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面子
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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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游回來以後，孫倩要求我們每人寫一篇游記作文。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只是這一次，我決定不再敷衍，不再馬虎，專門查了歷史書和各種資料，用了整整三天時間寫了一篇傷今懷古的游記作文。
孫倩覺得我寫的挺有歷史意義，恰逢當時市裏在舉辦一個秋季小學生作文大賽，我的作文被孫倩選報上去。
半個月後接到通知，我居然得了全市小學生作文比賽二等獎，還要去市重點初中參加頒獎典禮。
一直到領完獎回來的路上，我的腦子還有點轉不過彎來。
我，張曉琪，作為班裏的中等生，一直以來都以平庸為主要方向，既不屬于優等生之列，也不至于歸入差等生，剛剛好是老師記不住的那一類學生。
而現在，我捧着一套精裝版四大名著和一本蓋了章，承載着榮譽的紅色獲獎證書走在熟悉的道路上，第一次覺得我好像也有那麽一點點厲害了。
“啪——”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趕緊回頭。
是跟我同行的副校長朱勇。
“校長，您，您有何吩咐？”我緊張得語無倫次，畢竟這位副校長長相實在有些吓人。我們私底下給他取外號黑包公。
“瞧把你給吓得，沒啥大事兒，就是你這榮譽證書能不能先放在老師這裏，等下周一升旗儀式的時候咱們開一個簡短的表彰大會。”朱校長咧着一張生硬的笑臉。
“呃，校長，幹，幹嘛要開表彰大會？這不是都開過了嗎？”我弱弱地問。
“今天開的是市裏的，下周一咱們也當着全校師生的面開一個表彰大會，算是對學生們的一種激勵，再說了，當着全校師生的面領獎是一件很有榮譽感的事情嘛！你應該很高興才對。”朱校長繼續笑答，我卻覺得有些不自在，實在是不習慣看他笑起來的樣子。
從來沒有人像他一樣，笑起來比板着臉還要難看。
“哦，這樣啊，我，我……”我還想說什麽來着，手裏的紅色獲獎證書已經被朱校長抽走放進了随身的公文包。
回家後，我打開電視機，第一次跟我爸站在了同一頻道。
我媽，我奶奶，我爸還有我那才學會走路的弟弟都端着小板凳圍在電視機跟前。
“開始了！開始了！”我放下飯碗，死死盯着電視機。
“看到沒？那就是我！給我頒獎的那個人還是一位老軍官呢！”我得意洋洋地指着電視裏正在領獎的我。
我們全家人都緊張又興奮地看着電視機，我媽和我爸笑得合不攏嘴，我奶奶一臉欣慰，我覺得此刻的自己臉上倍有面子，倍自豪。
152.
朱校長在升旗儀式結束後當着全校師生的面表揚了我，我在衆目睽睽之下登上升旗臺領走了那份榮譽證書。
“好假，學校真摳。”招娣一邊撕作業一邊嘟囔。
“是挺摳的，好歹也額外送我幾個作業本或是圓珠筆嘛！”
153.
自從分到不同班級以後，我和敏敏也只有在洗手間遇到的時候會聊上幾句。
“琪琪，你真厲害！很棒！”我們在廁所裏捂着鼻子排隊。
“哪有？”我謙虛地說，用空出來的一只手摸着後腦勺。
“我是說真的，我看過你寫的那篇作文了，真的挺好的。連我媽媽都說不錯！”敏敏捏着鼻子細細地說。
“嘿嘿，阿姨真這麽說了？”我心裏一陣歡喜，敏敏的媽媽要求可高了，能讓她誇一句好可是真的不容易。
“到你了！快上吧！”敏敏拍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前面空出來的一個坑位。
我擡頭環視四周，真倒黴，怎麽今天會有這麽多人在排隊，大多都是低年級的小朋友們。而我還偏偏來了月經。
怎麽辦？
我把手插進褲兜，緊緊捏着那片衛生棉，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當着這麽多圍觀群衆的面兒上廁所。
那些年紀尚小還不懂月經為何物的小女孩會不會像盯着怪物一樣盯着我？會不會以為我生了某種疾病？
越想越難堪，忍不住怪起了學校，怎麽就不能多花點錢把廁所修得好一點，這樣多沒隐私，多讓人尴尬的，我們就算年紀小，面子也是要有的嘛。
“琪琪，你發什麽呆呢？快點啊！後面還有那麽多人等着……”敏敏小聲催促。
我說：“要不，你先來吧。”
“你比較快，還是你先吧，我會久一點。”
我哦了一聲，極不情願地走上去，憋紅着臉。
底下一排排捂着鼻子的麻木看客們好像也沒人在注意我，很快地，我從兜裏掏出衛生棉，撕開外包裝，旁若無人地快速換好，然後走了下去。
整個過程也不過半分鐘，卻像是經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我忐忑不安，心跳加速，屏住呼吸，慢慢慢慢地往出走。
還是聽到了不該聽的，有兩個看起來像是一年級的小女孩互相耳語。
“天哪，她在幹嘛？”
“她該不會得了什麽病吧，我看到血了，好吓人。”
“那是個什麽東西？好想知道。”
“這個不會傳染吧？”
“……”我捂着鼻子走出廁所，然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等敏敏出來以後，我拉着她加快步子往回走。
“你走那麽快幹嘛？離上課還有一會兒呢！”
我不回答，只是繼續快步走，越過人來人往的操場，越過花園，越過無人的小徑來到一棵銀杏樹下，扶着膝蓋大口大口喘氣。
“抓緊時間看，銀杏葉都要掉光了。”我指着頭頂的一片金黃。
“什麽呀？”敏敏順着我手指的方向擡起頭。
一陣秋風襲來，吹落金色的銀杏葉，我們站在樹下伸出雙手滿懷虔誠地欣賞着上天送給我們的一場落葉雨。
上課鈴響，我接住了一片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