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破禪 ·
懷恩忙停了話頭, 心中咯噔一下。
倒不是她多想,只是每次朱辭遠撚那佛珠,便是事有不妙, 她心中忐忑着,一時進退維谷,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她擡眼偷觑着朱辭遠的臉色,卻見他笑意愈深了幾分。
她瞧得脊背一陣發冷, 猛得打了個哆嗦。
“怎麽不說了?”他語氣淡淡的。
懷恩動了動嘴,剛準備描補幾句,瞧見朱辭遠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 再不敢抱有什麽僥幸之心, 忙從案沿跳了下來,端端正正地面朝朱辭遠站在那兒, 低着頭, 兩手乖乖地貼在腿側,有些局促不安地摳弄着袍上的金線,瞧着是一副認錯态度極好的模樣。
朱辭遠看着她, 那對靈活的眸子時不時小心翼翼地偷看自己一下, 瞧着倒是乖覺極了。
他幾要氣笑了,緊繃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今日他多次偶遇那些官家小姐便瞧出了些端倪,只是他原本以為是皇祖母的故意安排, 如今才知道原來是這小丫頭搞的鬼, 想賺銀子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他又想起那杯潑在自己身上的茶,雖然他回宮的時日并不算長, 但深宮之中這種微末伎倆,他還是了熟于心的,這膽大包天的丫頭,是看準了自己拿她沒辦法,朱辭遠想到這裏嚴肅了臉色,朝她伸出手。
“拿來。”
懷恩心中一凜,卻不甘心就這麽把銀子交出去,眨眨眼對他裝傻,“殿下,你問奴才要什麽呀?”
朱辭遠也不回答,仍伸着手靜靜看着她。那目光如有實質,壓在人身上,幾要喘不過氣來。懷恩只得垂下頭,從懷中掏出兩百兩的銀票,交到朱辭遠手上,小聲嗫嚅道,“殿下,奴才知錯了,下次不敢了。”
朱辭遠是什麽人,哪裏會這般輕易地便被她糊弄了去,收回了手,将銀票随意擱在案上,嗓音淡淡的,“我最後問一次,還有沒有了?你想清楚了再答我,答錯了,你這官兒也不必做了。”
懷恩一聽官位要不保,也顧不得其他,吸了吸鼻子,從袖口處掏出一百兩的銀票,小心地擱在案上。随後她又彎腰将黑靴一脫,手往鞋內一掏,便是五百兩的銀票,她拿到鼻下輕嗅了嗅,确定沒什麽異味,這才舔着臉讨好地看着朱辭遠,将銀票放在了案上。
緊接着她松了松衣領,仰起頭,一手探進小衣裏,不斷地摸索着,直到将衣領摸得松松垮垮,卻仍遍尋不着,便只得揪住衣領,低頭直往胸口處瞅。
朱辭遠看得眉頭都打了結,無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撇過臉去。
“罷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懷恩這才如蒙大赦,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氣,她就知道他受不住,定要叫停,還好,她藏在亵褲夾層裏的那五百兩總算是保住了。
她這一忘形,眼角的小得意便藏不住了,朱辭遠看在眼中,哪裏猜不出她這小算盤,他原本真有些生氣,可又實在狠不下心來罰她,便想着逼她交出受賄的銀兩,也好讓她長長教訓,此刻卻知她不過表面乖順,裏子卻仍是張牙舞爪,無法無天。
“你這幾日着實太過清閑,即日起,早晚将這書房裏的地磚各擦一遍。”
他撂下這句話,便收走了案上的銀票,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書房,只留懷恩一人在那兒悔恨交加,心痛不已,只覺殿下拿走的不是銀兩,而是自己心口上的肉呀。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眉眼耷拉下來,失策呀失策,還是自己太着急了,這下把人惹毛了,可怎麽辦好。
***
正月十五這一日,圓圓的月亮挂在天邊,人世間處處張燈結彩,鞭炮聲聲,好不熱鬧,懷恩此刻歪在躺椅上,就着小太監的手,伸過頭來嘬了口遞在嘴邊兒的香茶,咂麽了幾下嘴,餘香繞舌,“使點勁兒!沒吃飽飯嗎?”懷恩哼哼唧唧地罵道。
身後那替她捏肩的小太監忙擦了把汗,連連稱是,加重了替她捏肩的力度,“不是說你!你想打死咱家嗎!”懷恩一蹬腿兒,朝那給她捶着腿的小太監怒道,吓得那小太監忙求饒了幾句,放緩了捶腿的力道。
懷恩一斜眼,那杯香茶又遞到了她的唇邊,她卻不喝,将香茶往一旁推了一下,“噌”得一聲坐了起來,對那擦地的小太監喝道,“東邊兒!東邊兒!沒長眼睛嗎!那麽大一撮灰。”
卻正在此時,有小太監慌慌張張地從門口跑進來,“公公,公公,殿下回來了。”
懷恩忙一個鹞子翻身從椅上跳下來,差點兒崴了腳,被一旁的小太監扶了下才站穩了些,她忙亂的指揮着。
“快快!這個搬下去,手腳麻利點兒!咱家要的梅枝呢?還不給咱家拿過來!你你你!趕快退下,別在這礙眼,湯圓湯圓,快擺上來,擺上來!”
一陣人仰馬翻自是不提。
朱辭遠剛一進門,只覺書房內阒靜無聲,也沒有人前來迎他,他聽見細微的聲響,往角落裏一看,只見一團小小的身影,可憐兮兮地跪在地磚上,手裏拿着塊抹布,哼哧哼哧地費力擦着,那小小的單薄的身影落在他眼裏,落寞極了,卻忽見她擡手往背上捶了捶,腰慢慢地直了起來,像是酸疼得很,他一時心疼不已,忙出聲喚道。
“懷恩。”
懷恩一轉頭,做出驚訝的模樣,這才站起身,丢開抹布,将手往自己袍上擦了擦,一路小跑到朱辭遠面前。
她一面踮腳替朱辭遠解下披風,一面焦急地問道,“奴才一時疏忽才沒看見殿下,外頭是不是很冷?殿下累不累?”
她問完也不等他回答,自言自語似的,伸手往他眉間撫了撫,“定然是累的,奴才瞧殿下臉色很不好,殿下,您快去歇歇吧。”
她說完也不等朱辭遠發話,将披風挂好便又一路小跑地回到方才那個角落,跪下身來,費勁兒地擦着地磚。
朱辭遠回想方才她那小臉紅撲撲的模樣,這般冷的天,她額角卻有汗珠流下,想來真是累着了,有些不忍,卻也不想讓她看出來,他走到案後,沉聲喚道:
“懷恩,過來侍墨。”
懷恩原本一邊擦着地一邊出神,回想自己方才的表現,剛剛真是吓了她一跳,殿下一直盯着自己額上的汗珠,那是她臨時拿茶水灑上去的,生怕他看出端倪,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眼下被他這一叫,倒是吓了一跳,她做賊心虛地應了聲,慌忙跑到朱辭遠面前拿起墨錠,替他磨起了墨。
懷恩拿着墨錠慢慢地磨着,她觀察了許久,這才确定今夜殿下心情尚可,自那日的時候,殿下有冷落她的跡象,連續好多日不曾同她講話,她這才知曉他是真的生氣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她的銀兩還沒有賺夠。
“殿下。”她小心翼翼地喚了聲,朱辭遠沒有理她,手下筆鋒未停,懷恩也不氣餒,跑到他另一側湊在他耳側,甜甜地又喚了一聲,“殿下。”
朱辭遠仍未出聲,懷恩急了,一鼓作氣,低頭往他胳膊肘下一鑽,整個人爬到他的腿上,坐了下來,雙臂攬上了他的脖頸,用無辜又讨好的眼神看着他,語氣親密又小心,“殿下,奴才知錯了,真的再沒有下回了,您便饒奴才這一次,理理奴才吧。”
“奴才也并非不在意殿下,只是殿下日後早晚要娶妻,奴才也想要個好像與的主母,這般在主母進宮前便留個好印象……”她一邊說着,一邊放下了一只手去扯他的衣袖,輕輕地搖了搖,頗有些撒嬌讨巧的意味,她見朱辭遠只垂眸看着她仍舊巋然不動的模樣,心中生急,忙從懷中,掏出那梅枝來,湊在他眼前晃,“殿下,上元安康。奴才特意去園子裏挑了只最好看的,便想着剪下來送給您。您別生氣啦。”
梅花在她的晃動下搖曳生姿,房中溫暖如春,襯得梅香愈發濃郁,在他鼻尖兒處暈暈地散開。
花香熏人欲破禪。
他忽得站起了身,将懷恩壓在了桌案上,他傾身而上,撐在她身側,他眸底翻湧而起的,是欲念,是熾熱。
他的鼻尖兒幾要貼在她面上,熾熱的氣息包裹了它,他的嗓音低沉而喑啞。
他說:“懷恩,是你要來招惹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這兩章有點短小 我今晚盡量多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