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代價

第80章 代價

沈時忱面容平靜, 看向沈宗元的那雙眸子裏,幽深無波,帶着微不可察的探究。

出于對沈宗元的尊重, 沈時忱只和他提起過,自己遇到一個很愛的女人, 準備要和她結婚了。

就在和梁韻求婚後不久。

關于梁韻的事情,他從來沒有在沈宗元面前說過, 哪怕名字,都沒有。

從小被虛假的溫情包圍,多年久居國外,早就不把自己當作沈家人了。

所以沒必要,和沈家任何一個人提起梁韻。

他們都不重要。

姓氏改不掉, 可心裏,已經否認過千萬遍。

不過是沈宗元苦口婆心,不顧年邁的身體,多次親自飛到紐約相勸。

這才讓沈時忱改了注意,答應回國接手卓悅集團。

沈宗元被他這麽一問,爬滿皺紋的老臉差點沒有繃住, 一瞬間表情慌亂, 又馬上掩藏起來。

多年苦心經營, 好不容易才喚回沈時忱的一絲親情。

他這個孫子才華出衆, 還沒大學畢業,就在紐約華人圈聲名鵲起。

對沖基金做得有聲有色, 單論前途,比手中現在的爛攤子, 要好得多。

沈時忱是他唯一的指望,絕對不能讓他說走就走。

更不能讓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 把兩人看似平和的關系,毀于一旦。

沈宗元思忖着解釋道,“要是出身合格,爺爺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他自認為隐藏得足夠好,不會被沈時忱發現。

可就這不到一秒的時間,表情的細微變化,被沈時忱銳利的雙眼,看得清清楚楚。

沈時忱不由得心裏冷笑,出身?

他從來不在意所謂的出身,也只有這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封建陳規,才會如此腐臭不堪。

沈宗元為什麽會知道梁韻,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麽他不曾察覺的事情,沈時忱不得而知。

看來,得好好調查一番了。

要怎麽查,他也心裏有數。

對于董事會的重要性,沈宗元再次提醒,“下周過後,你就是卓悅真正的話事人,爺爺老了,只有交給你,才能放心。”

沈時忱再次低下頭,斂起深沉的眼眸,保持着該給沈宗元的尊重,“再給我一天時間考慮,我會給您答複。”

沈宗元手中的卓悅股權,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一天時間,他足以弄清楚,沈宗元和梁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馬不停蹄又飛回北城,沈時忱直接趕往目的地,刻意回避一個多月的別墅。

他和梁韻住過的地方。

也是裝滿了太多回憶,讓他不敢直面的地方。

推開門,一切整潔如新。

別墅有專人打理,理應如此。

可沈時忱突然皺起眉頭,空氣裏已經沒了梁韻的氣息,他很不喜歡。

端坐在一樓客廳沙發,給管家打了個電話過去。

不到五分鐘,管家顫顫巍巍地走到他身後,語氣恭敬又害怕,“沈先生,您找我?”

沈時忱眼神指了指旁邊的單人沙發,擡手示意,“坐。”

管家走過去坐下,雙手搭在膝蓋,不自主發抖,神情極不自然。

梁小姐離開後,沈時忱一個多月沒有回來。

接到他的電話時,雖然語氣平常,可管家心裏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沈時忱沒看他一眼,薄唇輕啓,臉上絲毫不見笑意,“李叔,在沈家做事應該有二十年了吧?”

管家心裏一沉,低聲答道,“是。”

沈時忱翹起二郎腿,懶得再花一秒鐘時間寒暄,“我一直以為,你很清楚,你到底是在給誰做事。”

淩冽視線終于掃了管家一眼,面前人不敢答話,臉上是藏不住的心虛。

沈時忱手攥成拳,隐忍着怒氣發問,“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其他人來找過梁韻?”

管家徹底慌亂,轉着眼睛,還在猶豫該如何應對。

話說得足夠明顯,這裏安保嚴密,沈時忱界限又重,尋常人根本進不來。

只有沈宗元。

要是他再想隐瞞,那就是真的不識好歹。

到底是害怕,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老……老爺子來過一次。”

雖然已經猜到會是如此,可聽見管家親口承認,沈時忱還是沒忍住怒氣上湧。

側身垂首的人一五一十交代,在他還沒有回北城的時候,沈宗元來見了梁韻一面。

說了些什麽,管家确實不清楚。

耳邊聲音嗡嗡作響,沈時忱已經聽不見了。

沈宗元會和梁韻說些什麽?

他已經能夠想象。

就憑他對梁韻那句“出身太低”的評價,也料想到絕對不會是什麽好話。

擡手屏退管家,最後囑咐一句,“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今天找過你。”

沈時忱舌尖抵着後槽牙,細細地思忖。

他唯一敬重的沈宗元,也不過如此。

掏出手機,給出了自己的答複,“爺爺,下周董事會,我會如期參加。”

那邊沈老爺子露出欣慰笑容,還以為,沈時忱終于想通。

一個人坐在沙發,沈時忱閉上眼,回想着梁韻在那段時間的種種表現。

怪不得他沒有察覺,因為梁韻根本沒表現出任何異常。

沈時忱真的想不通,她為什麽就不肯告訴自己呢?

反而是選擇默默承受,最後決然離開。

還是說,她根本就不愛自己了。

要不然,怎麽會如此狠心?

孩子說不要就不要,甚至連自己的知情權都一并抹殺。

沈時忱忍住找梁韻解釋的沖動,他現在最想看到的,是要讓那些不知好歹的人,付出代價。

一周的時間過得很快,依舊是每天被工作填滿,麻木地等待。

董事會那天,沈時忱一早飛回了港城。

場面盛大,總部大樓外各大媒體蹲守,會議室裏所有股東在場,正合他意。

沈宗元坐在主位,表情波瀾不驚,一臉勢在必得。

沈時忱和沈恪一左一右,挨着他坐下,端端正正。

秘書聲調平穩,一項項宣布議程,他根本不想聽。

面前是整齊擺放的資料,沈時忱視而不見。

直到最後一項議程,也是最重要的一項,沈宗元宣布給他自己的全部股權。

秘書剛剛念完,在場衆人早有預料般,把視線投向了這位沉穩矜貴的沈家唯一繼承人。

沈時忱心裏了然,擡手打斷正在進行的會議,“各位長輩,在這項議程之前,我有一份重要議案,想請大家過目。”

說話間,助理葉帆推開門走進來,把懷裏抱着的一份份資料,依次分發。

按照沈時忱的吩咐,從最末端再往前,沈宗元是最後看到的。

先看過的人,不由得眼睛睜大,低着頭猜想,這是演的哪出戲?

另一端的沈恪,只掃了一眼,神色突變。

看向沈時忱的眼神裏,從沒有過的兇狠,毫無親情可言。

沈時忱餘光瞥見,只覺得好笑。

窮途末路之徒,虛張聲勢罷了。

直到沈宗元一臉震驚地轉頭,沈時忱絲毫不懼,直直地對上他的視線。

沈時忱似笑非笑,“怎麽樣?這份議案,爺爺還滿意嗎?”

沈宗元竭力維持着最後的體面,中斷尴尬無比的會議,把沈時忱叫到了辦公室裏。

砰的一聲,文件被重重地扔到地上,砸落在沈時忱腳邊。

那是一張張僞造的項目書,每一張都有沈恪的簽字,讓謝家從中牟取私利,貪了不知多少個億的證據。

沈時忱早就掌握的東西。

不過是礙于沈宗元的老臉,一直沒拿出來而已。

沈宗元怒氣沉沉,冷聲質問,“時忱,你到底要做什麽?”

沈時忱語氣平靜,擡眼望向他身後,落地玻璃外繁華街景,矗立其間。

“沒什麽,接這個位置之前,清除掉公司的蛀蟲罷了。正好外面有媒體在,要是爺爺覺得不夠熱鬧,我随時都能讓他們人手一份。”

第一次,沈宗元全身顫抖,指着他斥道,“你瘋了?再大的醜事,那可是你的家人!你還記不記得你姓什麽?!”

沈時忱嘴角嘲諷笑意盡顯,“家人?爺爺你不知道嗎?我早就沒有了。”

眼底是對沈宗元的失望和鄙夷,語氣沉怒着反問,“你也說了是醜事,這樣的你都能容忍,又為什麽要動我身邊的人?”

沈宗元晃晃悠悠坐下,恍然大悟。

沈時忱如此發作,不顧家族體面和卓悅的未來,竟然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沈宗元千算萬算,自以為對他足夠了解,可沒想到,沈時忱會狠心到這個地步。

到最後,只能嘆着氣低頭,“時忱,爺爺不過是……”

話未說盡,沈時忱轉身離去,倏然打斷,“不必了,這個爛攤子,誰愛要誰要。”

離開之後,沈時忱又去了一趟蘇城。

慈雲寺上山的道路,他獨行攀登,身旁梁韻挽着他往前走的回憶,鋪天蓋地般湧了上來。

心中一陣酸楚,事到如今,只能怪他自己,讓梁韻承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弄丢了她。

見到那張同樣早早丢棄自己的臉,沈時忱一瞬間語塞,說不出話來。

慧越師太也有些意外,上次來,他身邊跟着一個女孩,溫婉善良。

這一次,他神色頹靡,全然沒有了往日裏矜貴自持的模樣。

“那個女孩呢?”

沈時忱沒想到,母親難得主動和自己說話,居然是問起這樣的問題。

只能扯着嘴角苦笑,“她不要我了。”

雖然從小便不在他身邊,可依自己當年的經歷,和對沈家的了解,她心裏大概明白,原因在什麽地方。

想着那個女孩的出塵模樣,直言不諱,“也好,你配不上她。”

沈時忱怆然,聲音不自覺地哽咽,“是啊,我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