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chapter 29

chapter 29

這天中午, 池晚黎接到季庚禮的電話,她用耳機接聽,随後手裏繼續敲打鍵盤, 正在批閱向圓交上來的一篇稿件。

對面傳來季庚禮的聲音,帶了些疲憊在中間, 那邊正值深夜, 池晚黎手中的動作不着痕跡的慢了下來。

“昨天怎麽沒回我消息,嗯?”

他說這話時,尾音有些輕微的上揚, 好似就是随口一問, 對面的人回答與否發問的人都不在意。

池晚黎實話實說:“和黃憶齡在一起。”

那邊靜默一瞬, “倒是忘了你們關系匪淺。”沒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他躺在床上,酒店落地窗外是濃稠的化不開的夜色, “明天你若是方便,聯系一下周程。”

“有什麽事情嗎?”這語氣聽起來略微有些生硬, 還夾雜着鍵盤的敲擊聲。

季庚禮自省,作為男士, 對于昨天池晚黎的邀約未免太過于不重視以及冷漠,若是人家因此帶了些情緒,也是情有可原, 況且讓人生氣也并非是他的本意。

“周五我讓王叔來接你,去劇院。”

池晚黎的情緒泡泡好似被這句溫和的話戳了一下,砰的就自己爆開了,從昨天下午開始萦繞在內心的那些細密觸感都随着這一句話消失, 就像這段時間都是她的自導自演。

“能回來嗎?”

這話聽來隐隐有松動的跡象,季庚禮低笑一聲, “我這個人還是可信的,我盡量回來。”

實則這趟行程安排的極滿,他每日連軸轉很少有休息的時間,現下只能将原本六天半的日程壓縮在五天。

“嗯。”一抹淺淡的笑意爬上池晚黎的嘴角,又問,“找周特助什麽事情?”

“上次導盲犬的事情,已經辦的差不多,你看看周程那邊,還需要你配合做些什麽?”

“這麽快?”她上次了解過,導盲犬全國的數量也不過才幾十只,領養的手續也極為複雜,不過聯想到那人的地位,這些事情不過手到擒來。

也是此刻,池晚黎才感覺到,難怪有人飛蛾撲火般的前仆後繼湧上去,因為在普通人被十萬塊的醫藥費扼住咽喉選擇是生是死時,他們可能咋正在太平洋西海岸享受眼光。

不過……她抿唇,世間百态人生,她沒有資格和立場去說什麽。

只是她再一次清晰的看到,兩人之間那條巨大而無法跨越的鴻溝。

再說謝謝好像顯得有些假,她面對他,口頭上說的謝謝夠多了。

“好,謝謝季先生。”

今日有飯局,他飲了幾杯酒,此刻萬籁俱靜,只有手機中那道聲線清麗,無端的有些讓人心癢,“你與我說太多謝謝了阿黎。”

他擡手捏捏自己的眉心,好像能趕去一些疲憊,再開口時聲音低沉的不像話,他說, “阿黎,別叫我季先生了。”

別叫季先生了。

他的語氣那麽溫和,落在完全包裹的耳機中傳進池晚黎的耳朵裏,仿佛他就是在她的耳邊喃喃低語,好像情侶間的低聲呢喃。

池晚黎感覺自己的心那一刻像是沉溺進了溫柔的陷阱,綿綿而不得其中要領,她斟酌出聲,“那,叫季董?”

“阿黎。”有些喟嘆的意味,季董和季先生都堪算作社交稱呼。

“阿禮?”池晚黎忽然有些惡趣味,“阿黎阿禮我有點傻傻分不清呢,萬一叫你的時候我自己答應了怎麽辦?”

季庚禮這會真有些忍俊不禁,他試圖通過傳過來的活潑聲線來推演那人的神色,最後發現無果,他想象不出她說這話時應該是什麽表情,也許那雙眼會帶點狡黠的笑意?

季庚禮:“要不叫聲二哥?”

二哥,池晚黎咂摸了一句,然後問他,有些強裝的不經意,“大家都這麽叫你嗎?”

“算是吧。”

池晚黎沒做聲,有些別扭,“那我偏不要叫。”

有些小孩子氣,別人都有的東西那我也不稀罕再要。

季庚禮只當她是單純不想換稱呼,于是可有可無的縱容:“都随你。”

電話挂斷,他看一眼時間,臉上的笑容滿滿淡去,他驚覺流逝的如此之快,向來與人交談約時間都按分鐘計算的季董,如何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花費半小時之久,與人閑聊一些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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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池晚黎早早下班回家,安排好奶奶,導盲犬已經領養回家,是一只一歲的純種拉布拉多公犬,據說這只犬是這一批中間最優秀的,智商很高,訓練期間的表現也很好。

池奶奶自己給他取名字,叫飯飯。

池晚黎當時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跟奶奶撒嬌,問能不能換一個。

老奶奶笑的皺紋掩飾不住,但說着最無情的話,“不能。”

“以前咱們家的貓也叫飯飯。”現在的狗也叫飯飯。

池晚黎假裝郁悶,她的名字叫米米啊!米飯,多麽明顯的姐弟名稱,但最後還是依了老太太,他們家取名字她向來沒什麽話語權。

從前是她爸爸,後來是奶奶。

今天她換下了平日裏穿的最多的職業套裝,在衣櫃前試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最後還是選擇了一件簡單白色長裙,高跟鞋替換成了一雙矮跟平底鞋,舒适又百搭

收拾好,提前在小區門口等着,王叔準時來接,開的還是那輛邁巴赫。

池晚黎落座,“辛苦王叔。”

王叔這幾日季庚禮出差,給他放了假,本來正在家裏陪女兒的他被一個電話提前叫了回來,“池小姐,一會還勞煩您在那先等一下先生。”他看一眼中控屏幕上的時間,“先生這會剛落地。”

池晚黎訝異,“他還沒到?”

跟在季庚禮身邊多年,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王叔極有分寸:“先生本來是後天上午返程。”

原來真的是為了陪她看話劇,臨時改了行程。

話劇院門口,零散的有一些小店,池晚黎先到,讓王叔自行安排,然後她踏進了一家花店。

猶豫許久,最後選了一小束卡普裏灰紫馬蒂蓮,黑白色複古的包裝紙很好的中和了紫色帶來的甜膩,低調內斂,她私心裏覺得和季庚禮的氣質很相配。

話劇院已有近百年歷史,建築風格是中西結合,門口有幾十級石階梯,話劇就快開始,有稀稀拉拉遲到的人往裏走,池晚黎就站在階梯下面等人。

季庚禮到的時候,劇院門口已經沒有人,路燈下那個白色的高挑身影格外引人矚目,沉靜如水茕茕孑立。

他下車,停步在不遠處,沒來得及換下的西裝外套被他随意搭在臂間,眉眼間有幾分風塵仆仆的意味,他喚一聲阿黎。

阿黎。

被晚風将音符一字一頓吹進她的耳朵,缱绻如耳邊低語,她聞聲回眸,風輕輕吹起她的發絲和白色的裙擺,淺笑嫣兮。

她懷裏紫色的花束襯得人像是剛從卡爾·弗裏斯克的油畫中走出。

季庚禮無端怔忪幾分,他就那樣靜靜地看着,但心裏好似有風穿堂而過,引起一場海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樣陌生的感覺,來不及深究,已然沉默。

他擡步朝着女孩走過去,意大利手工皮鞋底與路面摩擦輕發出聲響,但兩人間卻是寂靜無聲。

她沒說話,就那樣安靜的看着他,他一步一步走過來,那腳步聲仿若在她心上響起,然後她做了自己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她往前幾步,最後甚至于是小跑,撞進他的懷裏。

鼻尖是熟悉的草木氣息,空曠而清和。

而他懷裏,是陌生的女性身體。

他t将搭着衣服的手張開,伸出另一只手單手回抱她,她的腰很細,他一只大手堪堪能覆。

兩人視線不期然相遇,那雙桃花眼裏此刻是深沉的墨色,深邃而不見底,星點落光在他眼角,浸染出幾分柔和來,他看着懷裏的女人輕啓紅唇,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她說,好久不見季先生。

這聲季先生由着她叫出來,全然沒了以往的疏遠,也沒有別人叫時的谄媚或尊敬,給他的感覺,更像是情人之間的惡趣味,明明可以更近,但也沒有比這更近的了。

他克制的親吻上她的唇,不像上次那樣紳士缱绻,反而帶了幾分不自知的局促。

他笑着說抱歉久等,我回來晚了。

池晚黎從他懷中退出來,唇妝有點花掉,不過不影響她的美麗,反而多了幾分妖冶的绮麗,她将手裏的花遞給季庚禮。

不晚,只要你來,花會一直開。

但她沒說出來,只是笑笑,主動去牽起他的手,說:“走吧季先生,話劇已經開始了,遲到15分鐘就進不去了。”

他就勢回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搭着衣服的手拿着那束花,“那還不算晚,還來得及。”

他低頭去看,她的嘴角輕輕揚起,像小朋友得到了喜歡的玩具。手中握着的力度輕輕加深,他轉頭,帶着她,一起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