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情動·

第40章情動·

懷恩剛剛跑到奉先殿門口, 便被守門的羽林衛攔了下來,那守門的侍衛肅着一張臉道:“皇上有令,命秦王殿下在此悔過, 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懷恩氣地拿手指指着自己,“閑雜人等?你看咱家是閑雜人等嗎?殿下若生病了,誰來照顧?殿下若餓了, 誰又來伺候?要有個好歹,你們擔待得起嗎!”

那羽林衛見她如此倒也不卑不亢:

“公公不必為難我等, 我等皆是奉命行事。”

之後任憑懷恩如何說,他皆不應答,懷恩膽子再大, 也不敢在奉先殿門口胡亂放肆, 那是要杖斃的,她遂收了聲, 只找了個角落蹲着, 卻也并不想回去。她如今只有一個念頭,見到朱辭遠,看看他好不好。其實怎麽會好呢, 懷恩抹了把淚, 有些垂頭喪氣的,冰雹還在下,她往檐下稍躲了躲,但是有零星的幾點子打在身上, 她靜靜地看着, 不知怎麽的便又想流淚了。

她在奉先殿周圍溜達着, 只想尋個機會溜進去,終于還是被她發現了漏洞。

到了吃午膳的時候會有小太監從後門将飯食送進去, 待那小太監送完飯出來,懷恩便攔住他一陣威逼利誘,舍了二十兩銀子,那小太監終于答應到晚上時讓她進去送飯,懷恩這才放下心來。

她趕忙回去準備,備了傷藥紗布,還讓尚食局做了些好菜,可轉念一想,又怕他有傷在身,不好吃發物,便又換上了一些清爽可口的飯菜。她煎熬地等着,直到晚膳時分,她按照約定的方式悄悄地混了進去。

好在守門的侍衛只重點盤查那飯食是否有毒,并未仔細盤查送飯人的身份,再加上天色已暗,懷恩很順利的便混了進去,她急急忙忙尋着光亮找尋着,她推開門,入目便是一排排梓木做成的排位,其上刻着字,□□皇帝高祖皇帝雲雲。排位之前是一排排的白燭,燭上焰火閃動,照得殿內亮如白晝,只在白蠟的映襯之下,是一種肅穆的光亮。那黑漆的檀木香案上,擺滿了各式的瓜果祭祀之物,古樸的雙耳青銅爐上,三根粗大的香燭,靜靜地燃着,香案前擺着三個姜黃色的蒲團,正中間的那個,其上跪着一人。

那人沒有回頭,只是安靜地跪在那裏,洇着血痕的脊背挺直着他一動不動,靜穆的如一尊塑像,排位前的燭火映着,将他黑色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懷恩掩上門,忍住眼中的淚意開口喚他。

“殿下。”她的聲音一出口便是沙啞的。

朱辭遠聽到這熟悉的聲響,回過頭來,看到她的一瞬間,便皺緊了眉頭,幾乎是下意識間的輕斥:

“胡鬧,還不快回去。”

他的行動間仍有些不自然,懷恩看在眼裏,知道他該是很疼的。

她像沒有聽到他的話,将食盒往旁邊一擱,湊在他身旁跪下來,往他的背上查看,剛才憋在眼中的淚水便決堤而出,她聲音裏帶了哭腔,“殿下疼不疼呀?”,她說完一行淚落下來,又自顧自地說道,“肯定是疼的,怎麽會不疼呢?殿下多金貴的人啊,怎麽會不疼呢……”

她想去碰那傷口,卻又不敢真碰上去,手停在那裏,卻被朱辭遠握住了。

他的手很涼,懷恩覺得自己的手已經涼透了,可他的手要比她還要涼,她突然想起來,這奉先殿中是不能燃着炭火的,他閑了一下午,想東想西的,怎麽就忘了給他帶件披風。

他伸手替她擦眼淚,像以往每一次那樣,很輕很柔,他說:“快回去,我沒事兒。”

懷恩仰起濕噠噠的臉兒來看他,她張了張嘴,有很多話堵在喉嚨裏,她想認個錯,說殿下我往後再不會了。她想問問他為什麽要替她頂下來,她還想問他為什麽那麽多次了,還是不肯對她失望呢。

而她終究只是垂下頭來,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聲嗫嚅道:

“殿下,讓我陪陪你吧。”

她以為他至少會生氣,會罵她,會罰她,會對她失望。然而他終究還是那麽溫柔對她笑,同她說回去吧。

懷恩卻不等他反應,從懷中掏出了傷藥,就要替他解下衣襟,朱辭遠卻忍着疼,拉住了她的手,“不可,你一個姑娘家……”

懷恩不敢胡亂掙紮,怕牽動他的傷口,拿眼看着他,目光中有很堅定的光亮。

“那又怎麽樣?殿下你不是說……要娶我為妻嗎?既然如此,有什麽看不得的?”

他怔愣了一下,似乎是不敢信自己聽到的話,手上的力道便無意識地松懈了下來。懷恩抓緊時機将手腕從他手中掙脫出來。

她跪到他身後,試圖把他的衣衫脫下來,只是血水粘連着衣料,有種難舍難分的糾纏z懷恩小心翼翼地,輕輕地,一點一點将衣衫從他血肉中剝離開來,待這些做完,她蒼白的面龐上全都是細密的汗。

懷恩忙将傷藥小心地撒上去,藥粉蟄入皮肉,背上傳來清晰而尖銳的痛感,朱辭遠強制壓着,然而脊背還是會有那種微不可察的顫抖與戰栗。

懷恩小心地替他吹着氣,“殿下,你忍一忍,一會兒就不疼了,真的,馬上就不疼了。”

她像是要強調或向自己證明什麽,絮叨的話語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樣。于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低低地笑了,她怎麽這樣哄他,她才是那個小孩子,傷藥上好她仔細地替他重新穿上衣衫。

懷恩又将食盒打開,端出一碗山藥粥來,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朱辭遠順從地吃了幾口,那粥還燙燙的,他吞入腹中好像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見她還要再喂,朱辭遠伸手輕輕擋了一下。

“快些回去吧,夜深了。不必擔心我,我背上的傷只是看着駭人而已,我畢竟是這宮裏唯一的皇子,他們也怕出了差池的。”

懷恩仍直拗着不肯走,他低低地嘆了口氣。

“你耽擱在這裏,若是被人發現才是給我惹禍,你還想讓我在這兒多跪幾日嗎?”他說着卻見她小嘴兒一扁,像是又要哭了的樣子,便趕忙軟下聲調:“聽話,先回去在宮裏等着我,有什麽話咱們回去再說,你不要胡思亂想知道嗎?”

懷恩終是點了點頭,将食盒中的飯菜擺在他眼前,這才收拾好了,頭也不回地快跑了出去,他看着她倉惶的步子,漸漸的看她消失在眼裏,他突然覺得這漫漫的長夜也沒有那麽難熬了,他的小姑娘在等他回去呢。

***

懷恩回到房裏,只呆呆地坐在那兒,雖然累了一整天,可她好像一點都不餓,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麽,或者說她還能為朱辭遠做點什麽。

視線無意間撇到了一旁的那針線框裏,裏面前些日子她只紮了幾針的香囊,那時她只試了幾下便丢開手了。她挑亮了油燈,将還未成形的香囊拿在手裏,她慢慢地撫摸着,回想着他那日說話的神情。

他那麽想要這個香囊,要是在他回宮時她做成了,他該是很高興的吧,懷恩就着微弱的燈光開始笨拙地繡了起來,紮進肉裏她吮了吮還是接着繡。她想,真奇怪呀,好像人一旦心甘情願地做起一件事來,就不會怕難了。

***

關到第五日的時候,朱辭遠被送了回來,回來的時候渾身是滾燙的,懷恩忙叫了太醫,擡頭見長寧正朱辭遠換着血衣,她趕忙想上前搭把手,卻被長寧一把揮開,她倒也生受了,只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昏睡之中的殿下。

在那之後長寧倒是沒怎麽為難她,一連幾日懷恩衣不解帶地伺候在他身邊,給他上藥喂水蓋被子,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這般會照顧人,原來一個人只要願意,有些事總歸是可以無師自通的。

朱辭遠清醒的時候會讓她去歇歇,懷恩只嘴上答應着,只是他燒得實在厲害,一日裏沒有幾個時辰是清醒的,她一連幾日沒怎麽合眼,終于大概是第三天的時候,他的燒才算退下了。

懷恩見他醒了,連忙在他身邊纏問着:“殿下你餓不餓呀,渴不渴呀,身上還疼不疼了?”

他輕輕地搖搖頭也不說話,拿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懷恩鼻子一酸,低下頭來,“殿下,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會了。”

他“嗯”了一聲,溫和地看着她,眼角染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像散在風裏的桂花香。

他越是溫柔,她越是愧疚難安,她垂頭喪氣的,“殿下您快罵罵我吧。”

朱辭遠聽罷笑了一聲,緊接着便咳了起來,咳嗽帶着傷口一陣一陣得發疼,然而卻很開心,終于把這只不聽話的小貓馴服了呀。

“罵你做什麽?你不是都知錯了嗎?”他用那種寵溺的目光看着她,“知錯能改,我們懷恩已經做得很好了,這次的事你不要自責,我沒有看好你,這罰我該受的。以後,你犯的錯都由我來擔着,所以懷恩,以後要乖些,知道了嗎?”

他又笑了笑,她卻又要哭出來了,懷恩卻不想這樣總哭總哭,很丢臉的,她忙轉了話頭,站起身來,“殿下一定很無聊吧,奴才去拿本書讀着給您解悶。”

她随意從他案上拿了一本,坐回繡墩上,從他被他折起的那頁開始讀,只是才讀了兩行,便是一堆她不認識的字。她坑坑巴巴地讀着,便想翻過去這一頁,只是下一頁,如出一轍。

她有些羞惱,也不敢看朱辭遠有沒有笑她,忙下了繡墩重新從書架上挑了本簡單的,這才又給他讀起來。只是還沒讀上幾頁,便打了個哈欠,後來竟不知怎麽了,便漸漸地睡着了。

朱辭遠看着她趴在床沿睡熟了的模樣,眼中是化不開的溫柔。他伸出手指撫摸上她毛茸茸又細長的眉毛,而後又在她小巧的鼻尖上點了點,之後目光便落在她的紅唇上,那裏隐約泛着誘人的光澤……

他喜歡她,靜水流深的,不知不覺的。他喜歡她的鮮活,喜歡她的明媚,他也喜歡她的頑劣,喜歡她的輕狂,喜歡她因他而生的嬌縱。就連那些在世人眼裏不被贊同的,不被認可的,那些不好的,他都是喜歡的。

瑕不掩瑜。在愛你的人眼裏,是這樣的。所以,總歸值得被愛。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小可愛說文案名場面,那個要等等哈。像這種錯誤,我們男豬,當然是選擇……原諒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