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院子裏的舊時光
院子裏的舊時光
185.
五一假期，外面陽光很好，非常适合出游。而我作為一個即将要面臨小升初的畢業生，只能坐在屋裏望天興嘆。
我媽把洗衣機搬到院子裏，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洗衣服，似乎是要把家裏所有的衣服，所有的床單被罩都洗個遍。
終于做完一套語文卷子，我站起來揉揉手腕，抻抻胳膊、踢踢腿，不小心踢到了桌子，腳指尖被磕得不輕。
我跛着腳來到院子裏的陽光下，晾衣繩上已經挂滿了洗好的衣物，清新的洗衣粉味兒飄過來，意外地好聞。
“琪琪，這件衣服你還要不要？”我媽提起一條白色小裙子。
“那都是我上學前班時候的衣服了，穿不下了吧。”我瞅了一眼那件衣服咕哝着。
“那你不要我就送你表哥家的小妹妹穿了。”我媽說着把那條白色的小裙子扔到溢滿白色泡沫的水盆裏。
微風緩緩吹過，我的思緒忽然飄回到六年前那個兵荒馬亂的下午。
當時，還不到六歲的我穿着新買的小裙子跟我大姑家的兩位姐姐一起去逛廟會，一路上看到各種各樣稀奇好玩的物件，我興奮地東張西望，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大姐給我買了一串冰糖葫蘆叫我站在賣衣服的攤位邊上吃，她帶着我二姐去試衣服。
我吃完一整串冰糖葫蘆，因為站得太久，腿有點酸，幹脆坐在了石階上等着我大姐和二姐回來找我。
可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她們。
後來，天都黑了，一位看上去很和善的阿姨拍拍我的肩膀：“小姑娘，你家人呢？”
“去試衣服了。”我指了指前方。
賣衣服的都已經收攤了。
“你在這裏坐了多久了？”阿姨問。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我因為只顧着吃，腦子裏沒有太多時間概念。
“你叫什麽名字？你家在哪裏？”
“我叫琪琪，家在時美鎮。”我如實回答。
“哦，那你怎麽會來這裏？這裏離時美鎮很遠呢！”
“我來我大姑家玩。”
“那你大姑叫什麽名字？”
“就叫大姑。”從我記事起，就一直管我大姑叫大姑，還從來沒聽過有人當着我的面直呼她的名字。
“那你姐叫什麽名字？”
“大姐叫曉美，二姐叫曉雅。”
“姓什麽？”
“姓？”我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個字以及透過那個字聯想到的畫面，趕緊用手捂住了嘴巴。
“對啊，你大姐二姐姓什麽你知道嗎？”阿姨耐心地問。
“我……”
“你告訴阿姨，阿姨才能送你回家呀！”
我終于不情不願地說：“姓很髒的東西，真的很髒哦，還很臭。”
“嗯？”阿姨一臉茫然。
“很髒的東西是什麽？”她問。
“不能說哦，反正就是很髒的東西啦。而且很臭很臭。”我趴到她耳邊悄悄說。
阿姨無法，只得先帶着我回到了自己家，拿給我一堆玩具叫我坐在一邊玩。
後來，從我奶奶口中得知，那天我大姐二姐回家的時候被大人們臭罵一頓，哭着鼻子四處尋找我的身影。
直到學校喇叭裏播放的一條尋人啓事解救了她倆被痛打的命運。
帶我回家的阿姨是中心小學的副校長，她通過學校的廣播站簡單闡述了我的情況，沒多久我爸我媽我大姑二姑大姐二姐大姑父就趕到了阿姨家裏。
我坐在一堆玩具旁邊根本就不想走，全然不解大人們臉上露出的複雜表情。
“我還想再玩一會兒呢，這裏好多玩具呀！”我朝我媽撒嬌。
我媽一反常态，抱住我，又是哭又是罵。
大姐二姐的臉上還挂着明顯的淚痕，看到我的時候激動地朝我撲過來，吓得我一陣哆嗦。
“你們怎麽都來了？”我茫然不知所措。
大人們感激地對那位好心阿姨鞠躬道謝，還拎了一大堆水果零食，都是我喜歡吃的。
忘記說了，我大姐二姐全名是：史曉美，史曉雅。
年幼的我以為這個史就是那個屎，從來都不肯當着外人的面說出這個姓氏，甚至同情起我大姐二姐的悲慘命運來。
一滴水掉在我頭上，冰涼的觸感讓我猛地清醒過來。
我眯着眼睛擡頭看，那條白色小裙子被我媽晾在了頭頂的鐵絲上，未擰幹的水漬順着衣角邊緣滴下來，也滴在了我的心上。
“啊？誰？”我的眼睛突然被人用手蒙住。
“你猜？”一個尖尖的女聲傳來，像是有人捏住鼻子發出來的聲音。
“我又看不到，怎麽猜啊！”
“就猜一下嘛！”
與此同時。
“敏敏姐，你看，我吹的泡泡大不大？”弟弟突然的插嘴暴露了來人的信息。
“哎呀，龍龍！”
還沒等我說出那個名字，蒙住我雙眼的手就松開了，我轉身一看，果然是敏敏和招娣。
“你倆怎麽來了？複習好了？”我驚喜地問。
“我們來是想問一下，牙擦蘇布置的作業有沒有包括卷子上的題？”敏敏問。
我們六年級的兩個班還是由牙擦蘇來授課，所以布置的作業也一樣。
“包括卷子呀。”我答。
“好，知道了。”敏敏一副我就知道我沒記錯的表情，招娣無可奈何地攤攤手。
“你寫完了？”我問。
“快了，就剩最後一道大題。”敏敏很随意地說。
“這麽快？！”我吃驚，又不得不佩服敏敏的厲害。
弟弟站在我們三個人中間，仰着腦袋吹肥皂泡，一個個透明的泡泡在陽光下折射出絢爛的彩虹色。
我用手指輕輕一觸，泡泡很快粉碎成無數個水沫兒。
我們仨站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于是蹲在盛滿肥皂水的大紅色塑料盆前，拿着吸管蘸滿泡沫水對着天空吹泡泡。
很快，無數只大大小小的透明肥皂泡飛在我家院子的一方天空下，像極了夢幻中的場景。
招娣不小心喝了一口肥皂水，嗆得咳嗽不止。
“都大多的人了，還玩肥皂泡呀！”我媽一邊把需要脫水的大件衣物塞進洗衣機一邊說。
“媽媽，我才四歲！”弟弟一本正經地反駁。
我媽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你都四歲了！也該有點大人的樣子了吧。”
弟弟眨巴眨巴眼睛愣在那裏，黑豹出于好奇将兩只前爪搭在他的身上，用鼻子去嗅他手裏裝滿肥皂水的飲料瓶。
一不小心，整瓶肥皂水都倒在了黑豹身上。
沒辦法，我只好順便在院子裏給黑豹洗了一個澡。
幸好有招娣和敏敏在一旁給我當助手，否則我一個人可搞不定已經長成20斤的小胖狗，都是被我用吃不完的飯菜偷偷喂的。
洗完澡的黑豹明顯瘦小了一圈，渾身的毛發都貼在了身上，站在陽光下感覺就像一只剛剃過毛的小奶狗。
突然，它搖搖頭，使出渾身解數甩了甩身上的水。
無數滴水珠飛濺到我們臉上、身上，我很嫌棄地用胳膊抹了一把臉，撿起一塊破毛巾準備裹住黑豹，結果它快速跑開。
光天化日之下，我家院子裏上演了一出人追狗大戲。
我們大笑不止，我媽的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時光啊，就在這些歡聲笑語的嬉鬧裏悄悄地流逝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