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5)
說我們家條件，他要什麽買不起啊，用的着去偷嗎？” 郭子楓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根本不相信老師的話。
柳老師也不急着辯解，她從自己随身帶的包裏拿出幾張照片，遞給郭子楓，郭子楓不明所以的接在手裏，一張一張翻看着。。。
“這是我們學校上個星期搞的一次活動，主題是《最幸福的家庭》，我們建議同學們和父母拍一張全家福帶到學校，然後讓他們講一下自己的家庭如何幸福，會通過投票選出最幸福的家庭的合影，貼在學校的板報上。。。”柳老師觀察着郭子楓臉上的變化，繼續道“這幾張是得票最高的，我們貼在板報上向大家展示，可是你看上面被小刀劃的亂七八糟，人的臉都被劃的面目全非，還有兩張照片不翼而飛。”
你什麽意思啊？你是說這是念念幹的？郭子楓有些氣憤，把照片扔在茶幾上，他心裏陌名的有些難受，他有些焦躁不安的點起支煙，吸了兩口才道“這件事我會好好教育他的”
“念念在學校，獨來獨往，不跟同學交流，也不跟同學們一起玩，學校的活動他也很少參加，上課回答問題不主動不積極，老師們找他談心，他也從來什麽都不說。”柳老師停頓一下，才又說“我是今年剛接手念念他們班，我也聽別的老師說了，您為我們學校投資建了圖書館，實驗室，教師宿舍樓，按理說我不該為這點小事找您，可事關孩子的未來，我覺得有必要讓您知道，至于您要怎麽做，那是您的事，可我做為一個老師，我還是想說一句，念念需要您的愛。”
柳老師站起來，起身告辭，郭子楓送到門口，說了句謝謝，目送着柳老師消失在走廊盡頭，他頹然的跌坐在沙發裏，這些年他對念念确實關心不夠，他不喜歡念念，因為小晴是因為生念念才死的，他總覺得是念念要了小晴的命，是念念害的他和小晴陰陽相隔，天人永別，他看到念念，就會不自然的想到小晴，他就會有種深深的負罪感。
他以前是個出了名的風流人物，纨绔子弟，家裏有錢，出手大方，人長的又不錯，所以就有采花無數，處處留情的美名。那個時候喜歡他的小姑娘多了去了，跟蜜蜂似的在他身邊嗡嗡作響，哄都哄不走，當然了，那些小姑娘怎麽想的，他心裏跟明鏡似的，但他故意不點破，他喜歡那種被人重視的感覺，喜歡那種被人仰視的感覺。而且那個時候，大家也都挺羨慕他，他老婆，就是念念媽媽，也是他衆多的追求者之一，她叫柳晴，是個很俏皮，很可愛的大眼睛女孩，她總是出其不意的就能打動一下他，比如他生病時，她送的一碗熱湯，比如他上班時，她送的一份愛心早餐，比如他吃飯時，她親自做的蛋炒飯，比如他開車時，她的一句溫暖的話，有一次他過生日，人在外地出差，給許烈他們打電話說他今年要一個人過生日了，他覺得好凄涼啊，話還沒說完，他就驚呼一聲，然後不可思議的說柳晴來了。總之柳晴就是靠着點點滴滴，把郭子楓給拿下了，婚後兩個人确實很幸福，但郭子楓愛玩，時不時就組個局把大家叫上一起通宵達旦，那時候柳晴懷孕了，有一次挺着個大肚子把他堵在了KTV門口，柳晴說你都要當爹了，你怎麽還不收心？他當時喝了酒，說了些混蛋話，好像還說了什麽離婚之類的，大家當時一行人都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等第二天酒醒了，他看到手機上的未接來電，六七十個，全是柳晴的，他還不耐煩的沖大家發牢騷，說婚姻真是個墳墓，大家哈哈的全笑了，他這才打過去電話，柳晴在那天晚上，因為難産已經去世了。
等郭子楓到醫院的時候，柳晴身子都涼透了。
柳晴父母看着他，除了一張淚臉，什麽也沒說，他們把一張離婚協議書遞給了他，上面有柳晴的簽字，還有一句讓他痛徹心扉的話“下輩子，別再讓我遇上你”
郭子楓抹一把臉上不自覺流下的淚，怔怔的想，她得有多恨他，才能在最後離開的時候寫下如此決絕的話。
他後來雖然也玩，也瘋，但卻很少在外面過夜了，而且喝酒也有個度，再也沒讓自己醉過。那時候跟許烈他們坐在一起，他就常說“小晴最喜歡看電影，最喜歡周星馳的大話西游，可我一次也沒陪她去過，小晴最喜歡吃我給她做的長壽面，可她生日的時候我一次也沒給她做過，小晴喜歡吃東北菜，可我一次也沒陪她一起吃過。。。”
人都沒了，說這些還有用嗎！
這世上是有什麽比你死了，而我還活着，更讓人痛苦的呢？
☆、第四十二
許烈走了，毫無征兆的，消失了。。。
他甚至連他的衣物，随身用品都沒拿，就一個人走了——
程佳到處找他，可是她找不到他，他像是故意跟她捉迷藏，躲在一個程佳找不到的地方，看着程佳着急壞壞的笑。
程佳茫然的站在天地間，她感覺四面八方湧來的孤獨将她包圍，她始終是一個人，沒有爸爸沒有媽媽，沒有外公，沒有外婆，沒有虎子哥，現在她連許烈也沒了。她想許烈會去哪呢？會不會跟着他父母一起去了香港他堂姐家？他為什麽不帶自己一起走呢？他怎麽舍得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個若大的沒有親人在身邊陪伴的城市？他怎麽忍心讓她一個人在這個若大的城市孤單的茍延殘喘。
程佳拖着沉重的腳步，她感覺頭頂的烈日要把她熔化了，她想就這樣讓她變成蒸氣，把她帶走吧，帶到另一個世界，帶到那個有親人的地方，她擡起頭，仰着臉，看着湛藍的天，她展開個笑臉，因為她似乎看到了外公外婆還有媽媽在向她招手，他們笑的多燦爛，笑的多幸福，她想那個世界一定是個充滿快樂的地方，一定是個能讓人忘記憂傷的地方，她這樣想着，臉上的笑也變的更加炫爛，像怒放的雪蓮，像綻開的牡丹，她向他們伸出手，她感覺自己雙腳離地，她感覺她飛了起來，她感覺她離他們越來越近——
“砰——”一聲巨響，程佳的身體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緩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那片看不清方向的天——
程佳看到肇事司機緊張的下了車，程佳想跟他說句謝謝，可她喉嚨像被人掐着，艱難的發不出聲音，她只能沖他友好的笑笑，希望他不要自責，程佳感覺好累，好累，她輕輕閉上眼，她想，她終于要和外公外婆還有媽媽團聚了。眼前黃燦燦的油菜花開滿山坡，一個高高的男人将他舉過頭頂，讓她像小鳥一樣飛翔，她坐在他脖子上，笑的一臉燦爛，他拉着她的手向着陽光奔跑，他和她躺在油菜花田裏，他淺淺的笑着說“我等你長大，娶你當老婆——”虎子哥，在那個充滿快樂的地方，有你在等我嗎？
“她有沒有事？有沒有事？”郭子楓像發瘋的狼，扯着醫生的衣服，眼裏發着惡毒的紅光——
“大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孩子保不住了”醫生平靜的說。
“孩子？”郭子楓眼前一黑，差點倒在地上，他不知道程佳有了許烈的孩子，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否則他不會逼走許烈的，他不會的——郭子楓靠着牆慢慢蹲下了身子，他痛苦的揪着自己的頭發，他心裏翻江倒海波濤洶湧此起彼伏波瀾壯闊久久不能平靜——
半年後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空氣裏還有未退盡的寒氣，但陽光卻很溫柔的照着大地。
郭子楓帶着程佳和念念一起到公園玩。
本來程佳是不想出來的，自從車禍之後，她整個人變的都特別懶，也很沒精神，七魂像丢了六魄。但郭子楓說今天是念念的生日，他跟念念父子間感情不合，怕兩個人單獨相處，會尴尬，讓程佳一起調解一下他們父子間的感情。郭子楓說就當時看在念念生日的面子上，答應吧。程佳也不好再推辭，畢竟她出車禍的這半年時間裏，是郭子楓無微不至的關照着，得人恩果千年記，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她可不能當忘恩負義之人啊。
郭子楓開着車，程佳坐在副駕上，念念則一聲不響的坐在後座，他小臉面無表情，一幅拒人千裏的樣子。程佳還記得第一次和念念碰上時，念念丢了鑰匙，那時候的他雖小，但給人感覺精靈古怪，很有活力，而現在的念念，總是一幅蔫蔫的，很懶散，很放縱，很吊二郎當，很小痞子，程佳有意想跟念念接近，就笑着問“念念，你想要什麽禮物？阿姨買給你”
“你有錢嗎？你一個月多少工資啊？你。。。”
“念念——”郭子楓沒等念念說完，就喝住了他。
念念白郭子楓一眼，不屑的哼一聲，掏出手機，戴上耳機聽歌。
程佳有些尴尬的笑笑，感覺自己像在自取其辱。她于是也不再說話。
郭子楓看程佳低垂着頭，怏怏不樂，也不好意思開口。
因此一路無話，就到了公園。郭子楓将車停穩。大家下車，郭子楓為了打破一路的沉寂，笑着說“今天公園裏有活動，走吧”經過冷飲攤時，念念說我要吃冰淇淩。郭子楓不想鬧什麽不愉快，扔給念念一百，說你喜歡吃什麽自己買。
念念一邊吃着冰淇淩，一邊跟在郭子楓和程佳身走，郭子楓歪着頭笑吟吟的跟程佳介紹公園的各大景區，“以前來過這嗎？”程佳搖搖頭，“前面是游樂場，咱們到那去看看”郭子楓笑着說。“嗯——”程佳點個頭。回頭看了眼念念，不由笑起來，郭子楓也回過頭，跟着笑了起來。念念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們，吊二郎當的白他們一眼。程佳從包裏掏出濕巾，看着念念笑着說“你看你，吃的滿臉都是，快擦擦吧，要不然可不帥了”
☆、第四十三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孰不知，有些傷是任多少歲月也無法撫平的。
程佳走進游樂場，看着眼前旋轉的木馬，眼淚禁不住在眼眶裏打轉，腦海裏沒來由的又浮現出許烈的影子。她有時候很讨厭自己的無法釋懷，明明放下就會快樂，可她卻非要這樣折磨自己。明明忘記就會解脫，可她卻執迷的念念不忘。
郭子楓和念念一起坐摩天輪去了，程佳推說自己恐高，不肯坐。
她一個人走出游樂園，她想到和許烈在世紀公園游玩的情景，她想恐怕以後自己再也不會像個脫僵的野馬，在游樂園裏瘋狂了。
臨近中午，郭子楓和念念才興高采烈的從游樂園裏出來，念念臉上帶着笑，看的出來他很喜歡這裏，也看的出來，他玩的很開心。念念興奮的跟郭子楓講着哪些好玩，哪些刺激，看到程佳時，立即收起了自己的笑臉，他很不待見的傲慢的斜睨一眼程佳，從她身邊目中無人的經過。郭子楓似乎也看出念念對程佳的不友好。他跟程佳解釋“念念還小，你別介意”程佳笑着搖搖頭，她說我不介意，我又不給他當後媽。郭子楓看着程佳，心裏有或明或暗的憂傷。他想難道這半年來，我對你付出的你看不到嗎？難道我對你的意思你還不明了嗎？鐵樹都能開花，水滴都能石穿，為什麽你的心，就不能為我開一扇門？
“餓死了，走不走啊”念念回頭沖他們倆喊。
郭子楓應了一聲，沖程佳道“走吧，這附近有個法國餐廳，牛排做的特別好吃”
念念說不吃西餐，我要去吃東北菜。郭子楓說都已經打電話訂了位子了，念念不依不饒，說“今天我過生日，我最大，我就要吃東北菜”郭子楓被他氣的臉都紅了，他像故意要跟念念對着幹似的，道“今天就吃西餐，你不愛吃滾蛋——”念念也固執的揚着臉，倔強的看着郭子楓，用比郭子楓更大的聲音道“我就要吃東北菜”他嗚嗚的哭起來，看着郭子楓，哽咽着說“媽媽最喜歡吃東北菜，媽媽最喜歡吃東北菜，你說的”。郭子楓一下愣住了。他看着抽泣的念念，心裏五味陳雜。
程佳突然覺得自己在這裏有點多餘。
更讓程佳感覺自己有點多餘的，是進了包房，念念的老師柳煙居然也在。
念念說是我給柳老師打的電話，柳老師是我最好的朋友，念念說柳老師對他好，關心他，愛護他，幫助他，體諒他，讓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流浪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故意看着郭子楓，眼神冷漠。郭子楓有些自形殘穢，他把菜單遞給念念，“點菜吧——”郭子楓向柳老師問了些念念在學校的情況，說了些感激之類的話。柳老師輕輕笑着，很緬腆的說不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她低下頭，臉都紅到了脖子根。念念給她打電話只說有事，也沒告訴她什麽事，更沒告訴她還有別人在場。她小心翼翼擡起頭，打量着程佳，這才将目光轉向郭子楓，他英俊的五官，如能工巧匠雕刻一般，鬼斧神差，完美無暇。柳老師一顆心又開始陌名的撲通撲通亂跳。
吃完飯，念念一定要去劃船，他像有意要讓程佳難堪似的，左手挽着柳老師，右手拽着郭子楓，和他們有說有笑的，程佳看着他們三個其樂融融的樣子，覺得自己跟在他們後面實在有些不妥，就不聲不響的走開了。她想還不如早點回家補個覺呢！最近公司忙的四腳朝天，加班也是家常便飯，自己都感覺嚴重睡眠不足呢！
程佳是在公園門口，看到一群人圍的裏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她想是不是有什麽便宜東西處理呢？對于撿便宜這種事，程佳還是很熱衷的。她三下兩下七推八擠就鑽進了人群。
“這是我們公司最新研發的一套護膚品，采用純中草藥和植物精華提煉而成。。。”許烈的聲音在看到程佳時，哽在喉嚨，他有一瞬的失神，感覺天地萬物，在這一刻都暗然失色，唯有程佳獨放異彩。
許烈露出個淺淺的笑，繼續向大家介紹他的産品，他溫和的談吐，商業的笑容，像烈日灑下的光，刺痛程佳的眼睛，她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像山澗一股清泉，汩汩的向外冒，根本停不下來。她曾以為許烈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了，她曾以為她和許烈的糾纏随着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一起不複存在了，她曾以為她再也不會為許烈傷心難過痛不欲聲了，她曾以為即使她再見到許烈也可以驕傲的轉身給他留個高傲的背影，哼，原來她的曾以為，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不知道哪位女士願意上前試用一下我們的新産品，可以親身感受一下呢”許烈好看的笑着，溫柔的問。
“帥哥，我們可不是因為你的化妝品才來的，我們是因為你才來的”人群裏有人調戲的說，
“我們每個星期天專門為了來看你一眼特意坐車過來的，”
“不如你唱首歌，我們一聽高興了把你的東西全買了”不知是誰的一句話，人群裏一陣爆笑，
程佳以為許烈會發火，哪料他依舊笑容和藹親切溫柔，他說“我是來推銷産品的，不是來唱歌的，你們誰要免費試用，效果真的很好。可以淡化臉上的暗沉雀斑，可以讓皮膚變的光澤有彈性”
“原來你在這？我找你半天了”郭子楓滿頭是汗，火急火燎的出現在程佳面前。
“走吧——”程佳淡淡的笑着，轉了身。
郭子楓看了一眼許烈，向程佳道“你不打個招呼嗎？”
“不用了——”程佳頭也沒回，淹沒在人群裏。
許烈望着程佳消失的方向，突然感覺眼前的世界在倒塌，他像站在一片廢墟裏，寂寞的流淚。他感覺自己把自己丢了。
☆、第四十四
天色漸漸暗下來，街上彩色的霓虹慢慢點亮了這個城市。
圍在許烈身邊看熱鬧起哄的人漸漸散去。
許烈感覺自己像是站在舞臺上一個孤單的戲子，賣力的表演，只等曲終人散，然後寂寞的望着臺下，悲怆的收拾殘局。他冷笑，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維持多久。他當初離開程佳，不是頭腦發熱，突然的決定，他也想和程佳一起面對風雨，想着讓程佳陪在自己身邊，想着不管外界如何向他們施壓，只要他們的心緊緊連在一起，再大的困難也不能把他們擊垮，可是那時的許烈，工作找的很不順，他總是望着眼前一眼望不到頭的街道和來來往往為生計奔波的人們，感覺天地空曠，他就像無邊無際的浩瀚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他感覺到生活壓在自己胸口的沉重感，像一座山，讓他窒息。他想他連自己都養不起，他拿什麽養程佳，他憑什麽自私的讓她陪着自己浪費時間。
許烈曾茫然的站在炎炎烈日下，他無法釋然的擡着頭，太陽發着暗淡的白光，他像被抽去靈魂的行屍走肉，像被地獄之門拒收的孤魂野鬼，在天地間無所事事的游蕩，他感到一股陌名的悲涼油然而升，像蔓延的騰枝，覆蓋了他整個靈魂——
他想這一切都是命嗎？他終究是逃不了命運這場逐殺，他終究是被命運擺布的棋子。
二十歲的時候，命運改變了他窮困潦倒的局勢，讓他一夜之間穿上龍袍做了太子，他沉醉在奢侈糜爛的紙醉金迷裏，夜夜歡歌，風花雪月，可是現在，命運又把他打回了原形，他想笑，笑自己無力回天，笑自己受命運擺布，他最初知道歐陽曼曼竊取公司巨款，知道旗下産品被勒令招回，知道許氏集團面臨破産，他還鎮定自若，他還坦然面對，他還想只要自己努力，終有一天他失去的可以再一樣一樣賺回來，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心裏的目标被一點點敲碎，他離自己的鴻圖之志越來越遠，他像個漂在海上的樹葉，在生活的大海裏奮力前行，他才知道原來像他這種小人物，沒貴人，沒高人，沒能人指點，根本就一事無成。
許烈把自己的産品，一件一件搬上三輪車，現在這些化妝品是他全部的家蕩，是他翻身的本錢，是他的命！！他總幻想着許氏集團目前的狀況是暫時的，總有一天，它會東山再起，總有那一天的。每當想到這個，許烈失落的心情就會沸騰。
程佳沒坐郭子楓的車，她說跟郭子楓不順路，自己坐公交就行了。郭子楓勸說無果，開着車走了。他先把柳老師送回宿舍，再三向柳老師表示感謝後，才帶着念念返回自己家裏。
“爸，你覺得柳老師好嗎——”念念嘿嘿的笑着問。
“還不錯，挺文靜的一個女孩子，我都懷疑她站在講臺上你們在下面把教室給掀了”郭子楓開着玩笑說。
“那柳老師和程阿姨比，你喜歡哪個？”念念迫不急待的想知道答案。
“哈，”郭子楓不置可否的笑了，說“小孩子，你懂什麽”
“我知道，你肯定喜歡程阿姨”念念失落的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他說“柳老師對我很好，我在學校生病了，她背着我去校醫務室，我衣服沒洗幹淨，她就幫我洗，我課跟不上，她就放了學加班給我補課，有時候放了學，爺爺奶奶沒來接我，她就送我回家，她從來沒罵過我，她總是很溫柔的笑着鼓勵我，最重要的是她是東北人，她也很愛吃東北菜。。。”
“念念——”郭子楓阻扯了他後面要講的話，“柳老師真的很好，但她不适合爸爸。”
“為什麽？為什麽？如果你一定要給我找後媽，我只要柳老師，別人我不同意”。念念氣憤的說，他不明白，為什麽柳老師那麽好的人，爸爸就不喜歡呢？
程佳一直站在許烈看不到她的地方，看着許烈。直到幕色西沉。她看着他收拾東西，看着他落魄的背影，看着他行單影只，看着他像對待孩子一般撫摸着他的化妝品，看着他搬完最後一件貨物時累的喘着粗氣，看着他掏出煙點上狠狠吸了兩口，看着他被煙嗆的直咳嗽，看着他騎上三輪車越走越遠。她招了輛出租車，一直在不遠的地方跟着許烈。
程佳想，你不願意我陪着你，我就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望着你，看着你笑，看着你哭，看着你難過，然後默默的陪着你笑，陪着你哭，陪着你難過，你要相信，這世上有個人一直都在等你回家。不管你是否還記得回家的路，我都會為你開一扇門。。。
☆、四十五
程佳現如今在一家婚紗影樓做照片的後期修複工作，影樓除了她還有個兼職攝影師，然後就是老板娘了。老板娘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姓方，程佳喊她方姐，方姐是單身離異，每天有事就在店裏呆一會，沒事了就約着朋友姐妹喝喝茶，聊聊天，打打麻将，逛逛街，美美容，程佳剛來工作沒多久，跟方姐也不是太熟，平時除了正常的問個好，或者正常的工作交流，基本上跟方姐也沒話可說。但方姐有時候高興又剛好沒什麽事了，就會跟程佳溝通幾句，比如問程佳家裏還有些什麽人了，住哪啊，有沒有男朋友了，經常來接他的那個男人是誰了。也有的時候方姐不高興了，就一個人坐在店子的小茶幾前，靜靜的抽煙，那時候的她看起來很落寂，很憂傷。程佳從來沒問過關于方姐的任何事，她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她不想知道別人的隐私，就像她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她的隐私一樣，她每天規規矩矩的做她該做的事，每天認認真真的完成她該完成的工作。方姐人還不錯，當初程佳來面試時說一個月三千，可一個月到頭發工資時，方姐還多加了五百，而且當時面試說只管一餐，可程佳有時候早上過來沒吃飯，方姐也會給她買份早點。方姐也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也不會克扣工資或故意讓加班，方姐最愛說的就是“你只要在我這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
臨近十一黃金周，結婚的男男女女跟紮堆似的，因此方姐的生意也出奇的好，程佳每天也很忙，忙的四腳朝天，忙的忘呼所以，忙的都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許烈，方姐又高薪請了兩個專業的攝影師做兼職，而她自己就主要負責給新娘化妝，程佳那段時間經常加班加點的修改圖片，方姐說你要忙不過來我就再招一個人吧，程佳說沒事我能行，程佳每天都忙到夜裏一兩點，第二天不到七點就到了店裏，方姐說你小丫頭工作勁頭還挺大啊，程佳笑笑，其實她是不想讓自己閑着，她害怕閑下來的胡思亂想，害怕閑下來的無所事從。
這天，郭子楓到了店裏，見程佳忙的不可開交，就坐在客戶接待區等着，他點支煙，眼神漂忽的看着窗外，一個人靜靜的出神。方姐走過去遞上杯茶，也坐下了，她笑的風情萬種，問“怎麽，今天心情不好？這是打哪受了氣啊”郭子楓搖着頭笑笑，說沒有，工作太忙了。方姐笑的天花亂顫，說“得，我今天啊，讓佳佳早點走”郭子楓感激的說謝謝啊。結果方姐跟程佳說早點下班吧，程佳倒不以為然的道我還有幾張圖沒修完，我修完再走。方姐皺下眉，按住程佳的手，說“你那位今天心情不好，你沒看出來？”程佳這才擡起頭瞥了一眼郭子楓，然後對方姐說“我收拾一下”。
程佳坐上郭子楓的車，才問“你今天怎麽了？”
郭子楓笑着說沒事啊，程佳也就不再多問。
“我買了電影票，咱們一起去看電影吧”郭子楓打破兩個人的沉默。程佳說是什麽電影啊，要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我可不去。郭子楓笑着說，喜劇片，很搞笑的，保證你從頭一直笑到尾。程佳懷疑的看着郭子楓，露出個真的嗎表情。進了電影院，程佳才相信郭子楓說的肯定是真的，因為放的是周星馳的大話西游系列，周星馳呀，那個只要往人前面一站就算不說話都能讓人笑的前俯後仰的喜劇之王呀，只是讓程佳覺得奇怪的是，整個放映廳只有她和郭子楓兩個人，連笑都有些寂寞。
當電影中出現至尊寶對紫霞仙子說“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擺在我面前，而我沒有好好珍惜。。。”程佳聽到郭子楓抽泣的聲音，她側過頭，屏幕上倒映的光，掃在郭子楓臉上，她看到郭子楓滿臉都是淚。
郭子楓抹一把臉上的淚，對上程佳好奇而驚訝的眸子，他苦澀的笑着說“今天是我妻子去世十周年紀念日，她活着的時候，最喜歡看周星馳的電影，可惜那時候，我總是沒時間陪她看，我總以為時間還很長，一輩子還有很遠”
程佳低下頭，陷入一片沉思。
她想到小美的死，那個很年輕很美好的女孩子，早上還說要一起逛街，可下午她就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變成一具屍體，她曾經也以為時間很長，一輩子很長，可在經歷生離死別後，時間就變的屈指可數，所以她那時候才會不計道德，不計名份，不計流言蜚語，不計一切壓力，跟許烈在一起，她是不想讓自己短暫的生命留下遺憾。
她曾經是多麽迫切的希望能嫁給許烈，能跟他有個孩子，他們一家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可許烈卻抛棄了她，他不相信她能跟他一起吃苦，不相信她對他的愛有多麽堅貞不渝，他不相信她只想跟他在一起，哪怕一起要飯她都會覺得幸福，他不相信她，他為什麽不相信她？為什麽？就因為他們年齡上的差距嗎？
☆、四十六
從電影院出來，外面居然下起了雨，郭子楓說我去開車，你站在這等我。
程佳說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別的事。急急火火沖進了雨地裏。她攔輛出租車，消失在郭子楓眼前。
這個動作太快了，郭子楓都有些沒回過神，等他想攔住她時，她已經不見了。郭子楓看着水天相接處，越走越遠的那個人，啞然失笑。
程佳告訴司機地址，一路都在催着司機快點快點，司機師父不耐煩的說“再快，我這車就能當飛機了”程佳這才安靜下來，她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心急如焚。
終于是到了地點，程佳付了錢，就一頭紮進雨地裏，已經入秋了，這雨打在身上，又冷又涼——
可是她卻突然停了下來，她呆呆的站在雨地裏，看着眼前不遠處兩個身影，心像陷進一片深不見底的沼澤裏——
遠處，許烈和歐陽曼曼正穿梭在雨地裏，搬着一箱一箱的化妝品往樓道裏放。
許烈的動作慢了下來，他看到站在自己不遠處的程佳，正悲傷的看着自己。他們彼此對望着，感覺世界之大，卻只有他們彼此。許烈邁開腳步，剛想朝程佳沖過去，只見郭子楓舉着傘，把程佳護在了懷裏，許烈擡起的腳落回了原地，他心裏大片大片的寂寞蔓延了他的全身，一種自卑和不自量力讓他陷在一個黑暗的小屋裏，他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黑暗侵襲和吞噬着他的靈魂。他想她應該有更好的人照顧她，他背過身，朝着她越來越遠的方向消失。但天知道他的心有多痛，像這漫天的秋雨，冷冷的，濕濕的，滴滴答答，像血一樣，灑遍神州大地，于是整個世界都披上一層悲哀，都在為他哭泣。
程佳看着許烈漸行漸遠的背影，感覺自己的世界在消失，眼前的那些曾經，在腦海裏輪翻上演，然後被人硬生生的扯碎，掉了一地，任憑她如何去撿，都再也恢複不到原來的樣子，小時候那個高高的男孩子，帶着陽光般溫暖笑容的男孩子，相親時意味深長的看着她這個小吃貨，發了工資帶她去縣城坐旋轉木馬的男孩子，可是此時卻越來越模糊，離她越來越遠。
她至今還記得他曾寫的那封信的最後兩句“我等你長大，你等我回家”，難道他忘了嗎？可她一直記得啊！
程佳傷心欲絕，感覺活着就像在受折磨，身心俱疲，萬念俱灰，她感覺自己的心已經死了——
許烈推開門，歐陽曼曼也跟了進來。她看了一眼許烈租的這個地方，只有大概四十平，卻有一多半都被化妝品占了，只剩下很小一部分擺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書桌上摞着很厚的一疊書。許烈把毛巾遞給歐陽曼曼，說“擦擦吧，随便坐——”歐陽曼曼看着許烈淡然的表情，語氣裏也聽不出任何異樣，她心裏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今天謝謝你”許烈淡淡的說，他抽出支煙，吸了兩口，不聽歐陽曼曼有任何動靜，又繼續說“離婚協議我已經簽字了，麻煩你也盡快簽了吧，這樣拖着對大家都不好”歐陽曼曼動作慢了半拍，從喉嚨裏輕輕嗯了一聲。“另外我還有件事想問你，希望你能如實回答”許烈擡起頭，炯炯的目光如黑夜裏一道閃電，看着歐陽曼曼，這讓歐陽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