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寒風獵獵,刺骨的風從降下的車窗刮進來,吹去煙頭的灰,接觸面積變大一時又燃起來。紅色的火光不過一瞬,随風飄落車後方。
筆直統一的路燈一路延伸,望不到盡頭,她莫名煩躁。
夜晚不該出來飄蕩,更像個孤魂野鬼。
顧宸拿過手包,憑感覺摩挲包裏的煙盒,一時用力,尖銳的外殼磕進掌心。
疼痛讓她沒了吸煙的欲望。
做好的發型都被風吹亂,索性把頭發全部散開,黑發在車廂裏狂舞,随風拍擊臉頰。
“等會制片導演投資方都會來,姜總說您露個面就成,其餘事都交給他。”助手瑤瑤在副駕駛轉過身對她說。
“那我去幹嘛?掉頭回去。”顧宸扯扯身上緊繃的毛衣,呼吸不暢很久了。
司機在前頭準備打轉向燈,被瑤瑤攔下,“哎呦,我的祖宗,這是你第一次獨自擔任編劇,怎麽樣也得給導演面子吧,主創可都來了。”
沒打動她。
“男主角也會來哦。”
行,可以接受。
《摯愛》完結至今已經四年,顧宸大學肄業後一直在寫文章,文筆從詞不達意到稍微像點樣用了兩年。一年發表兩部作品,獨特的風格為她積攢不少人氣。
網絡上對她的評價成兩極分化,有說她風格獨樹一幟的,也有唾棄的。
近兩年她不允許姜晟再用錢去轉風向,砸的錢多了,別人當真以為她一無是處。
今年上半年完成了一部古言,成績還算好。
下半年沒打算開文,整個心思都放在了《摯愛》的改編上。
既然現實無法圓滿,就讓她為自己造一個夢。
夢醒時分,她就要做一個了斷。
今晚的席設在本市最高端的私房菜館,平日裏一餐午飯都要等上十天半個月。
老板兼主廚與姜晟私交甚好,連帶着她也沾了光,有一篇故事還讓老板做了回主角。
今晚整個店都被清場,在院子的中心設了一桌。
顧宸從車上下來,撫平衣服的褶皺,昂首走入院中。
進了大門是一塊照壁,千花盡放。
每一朵都細致入微,花瓣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顧宸曾經和老板調侃,荷花怎麽和梅花一同開放,這不是亂了時節順序。
老板只笑,回她一句“太過執着可不是什麽好事。”
院子一側是假山流水,潺潺水聲流動不止,顧宸原本不解,大冬天不在包廂裏坐着到院子裏吃飯豈不是自找苦吃。
菜剛上沒一會兒就冷了,讓人喝西北風嗎?
也對,路有凍死骨,他們還在鋪張浪費。
嗤笑一聲,擡腳邁過。
周身卻感覺不到一絲寒意,反而春意融融。
四周用火盆取暖,院子上方不知被什麽覆蓋住,卻是透明的。
依稀看得見月亮,星星是不用指望了。
院中人影綽綽,多數在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顧宸瞅了兩眼,除了男女主和導演比較眼熟,其餘人一概不認識。
就算見過,她也懶得回想,自有瑤瑤在一旁提點。
一圈的人,只有假山那側還留了兩個座位,顧宸不動聲色坐進去。
耳畔還回蕩着瑤瑤的囑托,“安安靜靜吃飯就好,舉杯時露個笑臉。”
顧宸皮笑肉不笑地扯一個笑容,光是彎一彎嘴角就夠累。
這個人間就很煩,想清靜最好一個人。
別人卻不這麽看,舉着白瓷小杯的女一號喝酒喝了好幾輪,酒氣上頭,一時見了有人入座不禁想把桌上這群人的注意力引到別人身上,再喝下去可就真醉了。
“這是誰啊?”倒一點酒,把杯子對上顧宸,“以前怎麽沒見過,新人?”
也不怪她會錯認,顧宸今天被瑤瑤抓着做造型。
頭發全盤起來不說,從梳妝臺上拿了唯一一支口紅給她塗上。
那是最正的正紅色。
白皙柔嫩面龐的映襯,着實驚豔。
今天的衣裝也是特意選過,米色的毛衣勾勒出她優美的曲線,肩胛瘦削柔弱,下面的豐盈恰到好處……
顧宸正專心夾菜裏的蝦仁,感受到越來越多的目光集結在她身上,把筷子合并一放。
瓷器相撞的聲音,清脆可聞。
“不好意思,我是編劇。”顧宸雙手抱胸,橫眉冷對。
餐桌上的觥籌交錯短暫停下,這回是把整桌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導演和投資方大多在之前受過姜晟照拂,對顧宸的身份早就存疑。
如今見了真人,心裏的彎彎繞繞總結出一個結果。
有這樣一副姿色,還能是什麽關系。
導演正打算圓場,喝得最多的一個制片站起來,舉杯就朝着顧宸去了。
腳步搖搖晃晃,一個不穩差點栽到顧宸身上。
滿桌人等着看戲,要說這紛雜的圈子,最不缺的就是狗血之事,欺弱怕強一向有之,坐上旁觀者何其多。
“這妹子長得不錯,來你跟我喝一杯,我給你投部電影。”喝醉的人扶着桌子坐在她身邊的位置上。
濃烈的酒色撲面而來,顧宸強忍住內心的不适,倒一杯酒。
“酒我幹了,還請你坐回去。”她一仰頭,白酒順喉而下,帶起一片辛辣刺激的感受。
這家店的酒一直是她的心頭好,一年也就只得一壇,姜晟不許她多喝。
此刻酒入腸中,顧宸難免可惜,這麽好的酒糟蹋了。
“夠爽快,我也幹了。”制片人也是一口悶。
酒桌上開了頭,哪能這麽容易結束,顧宸一開場就是個能喝的架勢,旁邊人都在一個勁勸酒。
立在高臺,顧宸不得不下,左右環視尋瑤瑤的身影。
才一杯,她覺得自己怕是醉了。
不然怎麽看見了夢中人的樣子。
這麽多年過去,王衎還是那副冷淡的眉眼,只不過随年歲增長,面容添上一些成熟。
他穿正裝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一身精貴的黑色,筆直修長的腿包裹在合身的西褲裏。
從暗處走來,一步一步,走在她的心上。
預備好的開場白自然沒辦法在這麽多人面前說出口。
顧宸忍耐再忍耐,端起桌上剛被人滿上的酒杯,又是一口悶。
旁邊的制片人只當她應了自己,一個勁兒地在她耳邊鼓吹自己曾經出了多少多少片子,票房是如何好。
顧宸不為所動,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喝完這一杯,還煩請您坐回原位。這位置的主人來了。”
纖細青蔥的手指一揚,正指着逐漸靠近的王衎。
然後指着人移動,眼睜睜看他坐在了剛才制片人的位置,導演的旁邊。
這不對,王衎自始至終沒有看過她一眼。
恍若陌生人,可是手指這麽明顯,不至于不注意到。
心思轉了幾圈,剛才落下的心又撲騰一下跳回來。
裝不認識是嗎,等她灌醉了這個多事的制片,再好好和他說話。
其實是酒壯慫人膽。
一輪酒下來,制片酒量不敵她已經趴下,毫無形象可言。
顧宸抓起桌上的酒瓶,顫顫巍巍手撐桌面站起來。
“導演,這是誰啊。”
為求氣氛,忽明忽暗的燈光裏,顧宸面頰帶粉,一雙眼動人心魄。
在座的都是閱人無數的老資歷,此時也不由得多看她幾分。
沒醉時姿色只算上等,現在卻不是,整個人帶上一種風情,便勝卻人間無數。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給導演遞眼色。
“這是飛行指導,王衎。”導演到底正派一些,站起來給他們做介紹。對着顧宸說完,又側過身給王衎介紹,“這是編劇,顧宸。”
“幸會。”端坐的人同導演一時站起,語氣淡淡說一句話。
死水微瀾,攪動的是誰心裏那汪水。
“幸會。”
後來宴席散去,各自離去。
顧宸尋着機會把王衎拉進回廊的暗處,雙手抱上男人的腰,硬邦邦的。
“王衎。”頭顱在懷抱裏搖動,找一個最為舒适的姿勢。
雙頰微燙,碰上帶着點涼意的衣裝,顧宸滿足地嘆一口氣。
王衎雙手垂在身側,沒多久手扶上顧宸肩頭,想強制把人拉開。
兩股力量實力懸殊。
王衎不想傷人,只用三分力。
懷裏的人是用了全勁,雙手手掌交錯,是最嚴實的抱人姿勢。
王衎沒法子,只能沉下心來和懷裏的人談判,“還請自重。”
聲音就在耳畔,不似剛才那句“幸會”,客氣中帶着疏離。
“既然你回來了,我……”顧宸才七分醉,有意趁着醉意胡鬧。
清醒時做不到的事,只能在此刻付諸行動。
在院子裏四處找人的瑤瑤,急得都快打電話報警,把顧宸弄丢了姜總不知道要發多大的火。
上次和顧宸出去看電影,說去上廁所,結果電影開場後十分鐘還沒回來。
她只能在商廈裏四處尋人。
自動扶梯由下而上,又由上而下。
最後打電話聯系姜晟,再通知商廈保安,在監控裏一個屏一個屏找。
結果人迷路了,從A棟繞到了B棟。
還好人沒事,瑤瑤永遠不會忘電話裏姜晟的語氣,言語能夠殺人的話,她已經死過千百次。
幽暗的回廊裏兩具身影重疊,瑤瑤不敢上前,怕打擾別人好事。
後來越聽越不對勁,這抱着人家不撒手的明明就是自家作者。
頭皮一緊,迷路都要慌成那樣,這回抱上別的男人,該怎麽辦?
思忖着要不要上前,陰影裏的人先動了。
王衎手扶上懷裏人的細腰,把人帶到明處。
“你在找她?”
瑤瑤拼命點頭,一邊又控制住自己非禮勿視,“我是顧宸的助手。”
“幫個忙,到我身後把她的手解開。”
作者有話要說: 衎哥回歸。
大家端午快樂,吃粽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