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戀愛往事
試映會現場, 婁導的新電影正在放映中，現場不斷響起電影中的配樂與角色人物的對白。
坐在前排的晏承安身為男主角也是第一次看到現在這一版的成片，和上一次他去配音工作時看到的效果已然變了許多。
前後的劇情銜接更加順暢、緊密, 畫面裏很有婁導個人風格的衆多特寫鏡頭與留白，冷靜的攝像機無聲的敘述配合恰如其分的配樂營造出一種獨特的氛圍感, 緊緊帶動着觀衆的情緒, 也留給了觀衆與影評人無盡的思考與回味。
還記得拍戲和配音工作時, 婁喬導演數次對着晏承安吐槽着那些投資商派來的人天天盯着他, 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否決了各種他棒極了的想法，自己又是如何與他們鬥智鬥勇。
也是熟悉婁導的人才清楚，婁導在工作時候話不多, 看起來很是嚴肅、吓人。
可一離開那個監視器、攝影機, 對着他欣賞的人, 婁喬導演很容易就會變成一個話痨。
試映會之前, 婁導好幾次遺憾地說着目前這版片子有哪些缺陷，念念不忘自己犧牲掉的那些鏡頭。
但等到電影在這裏放映, 看着出來的成片效果，婁喬臉上流露出的神情其實誠實透露出他對這部作品的滿意之情。
雖然有些許的遺憾，但哪一部電影沒有遺憾呢, 他确實已經盡力了。
最終, 電影送去過審的時候，婁喬也很清楚投資商的人廢了多少的心力、絞盡腦汁地和那些有關部門的審查人員争取，才盡量保全了如今故事的完整與味道。
而送去國外競賽的未删減版本也已經基本是婁導最滿意的一個狀态，很難再改動了。
這也是他和投資方數次争論、協商的最終結果，大家都各退一步。
婁喬此前已經看過了許多遍今天播出的片子內容, 對每一幀，每一畫都心中有數。
此時此刻，他更想知道的當然還是其他人的反應。于是，影片開場二十分鐘左右，婁導就開始假裝漫不經心地暗地裏打量着在場影評人、媒體人。
看到大家都極其專注地看着熒幕，并沒有流露出覺得乏味、無趣，只有較少人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婁導心下安定了幾分。
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是婁喬導演的老熟人了，誰的評價有用、誰的沒用，都分別站在什麽立場、什麽角度，婁導都心裏有數，有自己的一杆秤。
重點暼向其中幾位在影評圈裏很有分量，也是婁喬自己特別重視的有專業水平的影評人臉上的表情與手上的動作，已經拍了許多電影的婁喬導演基本就已經心裏有數了。
他在黑暗之中握住了自己的拳頭，反響不會太差！
等到試映結束，也就輪到各位“觀衆”發表感言與建議，交流對這部電影的評價與預估成績了。
“拍攝風格還是有婁導的那個味道在，但是故事本身不算有新意，想要表達的東西太多了，有些雲裏霧裏。”
這是一個本來就不怎麽欣賞婁喬導演的影評人，對他的新電影依舊不怎麽喜歡。
婁導的電影，票房基本不用怎麽指望，排片大家都有數不可能太高。至于能不能拿到好的口碑，成為經典、再捧回幾個獎項，對方覺得不好說，毛病不少。
但更多人的媒體和影評人對這部電影的評價都很是不錯。
“出乎意料，看得出婁導這一次是有備而來，在取舍方面有了不小的進步，選的演員非常合适，彼此之間也撞出了火花。”
一個資深影評人這麽評價着，原本他是不太看好婁喬導演這次的新片的。
因為這故事本身就不是婁導最擅長的題材、主角也不是他常用的那些個老演員，加上這些文藝片風格的導演崩片算是常事，這位影評人是抱着不好看的心情過來看的首映。
結果，比他想象的要好上太多。
婁導既保持了自己的風格，又有了新的嘗試。整個風向沒有走的很偏，算是不錯地講完了一個故事，又留給觀衆很大的思考空間。
男演員選的尤其好，演這種戲份極重的絕對主角，能扛住婁導這麽多的特寫鏡頭和鏡頭背後那麽多的暗線，在大熒幕上的每一幀畫面都寫滿了故事。
尤其是演員眼下那種無處不在的矛盾感，前期的隐忍、後期的爆發，完全撐起了這個故事和環境。
完全是一場影帝級別的表演！
距離上一次這位影評人在電影中看到晏承安的表演還未超過一年，這位年輕的男演員又再一次給了他極大的驚喜。
導演與演員之間的火花、演員與演員之間的火花給這部電影帶來了極大的加成，掩蓋住了電影本身的許多問題。
在這位資深的影評人看來，劇本打磨的時間不夠，存在不少邏輯上的漏洞。婁喬導演對故事的把控也還是有些自相矛盾之處，讓故事稍顯淩亂。
但瑕不掩瑜，電影本身和男主角拿幾個獎項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影評人在心中這樣肯定地做出了他的預判。
“婁導一直是我最喜歡的導演！他拍什麽我都愛看，他的鏡頭、他的味道就是沒有人可以取代，這次的作品我更是非常喜歡！有深度、有節奏、有思考，我直接說了，這是今年國內拍的最好的電影！”
這個媒體人明顯是婁喬導演的粉絲，很是激動的表達着他對這部電影的喜愛。
“對了，這次的男主角選的也好，有許多完全超越了你這個年齡段的東西在你身上，完全帶我入了戲，非常期待你的未來！”
誇完了導演和電影本身，這位媒體人又很是興奮地誇贊起了男主角，挨個給他們吹了一堆的彩虹屁，看起來确實是很喜歡這部作品了。
放映結束，導演、編劇、制片人還有幾位主演身邊都圍了不少人，大家彼此間聊着電影的事情。
也有不少人終于逮住了晏承安，紛紛給他或者牽線或是自薦。
“聽說小晏你最近沒經紀人啊，有沒有興趣進我們公司，我讓豐尚帶你。”
說話的人是這部電影投資方之一的圈內影視大佬公司的領導，所說的豐尚是他們公司帶出過不少一線影帝、影後的金牌經紀人。
他們本來就挺看好晏承安，聽聞他最近和經紀人解了約，爽快地抛出橄榄枝，願意給出最有誠意的待遇，将他收入麾下。
他們也有信心把這個各個方面都極其突出，且沒有太多短板的青年演員捧上高位。
“承安，這張名片你收下，栾姐說她現在手下沒帶什麽人，你要是有意願可以聯系她，她是最會帶你們這種演員的。”
一個影評人也私下遞給了晏承安名片。他與一位獨立經紀人是好友，對方雖然是單幹，在電影圈子裏人脈很廣，挑選演員、片子的能力也很強。
聽說影評人來這次的試映會，那位獨立經紀人特別聯系他，讓他與晏承安打個招呼，如果有興趣，兩邊可以接觸接觸。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像晏承安這種自身條件很好，又很有演技與追求的年輕男演員現在實在是少的可憐，做他的經紀人是業內不少人共同的想法。
現在不缺那些長相漂亮、能吸引小姑娘、也有野心的年輕男孩，缺的是能走得長遠、能在圈內打出标杆和名號的演員，一個可以徹底叫響名字的青年一代演技派領軍人物。
雖然不清楚他為什麽和俞星解約，很多人都急着接觸他。
晏承安一一收下他們給的名片，沒有在試映會上多談他自己的事情，将話題聊回到電影本身上，大家也都默契地等待着他的答複。
晏承安心裏對于下一個經紀人已經有了些想法，只是這一次必須更加慎重，選出一個真正和他同路的夥伴才行。
等到試映會結束，主創們一起去吃了飯。吃着飯，大家聊天的話題也都是和電影相關的事情，也就有人聊起了婁喬導演的學生。
“這兩年還挺多新人導演的冒頭的，有些确實還不錯、也有許多完全是濫竽充數、純粹來混呢。”
飯桌上，團隊裏的人聊起之前出爐的大學生電影節獲獎名單以及這兩年圈子裏比較出名的新人導演。有的他們還挺熟秀，他們是現在國內這一批導演的學生或者曾經的助理，有學院派、海歸、也有許多是完全跨界的真新人，他們此前從未聽說過的。
“說起來，婁導您也有不少學生自己獨立拍片了吧？”
聽到大家聊起了新導演的話題，就有一直是婁喬導演固定班底的人想到了一個人，接話道。
“林苗之前不是也拿過你們剛才說的那個獎。她的戲最近開拍，如果運氣好，用不了多久我們也能去看看她的試映片怎麽樣了。”
說話這人之前就在婁導的劇組裏和林苗一同工作過，與林苗關系還算不錯。
前段時間，林苗還來找他幫忙她的新電影，這人剛好手裏接了個別的活沒能去成，給林苗另外推薦了人，也了解了些她那邊的情況。
婁喬聽見林苗的名字擡起了頭，林苗私底下和他聯系了挺多回，向他請教導演上的一些問題。
婁喬一一給了她答複，也借了不少人過去，對她那邊的進度同樣算是比較清楚的。
這裏的人，很多都與林苗相熟，大家的話題也自然而然都轉到了林苗新拍的電影上去。讨論着她要拍什麽類型的故事、拉了多少投資、演員找的誰……
“她是有實力的、有想法的，希望她運氣也不錯，這電影拍的順順利利。”
婁導簡單一句話沒有太多的誇贊之詞，卻已經是他對自己學生難得的評價。
雖然欣賞自己這位學生，婁導也不敢說她這次的片子能否成功。
拍電影這事沒看起來那麽簡單。電影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工作，劇本的選擇、資金的籌措、團隊的搭建到最終拍攝、制作、發行，其中的幹擾因素實在太多。
連他們這些拍了幾十年，在圈內已經有了穩定地位的老一輩導演也免不了經常“翻車”，就更不要說沒有太多經驗的新人導演了。
林苗此前雖然也有獨立導演過片子，卻并沒有真正得到過市場的考驗與接納，這條路不容易。
想到這裏，婁喬導演又忍不住看了眼自己身旁的晏承安，倒是幾乎沒人知道他女朋友是林苗新電影的最大投資方。
要不然，找他的片子估計更多了。
演技和工作态度在年輕一代裏基本算是最優等的，形象也好，還有個自己都能做投資方的女朋友？
還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嗎。
當然了，對于他們這些導演而言，還是寧願不要演員那邊的投資，容易束手束腳。他們還是更看重演員自身的能力與表現。
只是想到投資方，婁導難免想到這段時間自己和投資方那邊人的扯皮。像他這樣有資歷、有成績的導演都免不了這樣，新人導演被投資方挑三揀四，一定要導演按照他們的意思去拍、去剪更是常事。
想到之前和蘇蔓的幾次接觸，婁導覺得對方雖然不像是特別強勢、只要提線木偶導演的人，到底還有幾分擔憂。
婁喬導演正在這裏憂心呢，就聽見他手下的人笑話他。
“就我個人看呀，林苗可以的。還好她跟着你只學技術，沒學別的。她拍的喜劇，你年輕的時候拍的什麽？”
“她之前給我看過故事，我覺得挺好的。只要別太爛，院線和觀衆會買賬的。”
說話這人和婁喬導演是大學同學，一起走過幾十年的情分，當年親眼看着婁喬導演怎麽省吃儉用、到處拉人拍電影，結果拍一個黃一個，根本沒人買賬。
林苗是婁喬學生不假，可性格和她老師天差地別，對藝術的追求也明顯走的不同條路。
他也算是看着林苗這個小姑娘看大，自然也希望她能走的順。
聽到老夥計拿從前的事取笑他，婁喬導演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麽了。
片子沒出來前，說什麽都沒用。
要是能幫忙，他肯定拉一拉自己學生。就是這院線連婁喬本人的賬都不怎麽買，更不要說他的學生了，他還真不一定能幫上林苗多少。
喜劇也完全不是婁喬導演的菜，他最多也就是在一些技術方面能給點指導，別的真幫不了，只能靠她們自己。
吃完飯，有人有事提早開溜，也有人留着繼續侃大山。
婁喬導演這種驕傲的人，平日裏對着自己電影的投資方都不怎麽理會，這下想着學生的事情，對着如今也算是自己人了的晏承安問了句。
“說起來，你家那位和你是因為電影認識的嗎？”
婁喬導演沒打算讓蘇蔓看在他的面子上，給林苗做讓步，他臉還沒這麽大。
也許未來，等他和晏承安再多合作幾次，關系真的夠近了，他還可能幫忙說上兩句，賣個薄面，現在就算了。
他主要是心裏挂着這個事情，忍不住就想和晏承安扯上兩句，打探點消息，回去也教一教林苗怎麽處理自己想拍的和投資方想看的東西之間的矛盾。
晏承安沒想到婁導突然關心起了他的感情，但也大概明白了對方的某些想法，大大方方地回答。
“算也不算。她同學那個時候是我出演話劇作品的編劇，我們因此認識的，後面又意外在音像店選電影碟片的時候裏再次碰面。”
“總體，還是與電影有些緣分。”
晏承安說起了他和蘇蔓最初認識的故事，臉上的神情自己也沒注意地溫柔了幾分，眼神裏湧現着笑意。
那個時候他登臺演出，其中有一段需要他對着現場的觀衆念大段的內心獨白。
看着底下的觀衆，晏承安正感情充沛地說着主人公的內心，意外地撞見了一雙好看的眼睛，看見了前排的那個女孩，第一次差點在舞臺上走了神。
雖然他很快收攏心神，将剛才片刻的停頓配合着身體的動作很好地進行了改動，完全沒有被大家看出來，都以為是他刻意安排的節奏。
等到演出結束，晏承安看着觀衆們離場，想到剛才的晃神一邊感嘆現場表演果然很考驗演員的臨場反應，絕對不能再有輕易的失神。一邊忍不住看向觀衆離場的那邊，有片刻的悵然若失。
晏承安那個時候還沒弄清楚自己是什麽想法，只是覺得有些難得、又有些莫名的在意。
沒想到演出結束，所有演員和幕後工作人員一起拍照留念，整理現場，交流演出效果的時候，晏承安又看見了那個女孩，她沒有離開。
這一次，他更加清晰地看清了對方。女孩長得一張清冷又有些美豔的臉，五官線條柔和，眼神卻沒有什麽情緒，冷冷淡淡地對着編劇在說話，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編劇和她說了幾句話，似乎和她介紹起這部作品的男主角，指向了晏承安這邊，女孩也順着編劇的手看了過來，兩人眼神交錯。
晏承安對着她點頭笑了笑，看着女孩認真看了他幾眼，眼裏沒有大多數女孩常有的害羞、躲閃，只是客氣地對他點了點頭。
那微微低頭的一個擡眼卻再一次亂了他的心神。
“剛才那位是我同學，這次請她來看看我編劇的第一個作品。當年，我們在國外原本都是讀的經濟專業，我瞞着爸媽直接轉了專業，她是同時輔修了課程。”
回到演員之中，編劇給晏承安等人簡單地介紹了兩句剛才不少人都注意到的大美女，笑着說人家是真冰山女神，國外多少人追過她都沒追上。直接打消了場上一些年輕男演員的想法。
聽到晏承安不經意地提起說那對方現在也像編劇一樣在文學領域工作嗎，就見編劇揮了揮手：“沒有，人家純粹是愛好，和我這種死心塌地轉行不是一回事。”
晏承安也沒有再刻意多問。
那臺話劇後面的幾次演出對方沒有再來過，晏承安想着對方不在這個行業，下一次再出演那個編劇的作品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了，說不定就只有見這一次的機緣。
但大約就是緣分吧，之後的一個周末晏承安去首都最大的音像制品商店裏看看有沒有新進的電影碟片。
兩人站在同一排貨架的對面，透過中間的縫隙，再一次無比湊巧又恰到時機地對上了彼此的眼神。
這一次，晏承安走了過去，就着電影和上次話劇的話題與她打了招呼，問到了她的名字。
幾句話後，晏承安給對方推薦了自己喜歡的電影和歌手，兩人一起坐到了這家音像城的試聽區，帶着耳機聽着同一張碟片，輕聲而禮貌地交談着彼此對于電影、音樂的看法。
這一次見面，晏承安不僅得知了對方的名字，最終分別時還與她握了手。
下一個周末的同一時間，也不知道是緣分，還是有着隐秘的共同的想要見到彼此的心思，他們又在音像城的同一層、同一個地方碰面了。
這一次，晏承安不再只是客氣而禮貌地與她保持距離，克制地分享彼此的興趣愛好，而是直接展露出他不加掩飾的欣喜，也将他的目光更頻繁地放在蘇蔓身上。
蘇蔓像是沒有察覺好像又是不太在意，依舊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樣，只談電影。
直到要離開的時候，晏承安問蘇蔓能不能留個聯系方式，想邀請她去看下周上映的電影。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這個眼神幹淨、柔和又帶着一點點青澀的年輕男人的詢問，蘇蔓報出了個號碼，補了一句：“就是，下次看電影的時候你能別一直看我了嗎？”
晏承安第一次收到這樣的話，眼神裏閃過片刻的慌亂，立刻反省自己的唐突。
但他剛想致歉，看着蘇蔓不像生氣，歉意的笑容，嘴裏的話又變成了坦然的：“好的，我下次盡量。”
從自己的回憶中醒來，晏承安對着婁導簡單兩句話便答複了他們認識的緣由，并沒有透露他們從前的這些細節與故事。
他溫和謙遜的神情下，內心的一個聲音在說着。這些回憶他不想和任何人提起，這只是屬于他們的美好回憶。
甚至是許多蘇蔓都不知道的回憶。
好在婁導本意也不是聽他們的戀愛故事，只是想再确認一下對方應該是個挺喜歡電影的人，想來對着新人導演也應該會好說話一些，不去做那麽多外行人指導內行人的事情。
“你們應該工作都挺忙的吧，年紀輕輕就聚少離多也不容易。”
婁導又随便感慨了一句，聽到門口有個副導演說着不能再喝了，再喝回去又要被老婆罵了，看回到晏承安，突然打趣道。
“說起來，你們兩人一般都誰聽誰的？”
晏承安也聽到了另外一桌的話，聽着副導演說答應了老婆今天絕對不醉着回家，忍不住也笑了，認真而篤定地說。
“聽她的，我們家她做主。”
看着這個年輕的男主角，婁喬導演又輕輕哼了一聲，像是笑話他，但眼裏看着那桌又有些了然和自豪。
他家其實也是一樣的。
聽老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