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8 章 春風集
他不先走,等着主子拉下臉來命他退下,委實有些沒有眼力見,還會遭主子白眼。
湯臣若有所思地出了主殿,魏易就侯在門外,見湯臣出來,恭敬地對其點點頭。
“魏公公。”湯臣目光灼灼地看向魏易,一副欲言又止之态,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湯侍衛有何事?”魏易被他看得眉頭一跳,心想自己難道伺候陛下有不周到之處?
“沒什麽。”湯臣搖了搖頭,心事重重地離開了,房中之事,問魏易有些不大禮貌。
不過主子忽然要鑽研春宮圖,應當是想在唐小姐的面前表現一二罷?除此之外,湯臣想不到其他的理由。盡管如此,一貫冷淡之人要看有關房中術的書,還是教人驚奇了些。
魏易不明所以地看着湯臣走遠,不知他是怎麽了,而之後更讓他不解的事,是陸時淵接下來一整日,都不允許任何人踏進殿內,就連茶水都不喝。
乾清宮內燃着龍涎香,殿內薰香缭繞,陸時淵正襟危坐于桌案前,手裏拿着一本冊子。
他看得認真,幾乎到了聚精會神的地步,乍一看,真真是一位不茍言笑勤政的帝王。
然說是看清他手裏拿着的是《春風集》,看得目不轉睛,怕是要大跌眼鏡。
殿內只有陸時淵自己,他很是坦然地認真琢磨湯臣帶回來的幾本圖,并不面紅。他臉紅,也只在唐婉悠的面前才那般。
陸時淵研究着冊子上所畫的姿勢,琢磨其中奧妙,宛若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受益良多。
湯臣身為陸時淵身邊的暗衛,并非日日十二時辰都當差,也有交班休息的時候。
出了正和門,湯臣打了個哈欠,明日他不必當值,還是給自己放個假,歇上一日才好。
因當值一夜,一早又出宮幫主子采購《春風集》一事,湯臣走在宮道上,還有些迷糊。是以有人從一側的城樓上拐下來時,湯臣并未注意。
來人沒想到恰巧有人從這經過,不過他的身手極好,及時避了開去,拱手道:“湯侍衛。”
“宋大人!您可是陛下欽點的應天府尹,您對在下行禮,在下如何受得起。”
湯臣側過眼一瞧,見是宋柏,忙正色向人家回禮,懊惱自己竟然險些與其撞上。
其實也不怪湯臣,宋柏的武功本就了得,加上常年與刀槍為伍,腳步也輕,對方沒有殺氣,湯臣分心之餘沒察覺出來,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不過是私下行君子之禮,并非大禮無妨,難不成做了官,私下就連禮數也棄了不成?”
宋柏說得一板一眼,教湯臣有些尴尬,都說宋柏是個過分古板之人,果不其然。
“宋大人說的是,您這是要出宮回府?”湯臣說罷覺得自己是在說廢話。
這個功夫,有誰是專程進宮來的?這條路是出宮的必經之路,不是出宮是做什麽。
“嗯,應天府的事才處理完畢,湯侍衛若得空,要不要一起去樊樓喝上一壺?”
宋柏身着寬大袍衫,兩手小臂上縛着束袖,看起來即翩翩風流又幹脆利落。
湯臣眉頭挑了挑,他知道宋柏是個古板較真的人,還有些缺心眼,不過此人似乎不差?
這會子已經過了困勁,他就是回去,一時半會也難睡着,不如與宋柏相邀去喝一杯。
“宋大人盛情相邀,在下若拒絕了不是罪該萬死?走吧,不過今兒可是你請客。”
湯臣熟絡地攬上宋柏的肩膀,宋柏睨了一眼按在肩膀上的手,倒沒有說什麽。
“即是我邀請,自當請客。”宋柏聲音平靜,“還有,不過尋常相邀,罪該萬死稱不上。”
“是是是,宋大人!是了,你覺得陛下素日裏為人如何?”湯臣冷不丁抛出問題。
“身為臣子,不可随意議論國君。”宋柏擲地有聲地拒絕了湯臣抛來的話題。
從相府離開那日,陸時淵本說好次日晚上就來看唐婉悠,然到了約定當日,他并未赴約。
夏季悶熱,天晴朗時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蒸騰的暑氣熱得人受不了,唐婉悠更不走動。然一日後,天驟然下起大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日也沒有停的意思。
與狂風暴雨同時而來的,還有帝後婚期推遲的消息。按原計劃,帝後婚期該是三日後。
“什麽?婚期推遲?”唐婉悠合上手裏的醫書站起身,就連落秋等人也大吃了一驚。
一個時辰前,一封急信從洪城快馬加鞭送回京城,信,是由信使一路冒雨疾馳抵京。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皇帝就密诏應天府尹進宮,是由貼身暗衛湯臣前去接應。
湯臣撐着傘等在宮門前,宋柏身着雨笠蓑衣趕來,下了馬後快步來到湯臣面前。
“陛下命屬下先同您交代洪城一事,本來水壩即将竣工,不想突然來了一場大雨。沖垮堤壩一角,如今那邊傷亡不知如何,朝廷已經與洪城的地方官失去聯系。”
湯臣與宋柏快步向乾清宮方向走去,耳邊雨聲嘈雜,湯臣的聲音卻如雷貫耳。
這封急信,是前腳從洪城離開的押送物資的隊伍,他們走快一步,得以幸免于難。
那邊出了事,負責押送物資的官員立即命人快馬加鞭将密信送回京城呈遞陛下。
湯臣與宋柏走得飛快,兩人只用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走到了第二道宮門。
透過層層雨簾,乾清宮的殿頂隐約可見,湯臣心情沉重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一同失去聯系的,還有您的父親宋将軍。”湯臣的聲音,就如雨珠砸落在傘面上。
一瞬之間,天地間的動靜仿佛都歸于一片死寂。
宋柏疾行的步伐猛然停住,雨勢太大,從蓑衣上滑落的雨水幾乎如簾子一般。
他站在雨裏,分明身長玉立的少年将軍,此刻渺小地好似随時會消失在天地間。
“知道了。”宋柏只是站了一瞬,開口應罷就以更加快的步子向乾清宮方向走去。
乾清宮內,陸時淵看了數遍手裏的急信,面色陰沉地可怕,眼底是風雨欲來的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