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車裏

第68章 車裏

梁韻有些愕然地轉過頭, 看向了坐在駕駛座的沈時忱。

他此時兩手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可莫名地, 梁韻卻總覺得他有些不太自在。

在一起待久了,自然能察覺到沈時忱細微的變化。

蘇城……

原來他的親生母親, 一直就在自己家鄉的嗎?

梁韻眼睛眨了眨,心裏的猜測卻是沒能停下來。

沈時忱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裏, 下意識地笑了笑,主動說道,“我第一次見你,并不是在那晚上的酒局。”

偏頭看了梁韻一眼,又馬上收回視線, 繼續解釋,“我母親皈依的地方,就在蘇城的慈雲寺,剛回國那天,我去看完她回來,在蘇城的小巷子裏, 聽過一首曲子……”

“當時坐在臺上, 抱着琵琶的你, 唱的詞都是我的心境。”

騰出右手覆住梁韻的手, 寬厚有力,“其實我現在很忐忑, 每次去見她,她看我的眼神, 好像和陌生人沒什麽差別。”

嘴角揚了揚,“不過, 這次有你在我身邊,應該會不一樣了吧。”

黑色的越野車在高速路上穩步行駛,距離蘇城越來越近。

終于到達目的地,夕陽西下,只留下一層薄薄的餘晖,也快被黑色吞噬。

沈時忱把車子停在山腳下,牽着梁韻的手,沿着石板梯子,一路往上步行。

臨近夜裏,沿途山巒重疊,視野越發開闊起來。

随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大的風,裹挾着夏夜特有的涼意。

出門之前,梁韻沒想到沈時忱要帶她來的,竟然是這裏。

所以準備不足,就沒帶外套來。

她天生有些畏寒,雖然養了這麽久身體,要稍微好了一些。

可還是架不住,被冷冷的晚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沈時忱見狀,趕緊把身上的西服外套脫下來,搭到了梁韻的身上。

直到确認被自己大手包裹住的掌心,恢複了原本的溫度之後,他才放心下來。

這段通往慈雲寺的上山路,梁韻走過不知道多少次。

梁馥敏多年前就有了習慣,每年春節,都會去慈雲寺上香祈福。

可梁韻自己也沒有想到,現在身邊和她一起往上爬的人,會是沈時忱。

這種感覺,很是奇妙。

過了快一個小時,兩人終于到達寺裏。

天色已經黑下來,月朗星稀,一片安寧。

慈雲寺的燭火燃着,微光在黑夜中更顯得靜谧。

住持一見到沈時忱,臉上帶着笑,走過來同他點頭致意,又領着兩人到偏殿行去。

經過那顆古老的槐樹,梁韻習慣性的擡頭,往沒被樹木遮擋完全的上空看了看。

以前,梁馥敏去殿裏上香時,梁韻就會安安靜靜地待在樹下,等她出來。

偶爾擡頭望着天空,聽見廟裏響起的鐘聲,好像自己也會悟出來一些人生道理。

到了偏殿,沈時忱一手作揖和住持告別,頓住腳步,沒再進去。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梁韻什麽都沒問,只是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眼睛也跟着往殿裏面看過去。

過了一會兒,裏面出現了一個師太打扮的人,讓梁韻不由得有些驚奇。

雖然師太側着臉,正在專心打掃,一個眼神都沒有往外投過來。

那張臉,盡管完完全全的素淡,可她記得清楚,自己來慈雲寺,見過好幾次,所以印象極深。

當時有一次,還因為兩人神似的地方,突發奇想地聯系到了沈時忱身上。

梁韻和沈時忱挨着站立,身邊那只手突然微微顫抖起來,側臉的表情也不太自然,是她從沒見過的樣子。

看起來,這位師太,應該就是沈時忱的親生母親了吧。

梁韻左手主動拉過沈時忱顫抖的手,察覺到微微出汗,指腹捏了捏,給他溫柔的力量支撐。

從她的角度,只看得到沈時忱的側臉,神情緊繃着,喉嚨發緊。

可他還是強自扯了扯嘴角,轉過來摸了摸梁韻的頭,“我沒事。”

直到殿裏那雙眼睛看了過來,梁韻明顯感覺到,沈時忱手上的骨節緊了緊。

身着麻灰的素淡身影往兩人的方向走過來,在隔着一米的距離外停下了腳步,對着兩人做了個揖。

視線掃過沈時忱,表情仍然平靜。

可看到身邊牽着手的女孩,身上還穿着沈時忱的西服外套,她的神色明顯有了變化,像是有些吃驚。

不過幾秒後又恢複如常,挂上了梁韻之前就看過的慈愛笑容。

沈時忱握着梁韻手的力道加重,對着面前的師太開口,“這是我女朋友,梁韻,帶她來見見您。”

空氣中彌漫着一陣安靜,直到目送師太轉身離去,梁韻偏過頭,看着沈時忱自在又溫柔地對自己笑了笑,“走吧。”

從偏殿離去,一路下山,誰也沒再說話。

關于沈時忱對自己提及的那些過往,本來就讓梁韻心疼不已。

今天真的見了,心裏不免覺得唏噓。

原來,他這樣高高在上的人,也會有如此孤獨和脆弱的一面。

回到車裏,梁韻坐到副駕駛,系好安全帶,沈時忱卻沒有啓動車子。

手指點了點方向盤,思忖着開口道,“這個點不算晚,要不,我陪你去看望一下你媽媽?”

沒想到他竟然主動說起這個,梁韻久違得手足無措起來,回答得也有些支支吾吾。

“她……可能跟劇團演出去了吧,沒在蘇城。”

說完馬上低下頭,刻意躲避沈時忱的目光。

明明自己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可第一反應,竟然是開口拒絕。

一想到沈時忱陪在自己身邊,和梁馥敏見面的那副畫面,梁韻心裏抽地一下,總有股異樣的感覺。

和沈時忱的關系,看似融洽,可無形中,梁韻早就劃清了距離。

他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聽見梁韻的話,沈時忱心裏嘆了口氣,難掩失望的神情。

梁韻對這段感情,總是有些從心底裏的無法接受,沈時忱十分清楚。

沒辦法,誰讓自己得到她的那些手段,确實算不上正大光明呢。

無奈地笑了笑,拉過梁韻的手,“你不用對我撒謊的,想說什麽都可以,哪怕是拒絕我的想法,說出來就行。”

把手放到唇邊,溫柔地吻了吻掌心,“我知道之前有些事情,是我做得不好,你需要時間來接受,我和你是平等的男女朋友關系,不管你需要多久,我都可以等。”

手被輕輕地放下,梁韻只是默默答了個“好”字。

沈時忱啓動車子,循着記憶裏的路,慢慢開過去,“餓了吧?”

“我記得上次你帶我去的那家小店,你好像很喜歡的樣子,先去吃點東西。”

從蘇城再開回去,又是至少三四個小時的路程,加上天色太晚,兩人只能找了家酒店休息。

第二天再回北城,把梁韻送回別墅,沈時忱換了臺車子,讓司機開着把他送去了公司。

最近梁韻的工作安排不算滿,但也不少。

和姜南那部古偶劇正是播得最熱鬧的時候,收視率超過了今年以來平臺所有的劇集,梁韻人設讨喜,名氣也跟着水漲船高。

她平常打扮簡單,氣質出塵,私下裏為人低調,自然也吸引了一波數目不少的粉絲。

周然那部電影也進了影院排播,雖然是小成本,但故事足夠用心,加上有歐洲電影節提名的加持,也讓梁韻的關注度再上一層。

一瞬間,網上對她的誇獎聲不斷。

“好幾年前就喜歡她,現在終于火了,我真是有眼光。”

“這麽有名氣的女演員,居然還能免費去那麽偏遠的環境拍電影,真是人美心善。”

“電影裏一點妝都沒化呢,是真的好漂亮,而且我看過以前照片,沒動過,天生的。”

梁韻鮮少特意去微博上搜索和自己相關的東西,總怕看到不好的評論,影響心情。

這些,都是Joe發到她微信的。

作為梁韻經紀人,當然要時時刻刻,緊盯輿情。

誇獎後面還有一段語音,“對了,慶功宴在周五,已經有好多品牌方主動發禮服照片來了,我都轉給你,你挑一挑,我再陪你去試。”

不放心地又囑咐一句,“可別想随便應付了啊,你現在正是事業上升期,每一次出場都得精心準備的,趁着熱度高,再多積累點粉絲,不愁以後沒好本子。”

梁韻拉下來看了看,選了一條抹胸款的魚尾禮服裙,淺藍色系,上面鑲嵌着鑽石,燈光下熠熠生輝。

尺寸倒是很合适,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根本不需要任何改動。

Joe和她提過的慶功宴,是投資方平臺特意舉辦的,古偶劇預訂收視年冠,劇情也進入尾聲。

慶功宴地址在北城最好的會館,梁韻來過一次,被季贠拿三千萬違約金做要挾的那天。

也是同一天,沈時忱出現後,和自己提出要做一筆生意。

Joe親自送梁韻過來的,還是那輛紅色小跑車。

雖然慶功宴謝絕所有媒體來訪,安保措施也十分嚴密,可還是架不住,各種找附近位置偷拍的鏡頭。

從貴賓通道往上,一路暢通,慶功宴人多,定在了最大的會客廳。

經過她曾經踏足的包房時,梁韻不由得頓住腳步,往門口看了一眼。

也是那天,自己被迫做了決定,和沈時忱在一起。

時間不長不短,距離三年期限,才過了不到一年。

一路走來,竟然有些唏噓。

這樣的境遇,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

好在,和預期并未有太多偏離,自己也終于能做到随遇而安。

一場盛宴,她處在人群中的焦點,劇組的人也知道梁韻性格,沒有刻意勸酒。

可到底是高興,梁韻還是沒忍得住,咕嘟咕嘟喝下了幾杯。

她不勝酒力,臉上已經浮起一層紅暈,頭腦開始暈乎乎的。

另一桌坐着的Joe本來還在和人侃侃而談,酒杯不停碰着,看見梁韻站起來都晃晃悠悠,趕緊放下杯子,往她那兒走過去。

提前告了假,帶着梁韻往專屬通道下車庫,準備找代駕開車送她回去。

梁韻半清醒半醉,勉強被Joe扶着往前走,經過明亮的走廊,對面走過來一行人。

都是西裝革履,挺括有型,浩浩蕩蕩。

梁韻揉了揉眼睛,最前面那個……

怎麽看,怎麽像沈時忱。

身邊Joe沒再動,她反應遲鈍,也沒察覺出來。

直等到男人出現在她眼前,距離不過半米,才終于确認。

梁韻眯了眯眼睛,眸子裏水光盈盈的,裏面像是有星星。

顧忌着他的身份,在場還跟着那麽多人,會所裏人多眼雜的,Joe不好開口,就站着沒說話。

沈時忱主動摟過梁韻纖細的腰肢,對Joe點頭致意,“麻煩你了喬先生,我送她一起回家吧。”

身後那一堆人裏,除了沈時忱的助理葉帆,其他清一色的目瞪口呆。

這位高高在上又不近人情的卓悅太子爺,原來身邊是有女人的啊。

目送沈時忱帶着那個女人坐電梯離去,衆人都還沒回過神來,着實驚得不輕。

他今天也是剛好在會所這邊談項目,所以帶着助理,和集團的許多中層。

這樣的場合,沈時忱很少喝酒,也不過是露個面,待一會兒就走。

梁韻的劇組今天在這兒開慶功宴,季贠主動和他彙報了。

可關于梁韻的事業,沈時忱對她承諾過不會插手,所以就沒主動現身。

沈時忱讓司機先走,自己開車載着梁韻往別墅去。

北城的夏夜,城市霓虹燈閃爍,穿過城市中心,慢慢從喧嚣到寧靜。

月朗星稀,偶有蟬鳴,靜谧又安寧。

梁韻乖乖地仰靠在椅背,眼睫微垂,要睡不睡,時不時眨下眼睛。

抹胸的魚尾裙,很好地将她的腰臀比勾勒出來,視線再往上,胸前微弱起伏着,唇上沾着水光,看得沈時忱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滾了滾。

咽了咽嗓子,把車子停在路邊,俯身替梁韻解開安全帶。

她身上那股自己早就習慣的淡淡香氣,夾雜着酒精的味道,竟然十分讓人着迷。

沈時忱一手撐在梁韻座椅上方,貪婪地吻上了她微微張開的唇。

水霧彌漫,他偏頭在梁韻耳邊低語,毫無間隙。

嗓音早沙啞得不成樣子,帶着蠱惑人心的氣息,“怎麽辦?我等不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