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抓包

懷恩閉了閉眼,壓下心中的惡心和恐懼,雖然她被吓了一跳,但她也預料過這種情況,撐起身,利落地将襖子脫下,回過頭來沖他扯笑,含嗔帶怨的:”那你可輕些。”

她閉上眼睛,世界黑暗了下來。細鞭起初落身上,是帶着試探的,輕而疏,可是很快鞭子密而重了起來,時間仿若倒流,她九歲,生了病,老太監把她剝光了,整個人被他綁在床上,成一個“大”字,老太監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小懷恩生病了,那是因為邪祟入了體。小懷恩別怕,爺爺有辦法幫你趕走它,把它趕走了,小懷恩的病就好了。”

于是淩人皮肉的鞭子落下,那時可不是什麽軟鞭,她幼小的身子經受不住開始顫抖,可落下的鞭子并未因她的顫抖而停,她混沌中睜開眼,看見那老太監臉漲的通紅,像一頭鬥猛了的牛,臉上是扭曲又暢快的表情,形如鬼魅如癡如狂,鞭子愈發密而重,直将皮肉翻開,骨頭都要裂開,直到她的身子開始不住地痙攣,老太監終于停了手,把臉色慘白的她摟進懷裏,用粗糙的手掌溫柔地撫摸她,拿幹癟的嘴唇吸吮她傷口處的血珠,他輕拍她的枯瘦的脊背,用很溫和的聲音哄道:“小懷恩別害怕,邪祟已經被爺爺趕跑啦!”

後來她發了高熱,迷迷噔噔的,卻死撐着一口氣硬是挺了過來。

汗珠順着打濕的碎發從額間流進眼睛裏,有些蟄眼,她的睫毛顫了顫,混混沌沌間似有人把她攬進懷裏:“懷恩,好了,結束了,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哎,我也不知怎的,越到後頭竟魔怔了一般,手上的力道便不聽了使喚……”

三喜的話語有些絮叨,像是真的染了些愧疚和虧欠,多了些小心翼翼和讨好,真神奇啊,他的懷恩才是個寶貝,他的身體從未這般舒暢過,他的心神從未這般愉悅過,原來男女歡-愛,不是只有水乳交融的媾-和,兩具分離的身體也可以将欲-望發洩,他像是溺水之人,在水面之間掙紮沉浮,時而窒息,時而舒暢。

懷恩朦朦胧胧間應了一聲,人像是被卡在回憶和現實間被反複拉扯着,一時不知身處何時何地,只啞着聲兒張了口:“是啊,疼死了呢。”

意識漸漸回籠,她起身看着自己身上交錯的紅痕,雖然看着觸目驚心,卻沒有多少殘留的痛感,那不過是房中取樂的軟鞭,三喜就是再失控也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傷害。她的理智找回,便拿起喬來,趁着三喜愧疚哄她,直咄咄逼人。壓着三喜答應下一次私會要拖到七日後。

七日,足夠了。懷恩捏緊了小小的拳頭。她也不想這樣被人糟踐玩弄,只是她知道作為女人,若身體是她的城池,哪裏是她決不能失守的城門。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塊醜陋的木頭插-進自己的身體。

懷恩套上襖子,三喜在一旁十分殷勤地給她攏頭發,像個哈巴狗兒似的,懷恩趁機往他腿上踢了一腳,輕罵道:“滾開。”

三喜也不惱,仍舊笑嘻嘻的,拉過她的手來又揉又摸,“懷恩,我這兒還有樁事兒,你且幫幫我。”

懷恩頓住穿衣的動作,拿眼瞪他:“又是什麽事兒!”

三喜湊到她耳邊講了,剛講完就被懷恩在膝窩處踹了腳,“這種刀口舔血的事你讓我去做!你個沒良心的!”

三喜痛的跳腳,忙說幾句讨好的話,卻仍堅持要懷恩去做。

懷恩知道他這是打定了主意,只怕若自己不肯答應,他便要來硬的了,便抓緊機會在他胳膊上又捏又擰,半響才氣咻咻地坐床沿上不說話了。

三喜往她跟前湊:“成不成呀,你倒是說句話。”

懷恩鼻子裏哼氣,

“我小命都攥你手上了,你便是要我下油鍋,我不也得乖乖跳!”

三喜知她這是答應了,忙讨巧道:“這是什麽話!你現在可是我的心尖尖兒。”

懷恩強打精神應付了他一會兒,之後,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後罩房。

雪花還在飄,地上結了一層薄冰又覆了一層雪面,走起來腳底打滑。懷恩邁着小步子小心翼翼地在其上走着。月光打下來,冰面兒晶瑩瑩的,細碎的雪花酥酥軟軟,倒像是一方吃不盡的冰酥酪。

懷恩腳下一個趔趄,一個屁股摔到了冰面上。鼻尖發酸,但她卻沒有哭,只是揉揉屁股站起身,那些很冰涼的記憶湧了上來。

一向待她冷淡的哥哥怎麽突然舍得給自己買糖葫蘆?真可笑呀,一串糖葫蘆換她頂替入宮,做一個時時提着腦袋過活的小太監。

幼時她家中也算殷實,尚能供哥哥習字上學。因此即便爹娘偏愛哥哥,她也從未缺衣少食過,後來家鄉遭了水災,流離失所,舉家往北逃難。盤纏用盡,吃不飽穿不暖,那時宮裏缺內侍,便派使者出來采買。爹娘想賺這筆銀子,又憐愛哥哥,不想斷了香火,便把她打扮成個小子模樣,賣給了宮中的使者,只想着先把銀子賺到手,反正成日裏搬遷流離,居無定所,才不怕那宮中使者找回算賬,至于女兒,不過是個賠錢貨的丫頭,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在淨身房裏她遇到了那個淨身的老太監。她那時候真感激這個慈祥的老爺爺呀,不但替她遮掩過去,而且還把她留在身邊,照顧她給她吃食,只是後來,一切都變了,他僞善的人皮揭下,露出青面獠牙的獸體和禍心。

她漫漫十五年的人生裏,并沒有多少溫暖。而僅有的那麽幾次溫暖,剝開之後,裏頭是發爛發臭的惡意。

這漫漫的長夜啊,何時才能挨到天明。

***

要過年了,整座紫禁城熱鬧忙碌了起來。幾個穿着青貼裏的小太監爬上梯子往檐角挂上紅彤彤的大燈籠,北風拂過,下擺的流蘇輕輕晃動,一時牽扯到了檐角的金索子,極清的撞擊聲響了起來,又散落消弭在寒風裏。

一只不知何處跑來的貍花貓邁着步子悠悠閑閑的,停在檐下拿舌頭舔着毛絨絨的小腳,讨喜得緊,一個小太監見了,忙去驅趕。

正在此時,大門處傳來一陣匆忙又沉重的步伐聲,那挂燈籠的小太監忙轉頭去看,竟是一個大太監領着一隊穿着西廠服飾的宦官,後頭還跟着幾個飛魚服繡春刀的錦衣衛,這一隊人大咧咧地闖了進來。小太監心頭一驚,手中的大紅燈籠猝然墜地,跌進了融化的雪水裏。

只見那一隊人直直闖入殿中,那方才墜落的大紅燈籠被踩得稀爛,頹唐地躺在雪水裏任風霜吹打。

懷恩聞聲驚得擡看,那領頭的正是德全。德全拎着拂塵朝朱辭遠躬身行禮,臉上的表情卻很是傲倨:“殿下,貴妃娘娘今日吃了尚食局的點心腹痛不止,太醫查驗,那點心中摻了綠絨蒿和雷公藤,司膳王若婵嫌疑最大,如今已下獄受審,卻供出是受殿下身邊的吳祥指使,奴才奉命捉拿吳祥受審。還請殿下行個方便!”

那吳祥一聽,頓有大禍臨頭之感,忙跪下向朱辭遠求情:“殿下明鑒!老奴從未指使那王若婵下毒,更未害過貴妃娘娘呀!求殿下救救老奴,為老奴做主!”

朱辭遠還未發話,便聽德全厲聲道:“莫非殿下要包庇這個奴才不成,還是說這奴才所為是殿下的授意?”

這麽大一盆髒水扣下來,懷恩忙這去看朱辭遠的臉色,卻見他此刻無波無瀾,恍若未聞,只專注着手中的動作。他今日難得起了興致,開了一套陶泥茶具,親自淨手挽袖烹起了茶。

紅泥小火爐中泉水沸騰,白氣氤氲地冒出來,清瘦的指骨緊握木制的茶夾,一只古樸素雅的小盞被輕巧夾起,滾水在杯身淋過,其上所繪的幽蘭越發清亮可人,幾株深碧的茶葉撒進杯底,燒開的泉水一入,蜷曲的葉片舒展開來,淺碧色在水中漫延,是上佳的六安瓜片。清亮的茶湯被潑灑棄掉,沸水再入,茶香漸漸露出頭角。

吳祥見朱辭元長久未發一言,不禁發急,“殿下要救老奴呀!老奴一死不打緊,可這些人明擺着是沖殿下來的!”他言罷,擡起頭渴求般地看着朱辭遠,烏沉的陶盞映得他手指細白,茶氣朦胧了他的眉眼,只見他薄薄的唇一張一合,便定了他的生死際遇:“既是清白,你便去走一遭罷。”,一時間吳祥只覺如墜深淵,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德全不意這朱辭遠竟毫無阻攔的意思,便一揮手,兩個錦衣衛便将吳祥一拽拖了過來,吳祥絕望地軟了雙腿,閉了閉眼,任由錦衣衛動作,兩行濁淚流下來,盡是悔恨頹敗。

待人一走,室內空寂下來,懷恩想起吳祥方才的灰敗之色,心中竊喜,知道是秋兒那邊的運作終于有了效果。可也未曾料到德全是用這樣的手法,不知此事會不會緊及整個端本宮,畢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她可不想因除掉一個吳祥把自己搭進去。

可轉頭看自家殿下,只見其拈着杯盞,薄唇輕啓,抿下一口茶湯,一副沉穩平和的模樣,不禁稍稍放下心來,另一樁心事卻浮上心頭。

***

暮色四合,天地靜谧。懷恩十分順利地将兩個守門的太監引開,自己摸黑溜進了書房。從懷中摸出火折子。一吹,微弱的亮光照清了腳下的路。

她來到書案處,将火折子映在眼前,在案沿處不斷摸索着。她一連觀察了好幾日,最有可能存放賬本的便是這個抽屜,只是其上挂了銅鎖,而鑰匙她隐約見朱辭遠坐在椅上,手中的鑰匙便從無到有,變戲法兒似的,而他的身上卻從未佩戴過鑰匙,因此懷恩懷疑這鑰匙定然就在這桌案處。白日裏借着擦拭書桌的名義多番查探,終于找到了案沿處凹凸花紋間的蹊跷。

手指果然又碰到了那處凹陷,懷恩将火折子吹得亮了些,她兀自擺弄了一會兒,便抽出了鑰匙,此處的結構類似魯班鎖,只要動幾處活木,便可拿出鑰匙!

她屏緊氣息心跳如擂鼓,一口白牙咬緊火折子,在光亮的映照下,她用那把鑰匙打開了銅鎖。抽屜拉開,一本一本地翻找,卻并沒有她想要的賬冊。懷恩不肯死心,在抽屜裏摸索輕敲,果然發現後壁處有一暗格,悄聲打開,将那原本子拿出,映着光亮翻看,功夫不負有心人,恰恰是她要偷取的賬本!懷恩心中激動,趕忙抽出來藏到懷中。

***

朱辭遠緩緩轉動着手中的陶盞,細棉布緩緩擦過杯沿,大大小小的水珠便消失殆盡,他凝目看着,将手中的活計幹的很細致。他很歡喜這套茶具,手指摩挲杯壁時會有厚重的質感,湊于鼻間,會有清雅不濃郁的陶香,他一貫喜歡這種沉斂的氣質。

門開了,長寧垂頭走了進來,他的步伐有些沉重。朱辭遠聞聲擡頭,便見長寧面色沉郁,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擱下茶盞,擡眸看他,聲音中夾雜了一絲自己都不曾察覺的低沉:“是誰?”

長寧抿了抿嘴角,小心翼翼地看向朱辭遠,終是硬着頭皮說了出來,“是懷恩。”

“砰!”地一聲,整套茶具被拂墜于地,陶瓷四裂,跌得零零碎碎,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可是明明上一秒,它的主人還如珍如寶地擦拭撫摸它。

長寧本能地跪了下來,胸膛止不住地跳動,他第一次見殿下發這麽大的火!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迎來本卷的高潮部分哈哈哈哈哈哈!下章和下下章搞事情明天不更哈,後天更(我這麽吊胃口會不會挨打 嘤 還有看到這章的寶貝能不能別罵我 嗚嗚嗚 我今天寫完了表白那章的稿子,嘿嘿嘿,全程姨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