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1)
羅瑞雪意識模糊,疼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喉嚨裏滾動兩下,卻說不出話來。只是從朱紅的唇瓣兒間洩露出輕微的呻吟聲。
她以為眼前穿着喜服的人是幻覺,畢竟滕燕賜方才還在前廳應付賓客,如何能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羅瑞雪有些哭笑不得,被親生父母狠心拿來做活祭品還錢,稀裏糊塗的穿進了狗血小說裏,如今又要稀裏糊塗的死掉了。
會不會一睜眼,又回到了棺材裏……
羅瑞雪心口有些莫名的發疼,手不自覺緊緊抓着眼前的人的衣袖,那是一片喜慶的大紅色,和她淌出來的血一樣,自從她成為炮灰路人甲以來,對自己最好的,三番兩次幫了自己的,反而是這個根本沒希望沾上關系的滕燕賜。
在這種時候。羅瑞雪已經忘了自己是個“瞎子”,竟緊緊盯着滕燕賜,有些舍不得。
滕燕賜一身亮眼的大紅喜服,突然出現在喜房裏,将渾身帶血的羅瑞雪的抱在懷中,漆黑的眼眸仿佛深不見底的幽譚,淡漠的臉上露出一絲陰森的狠意,目光掃過房間裏的刺客們。
刺客們頓時有一種後背發涼的感覺,滕燕賜耐武将出身,年幼的時候就跟着先皇南征北戰,為先皇擋過冷箭,救駕立功,出生入死,每次出入沙場都猶如沒命的修羅一般。有人贊他一聲鐵将軍,也有人罵他殺人如麻,不管是誰都知道滕王爺是個冷面冷心的王爺,這是不假的。
如今衆刺客一見。頓時吓得有些腿軟,滕燕賜分明就沒有動一下,他們卻能感覺到一股陰冷的壓迫感。
滕燕賜不再看他們,只是開口,沉着聲音說道:“一個不留。”
“是。”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後背響起。衆刺客一驚,他們竟然沒有發現後背還站了一個人,只見那人不到二十歲的年紀,非常年輕,眉目間卻英氣逼人,帶着一股老實的勁頭,手中一把長刀,手起刀落……
“啊!”
采岚躲在喜**裏面,眼睜睜看着一顆頭顱飛了過來,“嘭”的一聲落在床榻上,砸出一片血花兒。
采岚大叫一聲,只感覺一股血水濺在臉上,她頓時傻了。短促的尖聲之後就張着大嘴,急促的呼吸起來,然後嘤咛了一聲,就嬌柔的暈倒了下來,撞到了**柱子,從床上翻了下來,“啪”的一聲狠狠掉在地上。
刺客一行六個人,那年輕人刀一擡,瞬間三顆腦袋已經落了地,刺客們不敢戀戰,卻不要命的抓起掉在地上的采岚,喊道:“撤!撤!快走!”
年輕人身形微動,将兩個人攔住,那提着采岚的刺客卻趁着這個當口突然縱身一撲,撲出喜房,幾個起落翻身,猛地翻出圍牆去。
眼看着刺客就要翻出圍牆,年輕人沉肩提肘,一只暗青子“嗖”的打出,正打在刺客的右腿膝彎,刺客慘叫一聲,落在圍牆頂上,卻拼死提住采岚,縱身跑遠。
這邊是聲音很大,已經驚擾了王府的侍衛,等侍衛來到的時候,刺客死的死,逃的逃,年輕人揪住一個侍衛,說道:“快找大夫!”
侍衛不明所以,但是看着一地的血也不敢怠慢,說道:“是,郎大人!”
郎纓吩咐侍衛找大夫,這才回了喜房去,羅瑞雪已經疼的昏迷過去,她只是個女兒家家的,身子骨又弱,怎麽能禁得住這樣一刀。
滕燕賜已經将她放平,壓住羅瑞雪手上的肩頭止血,郎纓走進來,他沒有擡頭,只是冷聲說道:“本王說過一個不留。”
郎纓跪在地上,說道:“爺……可是那個刺客的武功路數并不像其他刺客,不是簡單的綠林草莽,有些……有些像大內的路數。”
滕燕賜深吸了一口氣,他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羅瑞雪慘白的臉頰,他也知道那個刺客絕對有異樣,如果當場處決絕對抓不到幕後之人,不如放長線釣大魚,然而方才滕燕賜卻已怒火攻心。
滕燕賜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了,久到他已經忘了,自己是不是真的知道什麽是喜怒哀樂,他有權,有勢,有名,甚至有兵,要什麽有什麽,但對一切看得都很淡,心中早就沒有波瀾,好似一灘永遠不會波動的死水。
但在看到羅瑞雪受傷的一霎那,滕燕賜這個見慣了流血的人,竟然心頭一緊。
滕燕賜沒有說話,郎纓跪着沒起來,垂着頭,說道:“屬下自作主張,請王爺責罰。”
正這個時候,大夫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他是見過大場面的大夫了,畢竟在王府裏供職,但是一進門還是被吓了一跳,滿地都是血,新房裏一片狼藉,最可怕的是,新娘子一臉的慘白,肩頭一片血紅……
大夫趕緊過來,讓小童拿參片過來,放在羅瑞雪舌下含着調元氣,然後拿小剪子将傷口旁邊的布料剪開,趕緊清理止血。
所幸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雖然傷的深,但是沒有傷筋動骨,只需要好好靜養就能複原。
羅瑞雪吊着一口氣,總是在似昏迷又清醒的狀态,這種感覺糟糕極了,肩膀的疼痛讓她冷汗直流,嘴裏塞進來什麽東西,不僅苦,還帶着一股土腥味兒,讓她舌頭發麻,但是她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
大夫給她肩頭止血的時候,羅瑞雪感覺總是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很大的手掌,很硬,就像那個人一樣,總是一副冷硬的面孔,手心裏還帶着磨人的繭子,但是他的掌心很溫暖,讓羅瑞雪總是吊着一口氣,舍不得松手。
等血止住的時候,不止是大夫,就連滕燕賜,也微微吐出一口氣來。
羅瑞雪臉上全是汗,白皙滑膩的額頭上蒙着一層薄薄的汗珠兒,鬓角已經濕透了,染濕了頭發,貼在面頰上。
滕燕賜小心的将羅瑞雪面頰上的頭發,輕輕的順在她耳後,放輕了聲音,說道:“睡罷,醒了就不疼了。”
羅瑞雪感受着那只大手順着自己的面頰撫摸,竟然有一種被蠱惑的感覺,眼皮子很重,漸漸支撐不住,閉眼睡了過去。
羅瑞雪睡實之後,滕燕賜才吩咐人把旁邊的房間打掃幹淨,然後小心翼翼的,親自将羅瑞雪抱起來,步伐很穩,半點兒也不颠簸的将羅瑞雪抱到了隔壁的房間,放在床上,避開傷口蓋上被子。
郎纓在一旁看着,不禁心裏有些唏噓,方才王爺抱着王妃小心翼翼的那幾步,不識貨的人定然看不出什麽,但是郎纓不同。他的父親是滕燕賜麾下的一員猛将,在沙場捐軀之後,郎纓那時候還不到十歲,父親一死,就被家裏的叔叔伯伯擠兌,最後趕出了家門,還是滕王爺把他撿回了仿佛,讓他習武功,進軍營,上沙場。
郎纓的功夫絕對是一流的好手,自然看得出來,方才滕燕賜那幾步可是大有來頭,是最厲害的輕身功夫。
滕燕賜坐在床邊,并沒有要走的意思,輕聲說道:“既然你準備放長線,現在就去釣大魚。”
郎纓也輕聲應了一下,說道:“爺,那卑職現在就去。”
他說完,立刻出門走了,不忘了輕輕把門帶上。
他前腳剛走,後腳又有人來了,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燕明铎。
燕明铎一過來就是大仗勢,說道:“皇叔,瑞雪怎麽樣了?”
滕燕賜聽他說“瑞雪”,頓時皺了皺眉,燕明铎說罷了也覺得一時口誤,只聽滕燕賜說道:“謝陛下關心,賤內已經無大礙,只是失血過多有些疲憊,需要靜養。”
燕明铎的目光不禁鎖在床榻上的羅瑞雪臉上,蒼白的臉色,唇瓣兒上塗着殷紅的蜜色,整個人顯得病态的羸弱,這種柔弱的感覺看在燕明铎嚴重,竟然生出一股別樣的美感,想要将羅瑞雪搶過來據為己有。
燕明铎眼眸沉了沉,他聽了太後的意見,讓宮裏的心腹侍衛帶着一幫子綠林死士過來劫走羅瑞雪,雖然不能長期的占有羅瑞雪,但是如果可以享受片刻的歡愉也好,而且還可以扳倒滕燕賜,何樂不為!
可是燕明铎沒想到竟然失敗了,滕燕賜竟然在喜宴上突然消失了,羅瑞雪受了傷,還好端端的躺在滕燕賜的床上。
燕明铎心裏的邪火迅猛的燒着,如果那幫子刺客将羅瑞雪成功搶出來該多好,再不濟,也該一刀徹底殺了羅瑞雪,這樣的話,他得不到,滕燕賜也得不到。
而現在卻是這樣!
燕明铎克制着心中的火氣,說道:“即使這樣,那朕就不打擾瑞雪休息了,朕先回宮去了。”
滕燕賜只是行了一個禮,說道:“恕臣不能遠送。”
燕明铎嘴裏說着,“小叔,不要和朕講究這些規矩。”
但是心裏頭卻不是這麽想的,轉過身去,瞬間冷下臉,冷哼着就走出了房間,命令侍衛起駕回宮。
天色已經蒙蒙亮了,滕燕賜仍然坐在床榻邊,眼睛看着雙目緊閉的羅瑞雪。
春禾放輕腳步走進來,将托盤放在桌上,輕聲說道:“爺,晚膳好了,傳膳罷。”
滕燕賜沒有說話,春禾嘆息了一聲。
就在春禾準備回身退出去的時候,坐在床榻邊上的滕燕賜卻突然站了起來,吓了春禾一跳。
春禾一回頭,就見一直昏睡不醒的少奶奶,眼睛竟然眨了眨,頭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是牽到了傷口,嘴裏不自覺“嘶”了一聲。
滕燕賜站起身來,伸手想去扶她,卻突然收回手,将眸色中引錄出來的關切收起,換上一副冷漠申請,對春禾說道:“少奶奶醒了,伺候好少奶奶。”
他說完,腳步很快,似乎帶着風,已經出了門,很快不見蹤影了。
春禾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王爺的意思,少奶奶昏迷了一天**,王爺一直寸步不離的守着,早上早朝都不曾去,如今少奶奶真的醒了,王爺卻突然離開了,真真兒的好奇怪。
春禾也不敢怠慢,趕緊上前去,輕聲說道:“少奶奶?少奶奶您醒了嗎?”
羅瑞雪感覺到耳邊有聲音,肩膀生疼,一動就牽扯到了傷口,好像在提示着她,她并沒有被戳一刀就又回到棺材裏,而是大難不死,後福這種東西,就不知道有沒有了……
羅瑞雪慢慢睜開眼睛,眼前一個穿着翠綠衣裳的小丫頭,羅瑞雪下意識的說道:“春禾?”
春禾怔愣道:“哎,少奶奶,是奴婢!少奶奶,您怎麽知道是奴婢?”
春禾這樣一說,羅瑞雪心頭一顫,自己挨了一刀,在鬼門關前遛了遛,就險些忘記了,羅瑞雪可是個瞎子!
羅瑞雪忍着痛,趕緊将目光放空,虛弱的說道:“我聽像你的聲音。”
春禾也不疑有他,說道:“少奶奶,您感覺哪裏不舒服,奴婢叫大夫來?渴不渴?餓不餓?要喝水嗎?小廚房裏一直用小火兒溫着粥,是王爺吩咐的,怕少奶奶醒了肚子餓。”
羅瑞雪聽她連珠炮一樣的問,不禁有些想笑,又聽她說“王爺”,禁不住想起了一身喜袍的滕燕賜……
春禾扶着羅瑞雪喝了水,羅瑞雪又吃了些軟爛的粥,才漸漸覺得渾身有了勁兒,這是真的活過來了。
她終究是失血過多,坐了沒多會兒,就又躺下來,說道:“春禾,王爺呢?”
春禾笑道:“少奶奶一醒了就想王爺了?”
她也不敢真的打趣羅瑞雪,畢竟主仆有別,繼續說道:“少奶奶您不知道,您昏迷了一天一夜,王爺第二天早上都沒有上朝,一直守着少奶奶,也不曾傳膳,就坐在這兒看着少奶奶呢!不過……不過剛王爺有急事兒出去了,想必一會子就過來,少奶奶若是急着想見王爺,奴婢這就去請。”
羅瑞雪聽她說滕燕賜一直守着自己,有點半信不信,自個兒是什麽斤兩,她心裏有成算,滕燕賜心中還有個白月光,如何會一直守着自己,八成是春禾撿好聽的說罷了。
羅瑞雪說道:“不用,我只是随口一問。”
春禾說道:“哎,少奶奶,您趕緊休息罷,養足了精神,大夫說您要多将養才行,還要多補補身子,等少奶奶有精神了,奴婢讓廚房做些補身子的藥膳來。”
羅瑞雪不再說話,只是閉上眼睛,不知道為何,她一閉上眼金,似乎就能看到滕燕賜那一身紅色喜袍的樣子,确實是英俊迷人的。
羅瑞雪再睜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春禾見她醒了,趕緊湊過來。
羅瑞雪說道:“春禾,我睡了幾個時辰?”
春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少奶奶,您又睡了一個對頭兒,不是幾個時辰而已了。”
羅瑞雪一怔,原來已經是第二天了,竟然又睡了一整天。
羅瑞雪恢複的挺好,傷口已經基本長上了,不想昨天醒來那般虛弱,胃口也好了,春禾吩咐廚房傳膳,一邊說道:“少奶奶睡得時候,王爺又來了,方才剛走。”
羅瑞雪只是聽聽,不再說話。
午膳很快就布好了,王府的膳食果然與別家不同,一切都精致異常,全是些滋補有軟爛的菜品,而且清淡不寡淡。
羅瑞雪剛用了膳,就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為什麽不讓我進去!我是來探病的,為什麽不能進去?我可是王爺的侄女兒!你們這些奴才,攔着我做什麽?讓開,快點讓開!若是惹怒了我,我就去老太太面前告狀,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羅瑞雪皺了皺眉,說道:“這是什麽人?”
春禾吐了吐舌頭,說道:“是滕家旁支的小姐,喚作馬千柔,算起來是王爺的外侄女兒,老祖宗特別愛見,總是接到王府裏頭住……少奶奶,您多擔待着些,雖然馬小姐說白了是個外家小姐,可是老太太心疼着,是個貼心的棉襖兒,不太好招惹,平日裏馬小姐在府上作威作福,下人們就只能挨着。”
羅瑞雪笑了笑,馬千柔這個名字,她還是有些印象的,一個炮灰路人甲而已,和自己差不多,是來烘托女主善良美好的存在。
在書中這個馬千柔可謂是無腦輸出的典範,作死作的一把好手,滕王府的老祖宗是滕燕賜的奶奶,已經八十高齡,身子骨健朗,喜歡**着小輩兒,馬千柔在老祖宗面前總是裝乖,只在下人面前作威作福,不過最後這個無腦輸出竟把疼愛她的老太太給活活氣死了!
羅瑞雪心想着,滕王爺雖然不是自己的良人,但是好歹幫自己擺脫了滕翰哲這個渣男,總該回報一下他才是,滕燕賜是個孝順的主兒,滕燕賜的父親去世得早,母親軟弱無能,是老太太在最困難的時候将滕燕賜帶大的,滕燕賜對老太太感情很重。
只不過老太太年紀大了,就開始有些糊塗,溺愛小輩,這些也不是大過失,若是真的被活活氣死,那也未嘗太凄慘了些。
羅瑞雪想幫一幫滕燕賜,最起碼不能讓無腦輸出的馬千柔把老太太給氣死。
外面兒的丫鬟小厮怎麽敵得過馬千柔的刁蠻,就聽“啪”的一聲,似乎是吓人挨了馬千柔的耳光,馬千柔還罵道:“該死的賤丫頭!趕緊死開,小姐我去見見你們少奶奶,就像我要害她一般!”
羅瑞雪穩穩當當的坐在屋裏頭兒,擡手示意春禾去開門。
馬千柔還在外面大叫大嚷,春禾“吱呀”一聲就打開了門,說道:“表小姐,少奶奶請您進去。”
馬千柔沒想到春禾竟然在這裏,春禾是跟在滕燕賜身邊伺候的大丫頭,一直是很得力的,而且人很本分,不會成天想着怎麽去爬王爺的床,一直被滕燕賜留着,馬千柔想做滕燕賜的嫡夫人,這連瞎子都知道,所以特別不待見春禾,覺得春禾是活脫脫的狐媚子。
馬千柔嗤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小狐媚子來伺候大狐媚子了?”
春禾心裏也氣,卻不好和表小姐頂撞,只當沒聽見。
馬千柔施施然的走進去,也不說話,直接在桌邊兒上坐下來,然後特別有興致的打量起羅瑞雪,羅瑞雪當然知道她在看自己,卻裝作什麽也沒看見。
馬千柔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嘴巴笑的差點飛起來,那表情分明寫着“果然是瞎子”。
羅瑞雪将一切盡收眼底,卻不動聲色。
馬千柔笑道:“你就是羅瑞雪嗎?”
春禾說道:“表小姐,這就是少奶奶。”
馬千柔瞪起眼睛,說道:“我問你了嗎!”
她說着,就要揚起手來打春禾,春禾也不敢躲,只是馬千柔的手剛擡起來,卻沒有羅瑞雪動作快,羅瑞雪靈機一動,将桌上還沒有撤掉的熱粥擡手一掀。
雖然羅瑞雪已經用過了膳,但是粥是一只用小火兒溫着的,就怕吃了太冷,膈應着胃,粥很粘稠,上面一層粥油,下面被包着一只是滾燙的,羅瑞雪一下掀翻了,全都扣在馬千柔身上。
馬千柔的胳膊高高揚起,露着一大片肉,熱粥直接翻在上面,頓時疼得她“啊呀!”一陣凄慘大叫。
羅瑞雪卻像受驚似的,眼睛茫然的來回掃,說道:“怎麽了?春禾,表小姐怎麽了?我方才是不是不小心碰翻了東西,碰翻了什麽?對不住呢,我眼睛瞧不見東西,是不是碰到了表小姐?”
馬千柔的胳膊立刻紅了一片,熱粥太粘稠,慌亂中擦都擦不掉,外面兒的丫頭見了也不進來幫忙,全都做鳥獸散盡,當做看不見,畢竟平日裏被欺負的狠了,才不會自找沒趣,只當看樂和解氣。
等馬千柔手忙腳亂的自己擦掉胳膊上的熱粥,手臂上已經紅腫了一片,頓時燙出一堆的水泡!
馬千柔又聽羅瑞雪說的極為無辜,跺腳大罵道:“你這個死瞎子!你!你敢燙我!你敢燙我!你你這個死瞎子!我的手上燙的都是泡!你賠得起嗎!你這個死瞎子!”
羅瑞雪裝作驚訝,說道:“什麽?燙到表小姐了?春禾,快去請大夫來給表小姐看看,別燙壞了。”
馬千柔看着她無辜的樣子就來氣,喊道:“你這個賤人!你裝什麽無辜,你分明就是故意燙我!你這個瞎眼的賤人!”
羅瑞雪見她被氣得跳腳,就覺得好笑,心裏頓時暢快不少,想必馬小姐還不曾被別人這樣氣過。
馬千柔越罵越氣,心裏不甘心,搞起桌上的空茶杯就準備扔過去,春禾驚得大叫一聲:“啊呀,少奶奶小心!”
羅瑞雪看的清楚,本身想躲,可是腦子反應的過來,身體反應不過來,肩膀有受了傷,有些力不從心。
就在這個時候,羅瑞雪但覺腰身一緊,身子頓時歪向一邊,靠上了一個溫熱硬實的東西,随即就聽“喀拉、啪!”的脆響。
春禾驚詫的說道:“王爺?!”
只見滕燕賜已經不知何時進來,一手攬着羅瑞雪的腰,另一手用袖子将茶杯擋下來,茶杯被甩在馬千柔的腳邊,已經沒了全屍,一地的脆片,碎片迸濺了老高,崩了馬千柔一身,吓得她不得了,羅瑞雪卻一點兒也沒感覺到有碎片迸濺,全數被滕燕賜的寬袖擋了去。
馬千柔看到滕燕賜,又是欣喜,又是害羞,卻見他溫柔的摟着羅瑞雪,心中頓時又是氣惱,又是委屈,說道:“燕賜哥哥!你怎麽護着那個瞎子!你看那個瞎子将我燙的!燕賜哥哥……”
燕賜哥哥……
馬千柔的輩分比滕燕賜小,滕燕賜雖然只有三十歲,但是在族裏頭輩分高,馬千柔算起來是滕燕賜的外家侄女兒,但是倘或馬千柔叫滕燕賜小叔,那豈不是一輩子只能認他做長輩了?所以馬千柔是不肯叫小叔的,一逮着機會就嬌滴滴的喊燕賜哥哥。
這個羅瑞雪是有所準備的,書裏也明确寫着,馬千柔喜歡這麽肉麻的叫滕燕賜,但是乍一聽到還真是不太适應,簡直抖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滕燕賜臉上冷淡,掃了馬千柔一眼,喝道:“住口。”
馬千柔吓了一跳,嗚咽的說道:“燕賜哥哥,你竟然吼我,我……柔兒要告訴老祖宗去!是她用滾燙的熱粥潑我!我受了傷,還這麽的委屈,你……你竟然為了一個瞎子吼我!”
滕燕賜寒聲道:“羅瑞雪是我的結發妻子,你若想在府上住一日,就該道一聲少奶奶,若是不覺着委屈,大可以現在離開。”
馬千柔瞪着一雙牛卵子一般的眼睛,震驚的瞪着羅瑞雪,好像要吃人似的。
羅瑞雪也感覺委屈啊,明明是滕燕賜說的話,自己一句都沒吭聲兒呢,怎麽反倒瞪自己,冤有頭債有主啊!
馬千柔重重的“哼”了一聲,然後掉頭沖出去,一邊沖,一邊哭道:“我去找老祖宗去!你們都滾開!滾開!”
羅瑞雪此時還靠在滕燕賜懷裏,?息間是滕燕賜衣衫上的熏香味道,淡淡的,很悠遠,讓她有些失神,從剛才開始,滕燕賜放在她腰上的手,就沒有拿開的意思,一直輕輕摟着她,羅瑞雪當真是特別不自在。
“咳。”
羅瑞雪咳嗽了一聲,想着怎麽開口讓王爺把手拿來?
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滕燕賜說道:“着涼了麽,一會兒讓春禾叫大夫來看看,別叫咳嗽牽動了傷口。”
羅瑞雪:“……”
滕王爺說話還是那樣冷淡,聲音略微低沉,帶着沙啞的磁性,說着這樣帶有關心興致的話語,羅瑞雪頓時有一種……自己沒睡醒的感覺。
春禾倒是脆生生的答應下來,說道:“哎,奴婢知道了,奴婢現在就去。”
“等等。”
羅瑞雪趕緊出聲攔住她,說道:“不忙去,我只是方才嗓子有些幹,現下已經好了。”
她說完,怕滕燕賜還讓春禾去叫大夫,趕緊說道:“王爺,表小姐這樣跑出去,會不會……若不然,王爺還是去哄哄表小姐罷?”
滕燕賜看了她一眼,羅瑞雪心頭一顫,趕緊裝作眼盲,恐怕被看出破綻。
滕燕賜只是掃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去,說道:“我為什麽要去哄她?”
羅瑞雪本身說的也不是真心話,裝賢良誰不會,滕燕賜這麽明顯的拒絕了,到讓羅瑞雪心裏有些小得意。
沒有一會兒功夫,一個穿着藍色衣裳的丫頭款款走了進來,站在門邊兒上,說話行事非常規矩,說道:“王爺,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老夫人還說了,少奶奶進門已經好些天了,都不曾來給長輩敬茶,也請少奶奶過去一趟。”
羅瑞雪心想着,這麽快就請了救兵,老夫人的動作也是夠麻利的,自己是想幫着老夫人不被氣死的,但是如今看來,老夫人還是一心覺得馬千柔是好人,恐怕覺得自己這個孫媳婦兒不夠賢良了。
滕燕賜說道:“一會就到。”
丫頭行了禮,應了一聲,這才規規矩矩的退了出去。
滕燕賜說道:“給少奶奶換身體面的衣服,一會兒去前廳敬茶。”
春禾應道:“是。”
随即扶着羅瑞雪進了內間兒,拿出一件兒水藍色的裙衫來,那裙衫做工精細,一看料子就是好貨,上面的花式更是巧奪天工,連絲線都與別家不同。
春禾伺候着羅瑞雪将衣裳換上,因着羅瑞雪肩膀有傷,所以春禾格外小心,費了不少時間,等少奶奶換好了衣服,她已經一頭大汗了。
羅瑞雪從裏間兒走出來的時候,滕燕賜需要承認,确實眼前一亮,這女子樣貌不俗,有天生帶着一股貴氣,舉手投足見雲輕雲淡般端莊優雅,陪着水藍色的裙衫,更顯得脫俗忘塵,平日裏說話溫溫柔柔,偶爾卻露出一些小狡黠的笑意,好似惡作劇得逞的孩子,雙目雖盲,卻透着一股靈氣,讓人見了不由得心頭一顫。
老夫人讓孫媳婦兒來敬茶,早早就坐在前廳裏,卻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馬千柔更是委屈,趴在老夫人的大椅前不停的哭。
馬千柔說道:“老夫人,那羅瑞雪定是欺負您老了,不把您當做一回事兒!不然怎麽還不過來,擺明了是懈怠您!”
老夫人聽着也覺得是這樣,心裏有火兒,她是極為重規矩的,方才馬千柔哭着跑過來告狀,說新娘子給她難看,還故意傷她,老夫人一瞧,馬千柔白生生兒的胳膊上全是水泡,頓時就心疼了,馬千柔還會蓋大帽子,說羅瑞雪是不把滕家放在眼裏,人家是丞相府出來的,拿自己做下馬威呢,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踩在老夫人頭上了。
老夫人哪能不氣,不過馬千柔止不住的哭,還多半是幹嚎,老夫人年紀大了,就算身子硬朗,也難免有些頭疼耳鳴,耳朵裏“嗡嗡”的全是馬千柔的哭號聲,簡直能震聾了!
老夫人沒好氣的說道:“行了!別哭了,哭什麽,我還沒死呢,不用哭喪了!被人欺負成這樣,說出去都丢人,你不嫌丢臉,我還嫌丢臉呢!”
“老……老夫人……”
馬千柔被老夫人兇了,只能委委屈屈的吭叽兩聲兒,卻也不敢真的再哭,也不敢頂嘴。
畢竟老太太是滕家的金字塔頂尖兒,滕燕賜雖然位高權重,但是對老太太很孝順,平日裏由得馬千柔住在府上,也是因為馬千柔可以和老太太說話解悶兒,馬千柔深知如果自己得罪了老太太,那就什麽也撈不到了。
“來了!”巨莊名弟。
坐在老太太下手邊的夫人紀氏是滕燕賜的生母,生性軟弱,膽子小怕事兒,只知道唯唯諾諾的聽從老夫人的吩咐。
她眼尖看到了滕燕賜和羅瑞雪被一衆下人簇擁着往這邊兒來,說道:“母親,你看,賜兒他們來了……啊呀,這個羅瑞雪,真真兒是人,您瞧,她生的可真是好看。”
老夫人遠遠的看了一眼,羅瑞雪正和滕燕賜一起進前廳,滕燕賜伸出手去,扶住羅瑞雪,羅瑞雪怕被人發現自己不是瞎子,微微垂下頭去,做出一副本分乖順,又怕生的模樣。
老夫人只是看,并沒有接話。
馬千柔見羅瑞雪進來,狠狠的瞪着羅瑞雪,說道:“老夫人,就是她!她把我傷成這樣兒!您要給我做主呀!”
紀氏想打圓場兒,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說道:“這……母親,我看瑞雪也不是故意的……”
紀氏還沒說完話,馬千柔才不怕她,頓時嚷起來,道:“怎麽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
紀氏再軟弱,終究是滕燕賜的母親,滕燕賜如此霸道強硬的性格,怎麽會讓旁人對自己母親這麽沒規矩,只不過他還沒說話,羅瑞雪卻搶先了。
羅瑞雪并不想和老太太把關系鬧僵,老夫人也是個好人的,于是搶先說道:“真是對不住,其實是這樣兒的……表小姐好心來看我,但是我因着肩膀受了傷,手上沒有勁兒,不小心碰翻了桌案上的粥盞,碰了表小姐一身,我讓春禾請大夫來,表小姐卻急着跑走了,我心裏頭也慌,表小姐有沒有手上,到底是被粥燙到了沒有?”
老夫人就喜歡溫溫柔柔的人,聽羅瑞雪說話,氣兒竟然順了不少,說道:“千柔,這到底怎麽回事兒?你說的可和她說的不一樣!”
馬千柔梗着脖子說道:“老夫人,是她說謊!她這個死瞎子故意用粥潑我!”
這次不用滕燕賜說話,老夫人已經皺眉了,羅瑞雪好歹是他滕家的少奶奶,名正言順,八擡大轎擡進門的嫡王妃,老夫人是忌諱羅瑞雪是個瞎子,但是這種事情哪能讓別人提起來,這不叫打臉嗎?還一口一個瞎子,打得她這張老臉生疼!
老夫人的龍頭拐杖“嘭”的砸在地上,說道:“沒規沒據的!瞎子?瞎子是你喊的麽!”
馬千柔愣了,老夫人竟然不向着自己。
羅瑞雪這個時候開口,又當和事老兒,語氣溫柔真誠的說道:“表小姐,你也說了的,我一個瞎子,怎麽可能故意用粥砸你呢,我眼睛都看不見,如果砸的準呢。”
她說着,神色有些凄苦,既無辜,又溫柔,還顯得很大度,不和馬千柔一般計較的模樣。
這樣子同時也氣壞了馬千柔。
馬千柔還要再說,老夫人已經說道:“行了,這件事兒,既然是個誤會,那就此揭過,誰也不可再提起,若是誰再提起,就永遠別盡這個家門,這點兒小事,老身還是可以做主的罷!”
滕燕賜這個時候才說到:“但憑奶奶決斷。”
他說完話,就見羅瑞雪抿着嘴角,一雙眼睛雖然放空,卻露着一絲淡淡的狡黠,似乎非常開心似的。
滕燕賜看着羅瑞雪這個表情,自己的嘴角不禁也翹起了一些,連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微不可見的笑意裏包含着多少潛移默化的寵溺。
紀氏趕緊打圓場,說道:“好了好了,今兒是個好日子,既然小事兒都解決了,來來,瑞雪來敬茶罷,第一杯敬給老夫人。”
馬千柔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卻不敢說話,只能用眼睛瞪着羅瑞雪。
羅瑞雪才不怕她瞪,反正自己是個“瞎子”,她就算把眼珠子瞪穿了,自己也“看不見”,被瞪一瞪身上也不少一塊肉。
羅瑞雪擎着茶杯,恭恭敬敬的走過去,剛要跪下來敬茶,老夫人卻擡了擡龍頭拐杖,說道:“行了,你身上有傷,別跪了。”
羅瑞雪低低應了一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