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大俠的未婚妻(十一)

晏行簡面色蒼白,使勁捏緊了拳頭,強忍着出去把夏清南打翻在地的沖動,忍得氣血翻滾,臉色也由白轉紅。

他把青綠色丹藥取出,顫着手喂進口中。

他的動作輕微,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外間的夏清南忙着哄蘇巧淇,并沒有發現。

「早些天我跟你說過,要幫你贖身的,你還記得嗎?」夏清南溫聲道。

夏清南見蘇巧淇颔首,那一張俏麗的臉,在他一番說詞下,也變得柔和聽話得多,看她已完全陷入他的柔情中,夏清南深感滿意,心底不由得瑟起來。

表面上,他依然情深似海般凝視着她,「我問過老鸨,她說你剛成名,還未為绮翠樓賺夠銀子,不許贖身……」說着,他眼神中的哀痛如洪水般傾瀉,「你知道我有多心痛麽!」

蘇巧淇眼泛淚花,把手抽回來,用衣袖拭淚,也不說話。

其實是蘇巧淇實在不想開口,她怕一開口就吐出來,而且她不想演得太過,現在夏清南的身軀遮擋了她,屏風那邊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可卻能聽見她說的話。

她不想給人一種,啊,你原來這麽會演戲的感覺。

于是,她就這麽默默垂淚惹人憐,夏清南欲抱住她,卻被她輕輕推開。

他臉色一變正要發作,卻看到她神情哀傷,轉過身不欲看他。

他正想再開口安慰兩句,卻再次被護衛打斷。

「夏大俠,時辰已到,請回!」

夏清南若傷害到花魁,護衛是責無旁貸的,他有好幾次想上前阻止夏清南動手,卻被蘇巧淇用暗號示意不用,他才沒有沖過去。

現在看夏清南還一副死心不息的模樣,明明時辰還差少許才到,他也故意開口說時辰己到。

夏清南臉色黑成一片,對蘇巧淇又說了幾句安慰話,怒目一瞪護衛,一揮衣袖快步離開。

蘇巧淇趕緊上前示意叫護衛小厮都退下,然後關上了門。

「你怎麽動來動去的,吓死我了!」蘇巧淇跨步踏進裏間,指着晏行簡就問。

晏行簡臉色已由紅轉青,他抿着唇也不說話,眼裏透着委屈,就這麽靜靜的看着她,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

那眼神瞬間秒殺了蘇巧淇,她頓覺自己是個欺負孩子的惡婆子,罪惡感一下就上來了。

「呃……」她态度軟化,小心着言詞,「那個……謝謝你在屏風後守護我?」

晏行簡垂眸,語氣淡淡的,「是在下多事了。」他舉手作揖,「在下想起家裏有事,先走一步,以後有緣再聚。」

他态度那麽冷淡,蘇巧淇撅着嘴,他擡步欲走,她舉手想拉過他的衣袖,突然想起什麽,眼神一暗,手指一僵沒有合攏,衣料從她指間滑過,只餘下一點順滑的觸感在指尖,他人已遠去。

她面無表情地望着那片推門離開的背影,直至人影完全消失在門前。

她怔怔出神了會,驀地又淺笑一聲,喃喃自語,「早晚要走的,在想什麽呢。」

她提起團扇搧着,嘴角含着笑,眼底情緒意義不明,狀似輕松地步入裏間,滅息燈火歇息去。

之後,晏行簡消失了,沒再出現。

夏清南來找的次數漸多,他每次想動手動腳時,蘇巧淇總會有技巧地避過去,除了摸摸小手外,親親嘴也不願意。

他曾暗示過要做更進一步的事,蘇巧淇不是裝作聽不懂,就是一直推卻,說绮翠樓不讓的,他卻哄着說私底下交易的姑娘很多,不用怕。

蘇巧淇知道绮翠樓的規矩,私下交易的姑娘不是被直接打死,就是從此過着賣身不賣藝的日子,夏清南心知肚明,卻還為了一已私欲如是說,真是渣男中的戰鬥機!

一直看得到摸不到又吃不到,夏清南的耐性快被磨光,他本想在外随便尋個地方辦了她,可她卻死活不肯私下裏到外面聚聚,他終于想出一個法子。

「你早些天不是說,欲看看我書房中收藏的字畫,過些天是中秋佳節,你到我府中作客,我們先賞字畫後賞月,可好?」

蘇巧淇眼神亮起來,嘴角微向上勾了少許,又壓了回去,撅撅嘴後睨他一眼,語帶哀怨,「不用陪你家娘子嗎?」

見她吃醋的小模樣,夏清南心情大好,笑道:「用不着陪她,她肚裏不是有孩子嗎?孩子會陪她的,我當然得陪我心尖尖上的人兒。」

說罷,他還特別深情的注視着她,又在她耳邊輕吹一口氣,惹得她捂着耳朵叫癢,一臉嬌羞。

如夏清南所料,蘇巧淇愉快的答應了。

他冷笑,還不是逃不過他的掌心?

中秋節當天,蘇巧淇下午已到夏府,夏清南也沒說清楚時辰,她為了見愛郎,當然得早早便去到,這樣才能表達她興奮雀躍的心情。

原主愛看字畫,亦曾表示過欲看夏清南的珍藏,可卻被他拒絕了,就算一直居住于夏府,原主也從未踏入過書房的範圍。

現在她終于得償所願,她不表現得急不及待一些,那才叫不合理。

當然,她的理由并非如此單純,她早到其實是為了達成某些目的。

今天她依舊紅紗遮面,眉心畫了朵粉色牡丹,挽了一個流雲髻,發上斜插一支鎏金紅寶石步搖,配上金包玉頭面,玫瑰紅描花千水裙上披妃色蟬翼紗,顯然經過精心打扮,意欲令夏清南一眼驚豔。

她細飲着下人送來的熱茶,閑适的安坐于廳堂。

等了會,有下人來傳話,「夜薇姑娘,老爺正忙着,他吩咐小的來告知一聲,忙完後他會馬上叫人喚你過去的。」

蘇巧淇颔首表示明白。

當然在忙,算算日子,過些天就是武林大會,夏清南野心勃勃意欲登上武林盟主之位,要拉幫結派,讓各派的人支持他,正忙得焦頭爛額呢。竟還有空叫她來賞月,真是色心比天高,再忙也攔不住他旺盛的「精力」。

也好,此舉更方便了她。

本來,她想在把罪證偷出後,尋個機會讓唐門開個大會,再讓武林人士瞧瞧這江湖大俠的僞善真面目,現在倒是省下這一步,她直接在武林大會舉行之時揭發他,肯定更有效果。

坐了一會,她起來表示想到花園走走。

下人也沒有攔着,走在前面為她帶路。

她故意在花園溜達,那處人多往那處,一身張揚的豔紅衣衫,惹來不少夏府中人的目光。

很快,就有人通知了淩月姬。

淩月姬扶着腰,因懷孕而變得臃腫的身形,昔日豔光全無,挺着肚子站在遠處,視線投向那站于梨花樹下賞花的女子,那光彩照人的打扮,頭戴紅色面紗,身段窈窕,婀娜多姿,加上一雙勾魂鳳眼,的确頗有當狐媚子的本錢。

「那就是夜薇?」淩月姬眯眼看着,看那一身穿着,跟她以往有何不同?都是面蒙輕紗,賣弄神秘,夏清南的口味真是十年如同一日。

「是的,聽五福說那就是老爺的新寵夜薇姑娘。」扶着她的丫環小心應答着。

「她來做什麽?」

丫環把從下人處打聽到的消息說出來。

淩月姬從喉間發出一聲滲人的冷笑聲,「呵,賞月?只不過是青樓的妓子,看老爺能寵她多久!」

淩月姬知道,自從夜薇出現後,夏清南對自己的态度就越發冷淡,這些天,他幾乎天天到绮翠樓,就為了見那個妓子,連她的生辰也沒有陪她,還是去見了那賤人!

今天是中秋佳節,一家人本該團團圓圓,夏清南本已答應跟她一同過,可後來卻臨時改口,說有要事要忙,原來,這就是那件「要事」!

她氣怒得渾身顫抖,扶住丫環的手收緊,捏得丫環生痛卻又不敢叫喚出聲。

「夫人莫怒,身子要緊。」

淩月姬眼中狠意一閃,手下意識地摸着肚子,目光陰森地瞥了蘇巧淇一眼,若有所思地扶着丫環的手緩步離開。

她不知道,蘇巧淇的目光看似定在梨花上,卻利用眼角餘光把她的舉動盡收眼底。

當蘇巧淇看到淩月姬腰間,挂着一道泛着金光的令牌時,她的眼神一亮。

竟是在淩月姬那處,想想也對,既然蘇父已死,身為他的「女兒」,淩月姬定當接收族長信物,金蛇令牌在她身上就不是奇事了。

令牌她早晚會取回來的,現在嘛……

蘇巧淇輕笑,檢起丢在地上的一朵梨花,把花瓣一塊一塊的拔下來,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線喃喃道:「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晏行簡回到山谷後,心神不靈的次數一天比一天多,總是集中不了精神。

他待了數天,将一切要辦的事完成後,急急又回到尚安城去。

他住在客棧中已有一些時日,每天,他都會路過绮翠樓所在的街道口,卻總是提不起勇氣進去。這天,他依舊在附近徘徊,卻撞上绮翠樓的護衛頭子。

那護衛頭子為人熱情,認得晏行簡,還跟他打了個招呼。

「你是夜薇姑娘的朋友吧,是來找她嗎?」護衛頭子還未等晏行簡回答,又道:「夜薇姑娘沒有跟你說嗎?她今天到了夏府作客啊。」

貿然得此消息,晏行簡先是一楞,然後眸色一沉,微彎的唇角抿起,謝過護衛頭子的告知後,急步離開。

他思緒紊亂的低頭走在街上,走着走着,擡頭一看,竟已來到夏府門前。

他就這樣呆呆的望着夏府大門上方的牌匾,站了一個下午。

夏府下人覺得奇怪,正欲問他何事時,他又低頭離開,走進夏府正對面的一條巷子裏,夏府下人才沒有上前詢問,只暗道此人好生古怪。

晏行簡并沒有離開,他就這樣呆立于巷子中,目光依然沒有從夏府正門移開。

出入夏府的人頗多,跟夏清南商議大事的武林人士更多,可出入的人潮中,那抹身影卻遲遲沒有出現。

入黑後,他的臉色也跟着天色變黑,額上烏雲密布,頗有山雨欲來之感。

他知道蘇巧淇不會選擇留宿,要是她再不出來……

如是想着,又等了會,眼見已到了普通人家入睡的時間,他盼着的身影依然沒有現身。

莫非蘇巧淇出了意外?或是已被……

不安感一下一下的向他襲來,晏行簡手心出汗,摸摸袖口,待摸到一個白玉小瓶時,他抿唇眯眼,眼縫中閃過一絲決意,終是把瓶蓋打開,倒出一粒黃豆大小淡紅色的丹藥,猛一閉眼,仰頭喂進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