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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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桦哭哭啼啼地給父親打電話,卻遭到了一頓斥責。

“你總是自作聰明,現在好了,咱們家的背景、你和韓輝的事情都被人當茶餘飯後的閑話。他那個私生子的事又不是第一天,幹什麽這麽沉不住氣,私下解決就可以了。”

嚴桦抽噎着說:“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酵到這種地步,我給那個狗仔爆料的時候都說好了除了那個小雜種的臉之外,其他的資料不能透露半點,誰知道……”

“事情發到網上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還想操控輿論,幼稚。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不要把事情放到公衆視野去說,有沒有教過你?現在我還要給你善後。這件事是你做的不對,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公司人都怎麽看韓輝,給他好好道個歉,安慰一下。”

“我還要給他道歉?私生子這個事是橫在我心頭的一根刺,爸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我可以裝,可是這個私生子竟然進了娛樂圈當上明星了,我怎麽咽得下這口氣。”嚴桦不服氣地反駁。

“咽不下也要咽,小不忍則亂大謀,你總是從小地方找補能得到什麽好處?我在就告訴過你不要動不動就刺韓輝,等過幾年韓□□重些直接讓他繼承家業。”嚴父沉聲教育,“還有,當初我說讓韓維直接姓嚴你不幹,和我又哭又鬧,非要和私生子一争高下,想綁住韓輝的心,以後還不夠麻煩的。”

這些話嚴桦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其實當時結婚的時候她就知道韓輝有個女友,但是知道他為了和她結婚不惜甩掉交往了多年的女友,她心中是暗喜的。

後來嚴桦總忍不住找人探聽初戀女友的近況,得知她回了老家,嚴桦心中竊喜,希望她再也不能回來。結果得知喬佳麗竟然在老家生下了一個孩子,嚴桦瞬間惶恐,那段時間做夢都是喬佳麗抱着孩子找上門來。

她也害怕韓輝知道了這件事,于是強裝無事。沒想到喬佳麗似乎并沒有認親的打算,嚴桦因為心虛不想也不敢再聽到她的消息,也就沒再打聽。

過了幾年,她生下和韓輝的孩子,父親的意思是讓他随嚴姓,此後順理成章繼承家業。但這樣一來,外界都會議論韓輝是入贅,她總是想起韓輝可不止一個孩子,害怕此舉激怒韓輝,讓他一氣之下離開嚴家。

嚴桦是深愛韓輝的,當年在集團酒會上她就一見鐘情,得知他有女朋友也沒有放棄,甚至軟磨硬泡讓父親幫助自己,終于如願以償。

她知道韓輝和喬佳麗感情深厚,所以才惶恐那個孩子的出世。她也怕韓輝的情感得不到補償,在外面找別的女人。她更怕韓輝有一天掌握了集團大權就與她反目成仇。

所以嚴桦既控制他,又放縱他;既愛他,又恨他;既壓制他,又害怕他。

*

阮月商依言到了喬嘉時家,敲了幾次門卻沒人應。她正要離開,門卻開了。

不像平常那樣意氣風發,此刻喬嘉時的劉海順到了眉骨上,顯得柔軟又脆弱,和阮月商認識他時候的樣子意外重疊。

她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欲言又止地合上唇,這種時刻,任何安慰的話都蒼白無力,她走進屋子。

喬嘉時是個簡潔的人,日常屋子東西很少,在這種時刻就顯得格外冷清。阮月商把帶來的食物放在餐桌上:“我給你帶了點吃的,你好好休息。”

她轉身想離開,被拽住了手腕,喬嘉時低着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我沒有想認他。”

他轉過身走到沙發旁,貼着沙發緩緩滑下去,抱膝坐在了地毯上,阮月商也跟過來坐在他旁邊,耐心地聽着接下來的敘述。

一歲、還是兩歲時,總之還沒有記憶的時候,他媽媽就離開了家,一直由外祖父母撫養他。他媽媽每年在他生日和過年的時候定時給他郵寄禮物,但也就到這步了。

喬佳麗從沒有回來過,從記事起,喬嘉時就一直這樣稱呼她。

外祖父母都是很豁達的人,對喬嘉時這樣一個隔輩的孫子,撫養時并沒有小心翼翼,而是任由他自我成長。

但喬嘉時天生敏感,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他和別人的不同,如果說母親只是在他的生命當中缺失,父親就是完全不存在。

敏感的喬嘉時從不主動問起父親的去向,直到十幾歲青春期的時候,無意中在家裏翻到了喬佳麗和一個男人的合影。

兩個人很年輕,喬佳麗對鏡頭笑的燦爛,男人文質彬彬有些腼腆。他問外祖父母這是什麽,外祖父母卻很意外地道:“沒想到你到今天才問。”

這是他的父親,喬嘉時才知道。他不僅敏感,而且聰明,他悄悄到網上搜索了父親,發現竟然是個企業家,出現在很多企業峰會中過。

如果說對喬佳麗是恨她這麽多年都沒回來看過一眼,對父親則是全然的陌生以及期待。

——或許父親并不得知他的存在,在兩人相認後他沒準起碼能得到父愛,現實的、可觸摸的愛。

青春期的他比以往叛逆,于是懷着一腔熱血提出要去找父親,再也不要回來了,讓喬佳麗後悔。

外祖父母不僅沒有阻止,還給他準備了路費,告知了韓輝現在的住址,并且提到韓輝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庭,讓他可要想好。

少年沒有想那麽多,他認為正是喬佳麗的隐瞞和阻撓,才讓自己從出生就沒有父親,他又組建家庭是正常的。但作為他的親生孩子,喬嘉時有義務告知關于他自己——另一個孩子的存在。

外祖父母生活在小鎮,喬嘉時從沒見過上川這樣的大都市。在看到那棟別墅的時候,他咽了咽口水,産生了退縮的念頭。

但來都來了,他上前敲響了院門,開門的不是照片上的韓輝,而是一個帶着圍裙的中年女人。他鼓起勇氣問韓輝是不是住在這裏。

保姆也很奇怪一個半大少年怎麽會自己找到這,她回答‘是’後,少年語出驚人:“我是他兒子。”

保姆以為自己遇上豪門狗血倫理劇,趕緊回頭叫屋子裏的嚴桦:“太太,您出來看看。”她沒敢說喬嘉時的自我介紹。

那個時候的喬嘉時還不懂口蜜腹劍這回事,但看到嚴桦的那瞬間,他下意識後退兩步,攥拳為自己鼓勁,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你剛才說你媽媽叫什麽名字?”嚴桦一眼不錯地盯着他。

“喬佳麗。”

嚴桦并不意外,她以為的認親終于要來了,只不過喬佳麗詭計多端,竟然派出一個孩子來打前鋒。

把他這樣趕出去行不通,哪天被韓輝撞到了更不好,還不如由自己把握主動權,嚴桦把他領了進去。

“你叫什麽名字?”嚴桦努力讓自己親切一些。

“喬嘉時。”他坐在沙發上局促不安地回答。

“你姓喬?”眼前的這個年輕女人似乎很驚訝。

這個時候門響,喬嘉時聽到保姆叫了一聲“韓先生”,他緊張地挺直脊背,望向大門處。一個英俊文雅的男人走了進來,看到客廳裏坐着一個陌生的男孩,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妻子。

嚴桦上前迎接,笑着道:“看着眼熟嗎,這是喬佳麗和你的孩子。”

“佳麗?”韓輝下意識驚訝地叫出口。

“先吃飯吧,孩子也餓了。我去樓上把韓維叫下來,你們先說話。”嚴桦看似在笑,實則眼中暗含警告。

韓輝坐到沙發上,顯然一時沒能接受這個消息。他問了幾句喬嘉時多大年紀、在哪上學等等問題後,又驚訝地說:“你媽媽沒和你一起生活?”

喬嘉時神色黯淡地搖頭。

“沒關系,既然來了就多玩幾天。”韓輝還想說什麽,正好迎上從樓上下來的嚴桦的目光,他住了口,馬上站起來,“韓維,又幹什麽讓你媽生氣?”

跟在嚴桦背後的韓維耷拉着腦袋,剛被教育過的樣子。

聽見父親的質問,他一蹦一跳地從樓梯上下來:“根本就沒事,我就多玩了一會游戲。這是誰?”他看到了沙發上的喬嘉時。

“這是我朋友的孩子,來咱們這玩幾天。”韓輝躲避嚴桦的表情,這個孩子找上門來意味着更讓他在嚴家低人一頭了。

“瞎問什麽,過去吃飯,別跟什麽都沒見過的窮親戚似的。”剛才韓輝的态度還算讓她滿意,因此嚴桦也願意再給他留面子,此刻溫柔地叫喬嘉時,“過來吃飯吧。”

‘窮親戚’這三個字不僅讓喬嘉時低下頭,也讓韓輝變了臉色。

從他們倆結婚後,韓輝時常有親戚請求幫忙,找工作、看病、上學等等問題,每次來了招待的時候,雖然嚴桦沒說什麽,他已經從她的眼中看出了鄙夷不屑,來一個他就要更加卑微一點。

吃飯的時候嚴桦不時往韓維碗裏夾菜:“別挑食,多吃點蔬菜。”

韓維不耐煩地往邊上躲,還說:“你怎麽就管我一個人?”

嚴桦絲毫沒覺得尴尬:“別人跟你不一樣,不用操心。”

喬嘉時只顧埋頭吃飯,他已經察覺出來這個家庭是一個完全的新家庭,想象中的慈父安撫他這麽多年沒有親情的場景并不存在,有的只是無盡的陌生。

桌上的菜在吃飯結束以後被一掃而空,韓維還嚷嚷着沒吃飽,他看着喬嘉時,臉上的瞧不起已經不再隐藏,在他看來,這個少年和以往來投奔的那些窮親戚沒什麽區別:“怎麽把飯都吃完了啊。”

嚴桦拍他一巴掌:“剛才叫你吃的時候不好好吃,飯都被人搶完了也活該。”扭過頭溫柔地和喬嘉時道歉,“真不好意思,今天來得突然,沒讓阿姨好好做飯,明天我們再多做點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