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禪機

拾掇那些山匪,耗費了不少時間,加快速度趕路。

得在城門關閉前,趕到下座城。

馬車裏,白玉偏過頭,望着車窗外,白青荷獨坐,誰都沒說話。

最終,還是白玉打破沉默:“你一定恨我、恨的牙癢癢吧?”

白青荷的眼淚已憋回,嘆息道:“如果是幾年前,我會恨你,但現在,我不知道恨是什麽,白府有今天,純屬爹爹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你當真這麽想?”她不大信。

“二姐,你無需用這樣眼神看我,我說了,已經過去這麽多年,發生了這麽多事,我都已看明白,我真的不怪你。”

早年,白季農送白青漁入宮,他才受聖上眷顧,能夠位列朝堂,官至正二品。

但他不滿足,竟然又想将她送入宮。

她雖刁蠻任性,卻并不傻。

她從沒想過要入宮,她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她不想進那個,華麗牢籠。

當年殿前獻舞,她有多麽不情願。

可生為白家女兒,為了家族榮譽,有必要犧牲自己。

當年若非白玉,如今,她已經成了第二個白青漁。

她心中有所愛,正是何天爍。

她與何天爍,青梅竹馬,何天爍事事順着她。

她本就被人捧着長大,自然養成刁蠻任性的秉性。

無處撒氣時,就總找白玉麻煩。

何天爍又無下限的順着她,便總是同她,去欺負白玉。

當初,白季農利用白玉,使的一石二鳥之計,她豈不明白。

利用白玉,推她上位,給旻王難堪。

誰都沒想到,當年的謀劃,被白玉當殿,接了賜婚聖旨全打亂。

那時,白青荷內心,其實是歡呼的。

她知道,因那事,她入宮一定會被擱置。

從那日開始,她對白玉,生出感激。

直到白府獲罪,得知她的親生父親,竟通敵叛國。

她才徹底明白,她這女兒,在他手裏,其實就是棋子。

白府沒落,他竟還要将所有毀掉,她的心已涼。

原以為,能與何天爍雙宿雙.飛,哪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白青荷敞開心扉,着實讓白玉驚訝。

映像裏,白青荷就是一個被慣壞的大家小姐。

她竟能有,這樣通透心思!

“二姐,人總是會長大的,爍表哥已經沒了,我什麽都看透了,現在回頭看我當初做下的那些事,我真的很後悔,我覺的我好幼稚。”

白玉不會接話了。

白青荷似乎有大徹大悟之意。

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

那些事,已成過去,就算自己再怎麽恨她,那也已是過去式,恨她有用麽?

奶奶說過,人活着要看未來!

總沉浸在過去,如何看未來?

她現在已經一無所有,無家可歸,也算是遭了報應。

還記得,前生遭好友出賣,落得慘死。

害她慘死的好友,托生轉世成笑影。

連前世害自己喪命的人,都能原諒,還有什麽心結,是打不開的?

想明白了,白玉語氣緩和:“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白青荷對上她眼睛:“天大地大,總有我能容身之處,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畢竟是個,養在深閨的嬌小姐。

如今世道看似太平,誰知哪一天,就會天下大變。

她這樣孤身一人,連個依靠都沒,往後的生活,恐怕艱難!

白玉凝眉思索一陣:“如果你不嫌棄,同我去西北吧,那裏雖沒這裏繁華,但那裏,讓你活下去,會很容易。”

白青荷搖搖頭:“西北太遠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想離爍表哥太遠。”說着話,她的眼圈,又發紅。

既這樣,白玉也不勉強,人各有志。

馬車裏傳出的說話聲,明月楓和殘應、還有離車近的侍衛們,都聽見了。

明月楓搖搖頭,他家的小丫頭,對別人,總是那麽刀子嘴,豆腐心。

一行人,趕在城門關閉前,入了千州城。

天色已晚,找家客棧,先休息。

趕了一天路,今天又教訓了那群山賊,白玉泡在浴桶裏,纾解渾身乏累。

白青荷被安頓在隔壁,有什麽事,可以随時有個照應。

自她被押解上路,再就沒好好休息過。

何天爍亡故,她心灰意冷,随意收拾下,早早歇息。

想着能與她的爍表哥,夢中相見不。

一夜無話。

清晨早飯過後,白玉想在這裏,游玩一圈,明月楓順着她的意。

別看千州城不大,卻也是,大沐很有名的地方。

這裏有座萬佛寺,求簽拜佛,據說很靈驗;很多人為了求個靈驗簽,不遠千裏,來此拜佛。

打聽清楚,一行人來到萬佛寺。

廟宇前,人頭攢動,印證了香火旺盛四個字。

萬佛寺依山而建,山腳下開鑿出佛堂,裏面供奉着,大大小小無數佛像。

白青荷本不想來,耐不住白玉邀請,才随衆人一道前來。

白玉說的對,人要向前看。

斯人已故,活着的人,不得還要活着!

信男善女,對着萬佛圍繞的,佛祖跪拜,虔誠無比。

白玉來了興趣,拉白青荷,跪在蒲團上。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是她第一次拜佛。

明月楓滿眼不屑的,望着佛堂正前方的佛祖金身,抱臂将佛祖打量。

看着佛像前跪倒一大片,心中冷哼:希望寄托在泥像上,愚昧、無知!

他對那金身佛祖,滿眼蔑視。

白玉發覺,明月楓還站在身後,回頭道:“楓哥,來拜拜吧。”

他笑笑:“我只相信我自己。”

本來跪倒的白玉,又站起:“楓哥,相信自己、和相信佛祖沒沖突,我們一起拜拜吧。”

不由他分說,白玉強行拉他,跪在蒲團上。

既然她喜歡,明月楓不再反駁。

“好,老子今天就拜拜他。”随白玉,磕下三個頭。

立在大殿一側的,一位白胡子老和尚,手持念珠。

看到明月楓,終于被白玉拉着,對佛祖行了跪拜。

原本繃着的面孔,笑意上湧。

白青荷從蒲團上站起,盯着佛祖像,發開呆。

白玉喚她一聲,她才回神。

踏出佛堂,欣賞一圈寺中景色,一行人打算折返。

還未踏出寺門,那白胡子老和尚,叫住他們:“幾位施主,請留步。”

循聲回頭,白玉首先迎上:“師父在喚我們?”

“幾位施主,遠道而來,既能來此拜我佛,說明佛緣深厚,這就急着走?”

明月楓将他打量:“我等路過而已,又不打算出家,留在這做什麽?”口氣不大善。

那老和尚并無不快,面帶微笑,對明月楓雙手合實:“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一聲佛號念完,他才接道:“施主,你能跪拜佛祖,表明你心中還存善念,望你不要再深陷覆轍。”

別過臉,他對上白玉:“施主,你既已将他帶上正途,就請你幫着他,不要再重蹈覆轍。”

随後,又看向殘應和衆侍衛:“你們既然跟着他,多勸着點他,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又一聲佛號。

這番話,莫名其妙。

“你說了這麽多,說的老子無惡不作似的,你什麽意思?”他火氣立刻冒出。

白玉一把拉住他,對上那和尚:“師父,您別介意,我家相公脾氣不太好。”

将明月楓推到一邊,才問道:“師父,您剛才這番話,禪機頗深,我不大明白,你能解釋一下嗎?”

老和尚還是一臉笑眯眯。

“施主,你二人受生離劫數,能再次重逢,正是因你,将他引至正道,才得來的福報;若到死別之日來臨,他卻惡性不改,恐怕你們再無重逢之時吶。”

這話,除了白青荷,其他人都明白。

王爺和王妃,分別五年,老和尚怎會知道?

剛才還冒火氣的明月楓,重新審視他。

“大師,你把話說清楚,否則休怪老子,拆了你這萬佛寺。”他滿口威脅。

老和尚繼續笑笑:“阿彌陀佛,施主想那,死別之劫來的更早的話,你盡管拆!”

“你……”明月楓被噎,這老和尚竟敢威脅他!

那和尚,最後對上白青荷:“既然來了,就留下吧。”

白青荷定定望着他。

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神,顯出清亮。

慢慢舉雙手,合實對那和尚彎腰一拜。

“多些師父點化,弟子留下便是!”

白玉瞪大眼,望着白青荷。

白青荷對她說道:“施主,多謝你送我來此,我們後會有期。”

白玉不敢信,白青荷會有出家念頭?

否則,僅憑和尚一句話,她怎可能留下來。

“你可想好了,你确定要出家?”

白青荷雙手合實道:“我已經歷過塵世繁華,不再留戀,施主保重!”

她對老和尚:“師父,我們走吧。”

老和尚微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

回去哪裏?

正當衆人大惑不解,白青荷跟在老和尚身後,瞬移。

只一眨眼,他們已到很遠處;再一眨眼,他們又到更遠處;無需眨眼,他們已不見蹤影。

殘應和侍衛們,滿臉驚:大白天的,遇見神仙了?

白玉和明月楓,卻無多大反應,他倆早見過神仙,并不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