寸現場定做,木材一律采用頂級紅木,價格高得離譜,稍有差池就是一筆不小的浪費損失,而這筆損失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八成要記到負責人的頭上。

這天,穆天然應廠商張經理的邀請,要親自跑一趟市郊工廠。

好在單位有錢給配了車,否則她還得自己掏腰包坐公交或者乘地鐵。

穆天然上大學的時候是考過駕照的,只是她很少開車所以駕駛水平有限、技術生疏,實戰經驗更是少得可憐。

公司配車也有着嚴格的管理制度,出了事故不是鬧着玩的,雖然買了車險,但保險公司只負責一定比例的賠付,剩餘那部分欠賬還得找開車的人出錢補滿。

所以穆天然這位菜鳥司機不敢怠慢,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四個輪胎慢吞吞、顫巍巍地咕嚕一道,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巡視一圈,基本上沒什麽大毛病,可總感覺那張辦公桌似乎矮了點兒。

“穆小姐,有問題嗎?”張經理問。

“量一下這張辦公桌的高度。”穆天然皺着秀眉比量着,希望自己多慮了,否則……

“700毫米。”

穆天然心裏咯噔一下,背脊拔涼拔涼的。

果然,矮了。

她記得清清楚楚設計樣圖标注的高度尺寸是730毫米,因為柯厲痕曾特意交代過,730是他最滿意的高度數字,堅決不容更改。

“樣圖呢?拿來我看看。”她秉着最後一絲奢望問,或許是廠商搞錯了呢?或許呢?

張經理拿來底圖,指着一處說:“穆小姐,沒錯,就是700毫米。”

轟——

這事大發了。

怎麽辦?怎麽辦?開車回公司的路上,穆天然一直憂心忡忡,尋思着該怎麽跟柯厲痕交代。

草稿打了一張又一張,諸如,是“委婉”地建議柯厲痕換張辦公椅?還是說服他接受700這個數字?還是拜托張經理清倉甩賣掉這件殘次品?還是幹脆低頭認錯叫廠商重做?

那這筆損失怎麽算?

她跟張經理打聽過了,那張辦公桌的最低市價高達五千塊,內部價格也直逼四千,真要報廢重做,她可擔待不起!

“boom!”漫不經心的後果就是——反應遲鈍,剎車不及,追尾了。

今天真是倒黴透頂了!

穆天然揉着震得發疼的胸口,沒過個幾秒鐘不等她緩過神來,就見車窗外出現了一個男人,三十五歲上下的年紀,一身西裝革履,看起來是個體面人。

甭問,肯定是事故受害者找她說理來了。

“先生,對不起對不起……這次事故的責任在我,一切損失由我負責,對不起……”穆天然又彎腰又道歉又賠禮,放低姿态說盡好話,只希望對方不是什麽難纏不講理的主故意刁難,可是——

“小姐,車壞了事小,但是我們老爺身體不好,你這一撞若是撞出點兒什麽事來……你擔待得起嗎?”哪知那位受害者就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咄咄相逼。

老爺?車裏還有其他人?聽這稱呼應該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穆天然叫苦不疊,老人家的身子骨多多少少都有這樣或那樣的毛病,難道這也要記在她頭上?

“先生,你說怎麽辦吧?”穆天然好聲好氣地問,只要對方不是太過分,她樂意花錢買省心。

“還能怎麽辦?當然是帶我們老爺去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了,一切費用由你承擔。”男人是這麽說的。

就這樣?穆天然想不明白了:“先生,只有你們老爺嗎?那您呢?”

哪知這話一問就見那男人瞪了穆天然一眼,沒好氣地說:“我正當壯年,身強體壯的撞一下沒啥,但是我們老爺年紀大了受不得折騰。”

哦,穆天然明白了,感情眼前這位還挺通情達理的,車裏那位“老爺”才是真正難纏的主。

好在前面不遠就有一家醫院,穆天然打算帶他們家老爺去做檢查,可是——

“小姐,我們老爺只信賴唐氏醫院。”男人提點。

唐氏醫院隸屬唐氏集團旗下,是一家私家醫院,門檻高,收費高,當然,服務質量也是高标準,在S市很有名氣,所以某些人只認這家醫院,比如那位“老爺”。

好吧,唐氏醫院就唐氏醫院,她婆婆是那家醫院的院長,應該能給她開綠燈省下一筆不小的紅鈔票。

穆天然打電話通知了保險公司來做善後工作,然後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陪兩位受害者去了唐氏醫院。

“咳!我姓穆,不知兩位先生怎麽稱呼?”出租車內,穆天然主動跟人家打聽。

“我姓李,是一名專職司機,這是我們老爺,姓方。”

李先生是個實在人,但是那位方老爺似乎不好相處,自打上了車一直在閉目養神從未睜眼,冷冰冰的臉上也跟塊木頭似的不見一絲表情,活像誰欠了他八百塊錢似的。

“老爺,您感覺怎麽樣?哪裏不舒服?”李先生側身看着那位方老爺,擔憂地問。

“……”

方老爺依舊閉着眼,就在穆天然以為他已經睡着了的時候才終于聽到一聲回應:“還好。”

方老爺剛剛踏進唐氏醫院就引起一陣轟動,負責接待的護士、醫生們都對這位方老爺很緊張,不難看出他是一位貴賓VIP級別的人物,而且擁有自己的專屬病房。

“方先生,您哪裏不舒服?”一個穿白大褂的男醫生過來詢問。

李先生充當代言人,說:“孟醫生,我們老爺今天來主要是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一切費用由這位穆小姐承擔。”他說着,指了指旁邊的穆天然。

孟醫生雖然詫異,但秉着良好的職業道德不好多問什麽,只對穆天然說:“穆小姐,請跟我來。”

“不用這麽麻煩。”方老爺突然就開口了,問,“司空醫生呢?”

“抱歉,方先生,司空醫生請了半個月的長假,要下周才能回來。”孟醫生說明情況,委婉地建議道,“楊醫生可以嗎?他是司空醫生手把手帶出來的——”

哪知方老爺非要認死理,固執得很:“我只信司空醫生,別人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