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9 章 我又怎麽舍得

吃過一頓飯之後終于等到了天黑,白筱涵扮演的癡情将軍也站在了剛剛的位置上,隔着一扇門,能聽到書生的清朗音調,只要推開眼前的這扇門就能看到那個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甚至将軍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自己想,自己可以輕而易舉的捏斷他的脖子,可是縱然有千百個讓他去死的理由,将軍都下不了手。

哪怕最後縱容他聯合旁人陷害自己,毀了自己的家業要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暮色蒼茫,燈火初燃的時候,将軍閉着的眼睛緩緩睜開,不見絲毫掙紮沉浮,只餘下了說不清的凜冽漠然,還有道不明的血腥。

砰的一腳踢開了大門,裏邊的說話聲音戛然而止,裏邊的人回頭驚訝惶恐的看着面色鐵青的将軍,在一堆神色惶恐的人當中,只有那個依舊穿着如同初見時的青色長衫的書生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他甚至就跟沒有看到将軍一樣,依舊神色淡然的看着手裏的書,全然不受影響。

将軍冷冷的掃了一眼院子裏跪着的人,視線停留在其中一個老者的身上,眯着眼睛說:“你在這兒服侍多長時間了?”

意識到将軍在問自己話,老者瘦弱的脊背微微一抖,随即恭敬的回答:“從先生來我就在這裏服侍了。”

“來了這麽久了,我還沒仔細問過你,你的主子是誰呢。”

将軍沉默了片刻之後毫無征兆的來了一句落在在場的人耳中猶如晴天霹靂一樣的話,冷眼看着神色驚訝的老者,俯身用劍尖挑着老者的下巴,重複說:“你的主子是誰?”

老者惶恐之後就是伏地訴衷心,看着不停的磕頭以至于額頭都破皮出血了的老者,書生略顯不滿的皺了皺眉,出聲說了第一句話:“福安你起來,既然是服侍我的,那自然我就是他的主子,将軍這話問得奇怪,若是想要抖威風,将軍只怕是走錯了地方,不如另尋他處,免得在這兒掃興。”

聽到書生的話,将軍突然就低低的笑了,笑聲裏夾雜着無盡的意味深長。

“你倒是難得跟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平時我心心念念的想要哄着你多跟我說一些,可是總不能如願,如今聽你說了,卻也奇怪的不怎麽覺得歡喜,你說這是為什麽?”

書生的面色冷淡,面無表情地說:“将軍的心思我等俗人自然是猜不透的。”

将軍的目光冷冷的從依舊跪在地上的老者身上掃過,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裏的長劍,手指敲擊劍身的時候,發出了低低的嗡吟聲,寒光乍現。

“你的主子都為你求情了,你還跪着幹什麽?起來吧,這樣看起來忒難看,一點也看不出你平時威風的管家模樣。”

将軍低聲說,說着自己就不明所以的笑了,笑聲低沉卻又帶着女子特有的清脆,引得書生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發現今天的将軍好像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我今天晚上留在這兒。”

聽到将軍的話,書生的臉色猛地一變,連手裏的書掉在地上都不自知,面色蒼白的看着将軍,瞪大了的眼睛,看起來格外的澄澈,在燭火的光芒閃爍下,泛着淡淡的水光。

看着這樣的眼神,将軍眼裏的悲涼更甚,何其可笑,當時就因為多看了一眼這樣的目光,就此生沉淪不願醒,哪怕事到如今,明明付出了一切,卻也換不回一顆真心,好像也不後悔。

唯一後悔的,就是為什麽不再早一些遇見這個人,在自己的手上還沒有血腥沒有殺戮的時候,在他還在開朗幸福的時候,将軍止不住的想,如果再早一些看到這雙眼睛,自己跟他是不是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了。

書生顫抖着嘴唇,啞聲說:“将軍請回吧,我這裏不方便。”

“為什麽不方便?”

書生倔強的梗着脖子不願意說話,被迫留在将軍府,對于他來說就已經最後侮辱了,如果還要讓他跟将軍發生關系,他寧願去死。

看着這樣的書生,将軍冷笑着将手裏的長劍對準了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老者身上,一字一頓地說:“我最後說一遍,我今天要留在這兒。”

看着落在老者喉嚨間的長劍,書生臉上殘存的血色霎時褪盡,卻還是梗着脖子說:“我這兒不方便,将軍請回。”

将軍扭頭看着臉上毫無血色的書生,似笑非笑地說:“你就不怕我殺了他?”

書生定定的看着将軍的眼睛,聲音不大卻最後清晰:“我相信将軍不是濫殺無辜的人,福安無罪,将軍自然不會遷怒于他。”

将軍就跟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勾着唇角幹澀的笑了幾聲,眯着眼睛說:“當真不讓我留下?”

“将軍請回。”

将軍沒有再開口說話,回應書生的是泛着寒光的長劍下飛濺而出的溫熱鮮血,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睜着眼睛死不瞑目的老者,書生立馬就慌了,随着慌亂而來的是磅礴的恨意。

看着書生眼裏幾乎可以将自己溺死的恨意,将軍苦澀的想,為什麽到了現在,這種無可挽回的地步,自己才能看到真相,原來他當真是一點都不愛自己的,原來他真的只是個恨自己,一點都不愛。

伴随着書生的怒吼,庭院裏走進來了一隊氣勢森然的侍衛,将軍從近身的侍衛手裏接過了一條仿佛染着血色的長鞭,長鞭甩動的時候,仿佛能聽到撕裂空氣的聲音,鞭子的末尾啪的一下落在的書生的腳邊。

看着摟着老者如同行屍走肉的書生,将軍的唇邊浮現出殘忍的冷笑,緩緩蹲下來,用鞭子勾着書生的下巴,語調溫和得猶如是在情人之間的呢喃低語:“我說,今天晚上我留下。”

書生明明已經面無血色了,哪怕連脊背都在控制不住的發抖,卻依舊昂着頭,看着将軍,眼裏灼熱的恨意幾乎将将軍燒傷,一字一句地說:“将軍請回……”

随着書生的話音落下的時候毫不留情的長鞭,鞭子落下的瞬間,書生幾乎就趴到了地上,身上的青色長衫也不可避免的出現了血色的痕跡,侵染出來的鮮血,幾乎染紅了将軍的眸子。

“我留下,好嗎?”

書生呼哧呼哧的喘氣,感覺下一秒就會暈厥過去,可是卻低低的發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明明是趴在地上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将軍,此時此刻卻有一種睥睨衆生的傲然。

“将軍還是請回吧……我這裏不幹淨,容不下将軍……”

回答書生的是又一鞭子,每在書生的身上落下一鞭,将軍就會不厭其煩的問一遍剛剛的問題,書生的回答都是一樣的,直到書生的青色長衫被血色侵染完畢,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原本的顏色,将軍終于停下了抽打的動作,一步步走到了幾乎失去意識的書生面前,蹲下用鞭子勾勒着書生的輪廓,低語一樣地說:“為什麽就是這麽倔呢?”

“你明明知道,我是真的想對你好,可惜了,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書生張了張嘴卻除了喘息身後之外,發不出任何有效的音節,看着幾乎只剩下半條命的書生,将軍的眼裏沉浮着意味不明的殘忍。

将軍面無表情的起身,揮手将鞭子扔到了一邊的侍衛手裏,一邊用手帕擦着手上的血跡,一邊說:“把人扔到門口,誰也不準管他,盯着到天亮,如果沒死就算他的造化,把他原本的行李給他,讓他走,如果死了,那就扔到亂葬崗,跟剛剛那個福安一起,喂狗。”

看着如同垃圾一樣被将軍扔到自己身上的手帕,書生的眼裏的恨意猶如實質性的冷箭落在将軍的後背,感受着身後的人的注視,目光隐藏在黑暗中的将軍無聲的笑了笑,松開了緊緊攥成拳頭的手,大步走出了書生的院子。

渾身是傷的書生被人扔到了門口,在兩尊氣勢恢宏的石獅子中間,兩邊都有人守着,卻是守着不讓書生得到救治的人,半死不活的書生躺在地上,感受着天上落下的雨滴,無聲的大笑,腦海裏浮現出自己跟将軍的一切,不甘心的閉上了眼睛。

天亮的時候,書生沒有死,被人帶走了,生死不明,将軍也迎來了皇帝的聖旨,看着上邊處死自己的批文,将軍從容下跪:“臣,領旨謝恩。”

回頭看着被封了的将軍府邸,将軍身上豔麗的紅色長袍仿佛也在身披枷鎖的時候黯然失色,将軍的視線越過了重重人群,仿佛回到了幾個時辰之前的那個小院子。

仿佛又看到了書生清亮的眼睛,他不願意搭理自己的時候不加掩飾的厭煩,還有自己打他的時候的驚詫,最後的絕望和恨。

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将軍心想,他大概以為我是不會舍得打他的,畢竟我從來沒有打過他,可是他又怎麽會知道,如果我不把他打個半死扔出來,他是要跟着自己一起被砍頭的呀,我又怎麽舍得,舍得讓他陪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