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借錢
借錢
161.
“瑤瑤姐教得怎麽樣？”我媽一邊切西瓜一邊問。
“挺好的。”我拿起一塊西瓜。
“洗了手再吃。”我媽呵斥。
“好。”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咬了一口西瓜，“這西瓜不錯嘛，真好吃。”
我媽一個巴掌拍過來，我的後腦勺生生地疼。
弟弟捏着一根雪糕坐在院子裏吃，天氣很熱，白色的奶油順着他的下巴滴下來，弄得衣服上一片狼藉。
我扯了一截衛生紙幫他擦了擦下巴。
“龍龍，你吃的是什麽雪糕？”
“随便。”弟弟騰出嘴巴咕哝道。（那時候有一款很流行的雪糕，名字起的特随便，就叫“随便”。）
“什麽随便？我問你吃的是什麽雪糕？”我把吃完的西瓜皮丢到垃圾桶裏。
弟弟有些委屈：“就是随便啊！”
我摁了一下他的後腦勺，走進屋裏準備洗澡，為了防止被蚊子咬，我往洗澡水裏滴了好多花露水。
等我洗完澡穿着拖鞋從我爸媽房門口經過時，卻聽到了一陣争吵的聲音。
隐約中能感受到我媽很激動的語氣。
“到底是怎麽弄的？怎麽可能丢了？”
我爸唉聲嘆氣，沒有回答。
“我真是受夠了，琪琪的學費怎麽辦？你媽每個月的醫藥費怎麽辦？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要麽就離了吧！”
一只花瓶被摔碎的聲音傳來，我捂住了耳朵。
緊接着又是一陣争吵。
我趴在門口，耳朵緊貼着門縫兒，心裏七上八下，特別害怕，特別緊張。
“咯吱——”門響了，我爸突然從屋裏奪門而出，剛好撞上了沒有來得及逃走的我。
他臉上的表情極為複雜，動了動嘴唇似乎要跟我說什麽卻欲言又止，我媽嘴裏罵着很難聽的話從屋裏緊跟着追出來。
“你能不能消停點兒，孩子都看着呢！”我爸終于扔下一句話，是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那種語氣。
我媽拿着一個蒼蠅拍，氣勢洶洶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我，終于慢慢放下了擡起來的手。
“琪琪，都這麽晚了你還不回屋睡覺？”她壓低聲音對我說。
我披着仍在滴水的頭發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悄悄趴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動靜。
我看到我爸對我媽說了幾句話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然後我媽自己一個人又回了屋裏。
“都這麽晚了，我爸要去哪裏？”我一個人坐在床上越想越害怕，心裏的不安迅速擴大。
後來隐隐約約從我奶奶口中得知，那一天我爸騎着隔壁杜雲阿姨家的摩托車去縣裏給我奶奶買藥，從藥店出來的時候發現摩托車不見了蹤影。
我爸找遍了整條街道都找不到摩托車，去派出所備了案後回家等消息。
小偷沒有被抓住，那輛不翼而飛的摩托車價值不菲，意味着我們家要賠給杜雲阿姨家一輛同等價值的摩托車。
我家本來就不是很富裕，這樣的事情無疑是飛來橫禍，怪不得我媽會發那麽大的火。
可我覺得她未免也太兇了點兒，也不至于鬧到離婚的份上吧。
162.
那天半夜，我爸從外面回來。我悄悄地躲在黑暗裏觀察着屋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們兩個又吵起來，生怕他們兩個會因此而離婚，那樣我和弟弟到底選擇跟誰一起生活還是個問題呢，而我的擔心後來被證明是多餘的。
天亮了，我才發現自己昨天晚上竟然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胳膊上，臉上被蚊子各咬了幾個大包，花露水的威力真是太弱了。
經過昨晚的争吵我爸和我媽早上都一反常态地默不作聲，甚至有些出人意料的溫和，連我弟弟把玉米粥倒了一桌子我媽也沒有發火，只是嘟囔着用抹布擦了擦。
我心裏的石頭慢慢落了地。
吃完飯，我背上書包去方瑤姐家裏補課。
天空有點陰沉沉的，幾只燕子飛得很低，幾乎是從我頭頂一掠而過。我攥緊書包帶子加快了步伐往前走。
才走到一半，雨就落下來了。
夏季的天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我還來不及作出反應，雨水就已經從小雨滴變成豆大的水珠，砸在屋頂上砰砰響。
我把書包舉過頭頂，小跑着來到一處屋檐底下避雨。
傾盆而下的豪雨砸在泥土裏濺起無數水花，帶來一陣泥土的清香味兒。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啊？！”我猛地回頭，對上了許飛笑嘻嘻的一張臉。
“你吓死我了！”我責怪道。
“哈哈哈，你沒帶傘嗎？”許飛撐開一把大紅色的長柄傘擋住了斜掃過來的雨水。
“出門的時候天氣還好好的，也沒想到會下雨呀！”
“你背着書包是要哪兒呀？”
“我去補課！”
“去哪兒補課？”
“你問這幹嘛？”
“看看我們是不是順路，我送你一程呗！”許飛咧嘴笑。
“方瑤姐家。”我伸手摸雨。
因為擔心上課會遲到，我最終還是躲進了許飛的傘裏。
“我姥姥昨天送來一筐梅子，你待會兒下課了要不要來我家吃。”許飛有一句沒一句地問着。
“不用了，梅子太酸，我牙齒受不了。”
“你才多大年紀呀，怎麽說話跟我姥姥一個樣。”
我白了他一眼，轉身對着他：“就送到這裏吧。”
“到了？”許飛詫異。
我沒再理他，徑自走出傘檐，站在蒙蒙細雨裏。
“張曉琪，你怎麽這樣啊？明明是我好心撐傘送你……”許飛朝我大聲喊。
我還在因為他教唆我弟弟拔蒜苗的事生氣，氣鼓鼓地回頭：“你這個小孩煩不煩呀！”
許飛氣得吹鼻子瞪眼：“我，我……”
“你，你怎麽了？”
我擡起一只手放在額頭上方擋着雨往方瑤姐家的方向跑，還沒跑出多遠就聽見許飛大叫着說出了讓我自尊心嚴重受損的一句話：“你爸昨天晚上去我家借錢了，你……”
他後半句說的是什麽我沒聽清，只那前半句就足以毀掉我接下來好幾天的心情。
我不明白，我爸為什麽偏偏借的是許飛家的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