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告白 ·

“想不想出宮?”他看着她還是問出了口。

懷恩一愣, 想啊!當然想!她做夢都想逃出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牢籠!可是如今她怎麽能逃的出去呢?先不說貴妃那邊肯不肯放過自己,光是朱承昭那邊在自己身上耗費了那麽多心力,就不可能帶白白放過她!雖然眼下女子身份已然無礙, 可是自己是鄭貴妃奸細的事,還捏在他手中,而自己又為他辦了那麽多不利于殿下的事, 這條賊船她早就下不來了!他交代自己的第一件事無非是為了離間昭德宮和端本宮,激化貴妃與殿下的矛盾, 而這第二件事主要是為了讓她得到朱辭遠得信任,方便日後驅使他做事!她又能逃到哪裏去?

“不想!奴才不想!”她十分肯定地搖頭,“奴才已經沒有家了, 離開這宮裏, 就沒有奴才的安身之處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先是聽的心疼, 随即又覺得心中松了一口氣。他已經一輩子都和這座紫禁城綁在一起了, 除非死,沒有機會離開這裏。于是他很希望能有一個人一直陪在他身邊,并且, 這個人是她。

朱辭遠這才驚覺, 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對她的依戀和在意竟如此之深了。也好,雖然她的女子身份有些麻煩,但只要自己好好護着她便是。若真有一天她的女子身份暴露, 他便攬在自己身上, 定護她安然無恙。

他眉頭舒展開來, 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這些日子,你便待在這養傷, 我對外稱你被杖責後已被我趕出端本宮,等過些日子,我尋個由頭,讓你順理成章的回來,只是這掌事太監的位置卻是不能給你了。”

他瞧見那張小臉聽到最後一句時竟肉眼可見的垮了下來,她抿緊唇角看着自己,一副委屈模樣,那模樣分明在說,我好歹也算大功一件,殿下您為什麽要撸奴才的官兒呀?

他瞧着覺得好笑,真是個小官迷。他原本讓她做這掌事太監,便是因對她還有懷疑。如今她舍命相護,他已然完全相信她了。

至于今日是她與鄭貴妃聯手唱一出戲的可能性,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很快便被自己否定了。且不說鄭貴妃此人沒有這樣的心計,而只為安插這一個奸細,便大張旗鼓地鬧着一場,還不知衆臣得知之後又要怎樣大肆攻讦,實在是得不償失。她以女子之身在這個位置上太顯眼,一不小心還會招致禍患,倒不如讓長寧來做,只是沒想到她這般不舍,他只好軟了心腸,伸指往她額頭上點了幾下,妥協道:“你若真是舍不得這個官兒,等風波過了,将你官複原職也不是不行。”

懷思這才轉悲為喜,看的他只得失笑搖頭。她一高興起來,人便有些躺不住了,只一會兒撓撓頭,一會兒玩着一捋頭發,或者拿手指摳摳錦被上的金線牡丹,像是方才一場驚心動魄早已抛之腦後。他看在眼中,只覺得天真浪漫,一笑一動無一處不惹人喜愛。

他突然開口喚她:“懷恩。”

懷思停下手中的搗鼓,擡眼看他,她面上不顯,心中卻有鼓在擂。不知道為什麽,僅僅是兩人這般待在一處,她背脊也一陣一陣的滲出冷汗,她這才知曉自己已經這般畏懼于他,只是生怕他看出端倪,只裝出和往常一樣的無知模樣。

“為什麽呢?為什麽要擋在我身前?”他目光深邃卻溫柔至極,像是看着水中圓月,愛惜不已,便小心翼翼的将月亮撈起,生怕碰碎了它。“你不怕嗎?不怕那毒藥會穿腸,不怕貴妃會遷怒?真的,真的就從來沒有恨過我嗎?我曾拿竹尺抽在你掌心之上,我曾将你趕出內院讓你受盡苦楚,甚至,他話語頓了頓,有些說不下去,“甚至因為心中的一點懷疑,命長寧掌過你的嘴…… 這些你便不記得了嗎?”

懷恩聽着,只覺掌心冰涼,生怕回錯了話惹他懷疑,卻也只是吸了吸鼻子,裝出一副委屈模樣:“奴才當然記得,奴才現在臉上還疼呢,想起來就覺得委屈。”她吸了吸鼻子,憋回了眼中的淚,奴才也曾大逆不道地恨過殿下,惱過殿下,可總會想起殿下待奴才的好來,也就沒那麽生氣了。再者,奴才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只是想着,總要有個人,替殿下擋一擋。”

只是想着,總要有個人,替殿下擋一擋。

他仔細品咂着這句話,忽的鼻頭一酸,幾要落下淚來。他這一生,如果有人肯擋在他身前,那麽便只有兩個人罷了,一個是他的阿娘,另一個便是眼前這個小姑娘。

那一刻,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從此往後,只要他一息尚存,必替她遮風擋雨,也必待她如珍如寶。只是這樣的心意,他沒有說出口。他想,這個小姑娘還太小,總有一日他會明白這些的,不要那麽着急,把她吓跑了。

于是他只是淡淡地笑着,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淚花,輕聲的哄:“嗯,是我不好,讓我們懷恩受委屈了,往後不會了,真的。”

***

鄭晚娘跌跌撞撞地走着,四周一片黑暗,眼前是濃濃的霧,她緊蹙起眉頭,急急忙忙地要把眼前的霧揮散。薄薄的一陣光在霧深處,她有些欣喜,擡腳便往那光亮處奔去。

迷霧散盡,是一間破落的屋子。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一臉憤怒,手中揮着雞毛撣子,像是在訓人。她走近些,看清了那個姑娘,五官清秀卻帶着青澀,她突然發現原來那小姑娘便是自己,只是那時候她瘦得厲害,臉色也蒼白。

十四歲的鄭晚娘将雞毛撣子一掄,砸在了木桌上,“砰”的一聲響,那跪在他身前的幹瘦少年吓得一抖,卻仍是仰着頭,漲紅了臉:“我說了!不想去念書!不去就是不去!”

鄭晚娘氣的渾身發抖,咬了咬牙,又将雞毛撣子往少年背後抽了幾道,少年還沒吭聲,她就先落下眼淚來:“我辛苦送你讀書,你卻跑的沒影!那先生說你有時日沒去學塾,你究竟跑哪去了?若不是他來告訴我,你還要瞞我到幾時!你小小年紀不學好,如今又是扯謊又是逃學,現下書也不想念了,這是想做什麽,你是要氣死我嗎?”她說着,手中的撣子在他背後連抽了幾下,那少年塵土滿身,随着膽子落下,激起了一陣黃塵。

那少年咬緊了腮幫子,就是不肯吭聲。

鄭婉娘卻突然失了力氣,将手中的撣子掉在了地上,她跌坐回凳上,掩面飲泣,渾身都要抖:“你要我怎麽辦?你要我以後……怎麽去見爹娘……”

那少年卻急了,膝行幾步上前,想要給他擦眼淚,卻看自己髒兮兮的手,收了回去,他有些手足無措:“阿姐,阿姐你別哭了,再哭就要傷眼睛了。我就是不想看阿姐日夜在燈前熬,就為了供我念書。阿姐,我長大了,我已經可以賺錢了,以後我出去做了活,給阿姐攢份兒好嫁妝,,找個好夫婿,阿姐,我長大了呀,我會護着你的啊……”

他卻瞧見阿姐哭的更厲害了,從那從指尖溢出的眼淚越來越多,他終是急了,放軟了聲:“阿姐,你別哭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明日就回去念書,但阿姐答應我,不要再你熬夜做活了…… 阿姐,我沒有渾玩兒,只是阿姐生辰要到了,我便去做了幾天活兒……”

袖子被人扯了扯,她擡起臉來,一只珠花就塞到了她手心裏,是溫溫的觸感,很美,粉紅的桃花樣式,一旁還有幾粒圓白的小米珠。

“阿姐,別人的阿姐都有珠花戴,我阿姐這麽好看,怎麽能沒有珠花戴?”

我阿姐這麽好看,怎麽能沒有珠花戴?

……

忽的畫面漸漸散去,像逝掉的流沙,鄭婉娘想伸手去抓住什麽,卻只抓了一手的空寂。她顫着手,仰起頭來,眼前是金碧輝煌的宮殿,陳設奢靡精巧。

他的弟弟長胖了,也高了,比她要高上很多,她看着就覺得很歡喜。他一瘸一拐的走進來,人還是氣着的,是他當庭打了一個禦史的那次,皇帝也生了氣,下令打了他十板子。他硬是擠出一個笑容來給她:“姐,不疼!打了就打了,弟弟不後悔。那些掉書袋成日嘴巴裏不幹淨,姐姐好與不好,哪輪的上他們管。下次我見一次打一次,大不了再挨頓板子!我要讓他們知道,姐姐是有娘家人的!不是誰都能欺負的!”

她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忍着淚也只罵出一句:“真傻!”

他聽罷嘿嘿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齒來,帶着幾分憨氣,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

後來,看着他娶了個賢淑貞靜的妻子,又看他有了兒女,每每過年,他就把他們帶來,圍在她身邊,作揖行禮,很是喜氣的笑着,他說:“願姐姐福澤綿長,青春永駐。”又讓幾個孩子圍在她身邊,讓他們叫姑姑,他說我的孩兒就是姐姐的孩兒。

轉眼間天旋地轉,她走進一間陰濕的牢房,他的弟弟挂在房梁上,面龐慘白發青,她吓得連連後退,身子往後跌去,像是跌進一個峽谷,怎麽落都墜不到底。

“不!不要!”她在夢中尖叫。

“晚娘,晚娘。”她聽見有人在喚她,她睜開眼是皇帝朱彥清。

她撐起身子,猛地摟上他的脖頸,她又哭又笑又呢喃:“陛下,陛下,吓死臣妾了,臣妾剛才做了個噩夢,幸好陛下叫醒臣妾。”

“晚娘…..”朱彥清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很是哀傷的神色。

她還在笑:“對了,陛下,要過年了是不是,今年讓虎兒一家多在宮裏待幾日,好不好?” 虎兒是承恩伯的乳名,她說這話時,急切的看着皇帝,仿佛是要硬逼着皇帝答應一聲,這樣她才能從噩夢中醒來。

朱彥清摟住了她:“晚娘,你聽朕說……”

“不,我不要聽!她忽的推開了皇帝,緊緊耳捂住耳朵,連連搖頭,“這夢怎麽還不醒……

“晚娘,你別這樣,人死不能複生……”

“啊!她忽然尖叫一聲,終于意識到這并不是夢,她血眼猩紅地看着皇帝,又錘又打,嚎啕大哭:“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那是我弟弟呀,我唯一的弟弟呀!你把地還給我……你把弟弟還給我啊!”

“晚娘,你冷靜點兒。”朱彥清紅了眼,只将她摟得更緊,任她捶打。

“對!對!”她像是瘋魔了一般,什麽聲音都聽不到,沉浸在自己的悲恸之中,”是那個小畜生殺了他!對!朱辭遠那個小畜生!我要去殺了,他殺了他……” 她掙開皇帝,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掀開被子就要往外沖,“殺了他,給虎兒報仇!”

身子猛得被人扯住,她就要往地上跌去,卻被人穩穩扶住,那人雙手如鉗,捏得她雙臂生疼,扳過她的身子,逼着她轉過臉來,她擡起眼來看皇帝,如夢中驚醒一般,癡楞楞的。

鄭晚娘烏發散亂,整個人蒼白無力,仿佛他這一松手,她便要軟綿綿地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他又心疼,又氣憤,她為什麽這麽執迷不悟,她這弟弟前前後後不知惹過多少禍患,難道弟弟一去她也要跟上去嗎?什麽都可以舍棄,也包括他嗎?

“晚娘!你清醒一點行不行!晚娘!你可憐可憐朕吧!你弟弟他貪贓枉法在前,手上那麽多條人命,朕都頂着壓力保住了他的命!可是你大鬧端本宮,現在!就是到現在,那些大臣全在乾清宮門口跪着呢!你要朕怎麽辦!你現在又要去殺了朕的兒子,文武大臣都看着,你要朕怎麽保你!”

他說到最後,壓抑不住憤怒,只拼命搖着她,企圖将她喚醒,卻見她凄然地笑了,淚水從她臉頰上滾滾流了下來。

人心一旦有了罅隙,龃龉這種東西就會野蠻生長。

鄭晚娘只覺一股悲涼湧上心頭,他說:“晚娘,你可憐可憐朕吧!”她看着他的臉,歲月的沉澱讓他愈發棱角分明,那話語漸漸和記憶重合,那時他剛剛登基,眉眼間還帶着青澀,笑起來的時候有陽光的味道。

那時候他牽了她的手,把她帶到了昭德宮,眉眼飛揚地告訴她:“晚娘,這座宮殿是朕特意為你挑的,晚娘,以後咱倆住這兒,再也沒有人能欺負咱們了!”

他說要帶她逛一逛,他說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設計的,她跟着他走了幾步便撒嬌耍賴,直喊腳疼,要他背着走。

他看破她的小心思,卻沒有絲毫猶豫,在她面前蹲下身來,讓她上來。她輕巧一躍,便趴在了他寬闊的背上,那天他背着她逛完了整座宮殿,她歡喜的緊,偏生要捉弄她,一會兒捏他耳朵,一會兒在他脖頸間吹着癢癢的風,一會兒又拿腳尖輕踢他的腿,直惹得他欲火叢生,那時本就是夏日熱極了,他已是滿頭的汗,可她看着他為她狼狽說不出的甜蜜,他無可奈何,只得求饒了一句“晚娘,你可憐可憐朕吧。”話語間盡是縱容和寵溺,她卻得意地趴在他背上咯咯直笑。

那時她想,做不成皇後便做不成吧,反正這個男人是她的。

鄭晚娘閉了閉眼睛,嘴唇顫了顫,終究說不出話來。

人與人之間的情分啊,真是單薄。

她覺得心底好像有什麽東西長長久久地熄滅了,身子不斷地往下沉往下沉。也許,在很多人眼裏,她的弟弟卑劣,庸碌,好吃懶做。可在她心裏,他是唯一的那個,永遠無條件地站在她這邊的人啊。

“晚娘!晚娘你別吓朕!”他惶恐地呼喊,把她抱了起來,“是朕不好,你別吓朕!晚娘!你醒一醒,看看朕!太醫!太醫!”

***

除夕夜。

皇帝心中記挂着貴妃,宮宴早早散去。朱辭遠一進書房,便瞧見坐在炭盆處的懷思,她捧了一手的松子,正低着頭,背對着他,噼裏啪啦地吃着,跟只小老鼠似的,只是有些蔫頭搭腦的。外頭鞭炮聲響起,她忙扔了手中的幹果,蹦蹦跳跳地跑到窗邊兒,支起窗子往外頭探。

“懷恩。”他喚她,自顧自地解了鬥篷。

她這才看見他,忙拍了拍身上的碎屑殼子,迎了上去。

她伸手要接他摘下來的鬥篷,卻被他避過。他看着她有些發愣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在她發頂上揉了揉,輕聲道:“去吧,只是有一點,不能出院子。”

懷恩有些迷惑,一轉頭便見後頭跟進來的老二老三,他倆趁機沖她擠眉弄眼的,懷恩這才明白,朱辭遠這是特意清走了院中的人,放她出去玩的意思。她忍不住興奮地直搓手,高興得差點就要蹦起來,她笑眯了眼,露出一排小白牙來:“多謝殿下!”

她剛說完,便迫不及待地推着老二、老三出去了。她在這屋裏悶了幾天,頭都要長出草來了!

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他也忍不住彎了彎眉眼,便知道她喜熱鬧,這樣的日子怎麽在屋裏坐得住。

他坐到書桌後,閑來無事,他随意找了本游記來看。果然,不一會兒窗外就一陣一陣的嬉鬧聲傳來。

他十分容易就可以分辨出她的笑聲,清脆脆的,偏又帶着那麽點兒邪氣和恣意,他甚至可以猜出此刻她是捧腹大笑還是得意的笑,閉上眼,仿佛她就站在自己面前,眉眼近在咫尺,那帶着狡猾和俏皮的笑顏……她笑時,眼睛會眯成月牙兒,眉梢高挑,眉尾會帶着點兒有些欠揍的得意,整齊的小白牙一排排露出來,她再揚揚下巴,環個臂,就顯出幾分蔫壞的味道。

想到這裏,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很輕,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那種。

待回過神,又忍不住按按眉心,他一貫是那種做事很專注的人,從前他在宮外,即便在鬧市之中,他亦可安然自讀。可如今她的每一次笑聲和話語都能讓他牽情動緒。

他終是放下書本,站起身走到窗邊,将窗支上,往外面瞧。

院子裏一片銀白,偏生處處挂着紅燈籠,透出那種喜慶溫暖的亮光,投在雪面兒上,是極溫和的顏色。

外頭三人玩的正歡,捏着雪球打起了雪仗,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這個膽大包天的小丫頭便攢了雪球往他身上扔。這般想着,他眉眼就溫柔了起來。

忽的有一團雪球朝她面上襲來,朱辭遠定睛去看,便見她靈巧一躲,隐在了院中的桂樹幹後,雪球“噗”的一聲砸在了樹幹上,她便從後頭探出頭來,得意洋洋地做了個鬼臉。桂樹枝上挂滿了紅幡和燈籠,白茫茫的天地間,那裏火紅熱鬧。淡淡的紅光映在她的臉上,交錯着皎潔的月光,她俏皮地歪着頭,笑容是那樣的明媚且爛漫。

他看得癡了。他的眼中只有她而已。

懷恩也看到了窗後的朱辭遠,她此刻玩得酣暢,便毫不吝啬地給他一個燦爛若春花的笑,沖他揮了揮手。卻正在此時,一個雪球正趁她分神砸在她的面上,他看着,也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這些年,他的笑,是很難得的。

果然,她氣的哇哇直叫,低頭攢了個雪球便朝老二砸去,一擊即中,她又手舞足蹈地嘚瑟起來,叉着腰神氣極了。

朱辭遠一時看得津津有味,卻見懷恩“蹬蹬蹬”地一路挫雪揚塵地朝窗邊兒跑來,她站在窗外,仰起小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十分讨好地笑,“殿下!殿下!奴才能不能拿些炮竹放呀!”是很興奮的語調。

她站在窗外,卻離自己那麽近,寒氣撲面而來,他卻覺得很清涼,覺得此刻無論她說什麽,自己都會答應她。

“好。”他道。

于是懷恩興奮地朝身後兩人做了個手勢,兩人便去取炮竹了。她回過頭來,似也有些累了,呼吸帶了點粗重,她雙肘撐在窗沿,腳跟踮起,離他近了一些,沖他甜甜地笑,明眸如若弦月,十分讨喜地拍着馬屁:“多謝殿下!殿下人真好!”

他看着她鮮活的笑顏,他想,他等不及了。

懷恩剛欲轉身,卻猛得被人扯了下,緊接着她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暖暖的氣息包裹着她,她的額頭抵在他堅實且寬闊的胸膛。

她本能的擡起頭來,恰在此時,他俯下身來,溫暖的唇印在她光潔飽滿挂着細汗的額頭,落下了輕輕一吻,是滾燙的。

胸腔之中是跳動不止的心髒,她想,一定是方才跑的太匆忙。

她驚愕之中,擡眼看他,卻撞進他黑漆漆的眼睛裏。他的眼深邃若海,卻也擁有水一般的溫柔,綿延不盡的,是歡喜

朱辭遠将她摟得更緊,湊在她耳畔,他說:“懷恩,從今往後,換我護在你身前吧。”

懷恩聽愣了去,突然覺得,他總是很擅長這樣,把話說的不滿而足。

明月皎皎,星子暗淡。

有風悄悄拂過,難得的輕柔,吹得檐角的燈籠晃晃悠悠。明明滅滅的光影裏,那個小姑娘翹着腳跟,被人擁在懷裏。耳側的碎發,輕輕的,撓在她紅撲撲的臉蛋上。紅透了的耳朵裏還回蕩着那句燙人的話。

他說,從今晚後,換我護在你身前吧。

揚起頭來看他,懷恩張了張嘴,覺得此時此刻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插播一條,考慮到上夾子,明天不更哈,周四上夾子,周四晚上12點更,最近更新時間比較混亂,等下了夾子就每晚6點一更哈。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