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7 章 說話的藝術

百、八十兩?

中年漢子和老婦人滿臉的歡喜同時一僵,原本嚷嚷着要報恩的話更是一時卡在了喉頭。

但很快,中年漢子便一咬牙,下定決心般地道:“神醫大恩,我鄧宇無以為報,馬上就回去拿銀子。只是,不知神醫能否多給我兩天的時間?”

老婦人嘴唇嚅了嚅,最終在對上兒子堅定決然的神情後,咽下了到嘴的乞求,點頭道:“神醫放心,我兒自小實誠守信,兩日後一定分文不少地将銀子送來。”

她從小便教育兒子知恩要圖報,現下自己的命是眼前的大夫救的,不說報恩的話,那份診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少了人家的。

老婦人如此作想,站在一旁的葉娴卻是嘴角狠狠抽了抽。

別說她和安銘浩沒有時間在這兒等兩天,縱是有時間等,中年漢子又傾家蕩産東挪西湊來了那些銀子,他們也無法要啊。

一旦收下銀子,他安銘浩就不是濟世救人的神醫了,怕是會被說成是趁火打劫的強盜。

便是後面那些已經意動的求醫者,不到萬不得已,怕是誰也不敢貿然上前。畢竟,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被趁火打劫的對象。

葉娴撫了撫額,搶在安銘浩點頭應下前,開口道:“大娘別太當真,方才是我大哥同你們說笑呢。他是救人性命的醫者,又不是擄人錢財的搶盜,難不成還真要讓你們傾家蕩産?說實話,若不是我們兄妹倆出門在外,正好盤纏用盡,連今晚食宿的銀子也尚無着落,我大哥怕是根本不會收你們的銀子。所以,大娘,你們情況特殊,就看着給點診金就行了。”

至于到底給多少,就只能看他們家的家底了。瞧他們母子倆也是知恩圖報之人,她又将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們更多的應該是感激,而不是做出舍不得掏錢之舉來。

果然,她的話聲一落,老婦人當即感激涕零,兩眼含淚,确定葉娴不是在說笑,趕緊朝一旁的中年漢子招手道:“宇兒,快,把你身上的銀子拿過來。”

本急着去籌錢的中年漢子一聽,立時從懷裏掏出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布包遞了過來。老婦人一把接過,便直接塞到了葉娴的手裏:

“神醫和這位姑娘真是菩薩在世,遇上你們,是我幾世修來的福分哪。不怕姑娘笑話,因着我這病,家裏能變賣的都變賣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我兒勤快,什麽髒活累活都幹,街坊鄰裏又照顧着經常喚他去做事,我家怕是早就揭不開鍋了。還有我那兒媳婦兒,也是個孝順又能幹的,一面照顧着我和孩子們,一面還偷偷地替人做些苦活,家裏又省儉拿捏得好,硬是攢下這七兩銀子給我看病。

本來,我是打算不再尋醫問藥花那冤枉錢的,叫了兒子、兒媳婦兒将銀子攢好,将來替我買口薄棺,如今倒是暫時用不上了。

我知道,神醫大恩,我們這點銀子根本拿不出手,便是再多的銀子也抵不了救命之恩。但這多少是我們一點心意。姑娘若是不嫌棄,可否先同神醫去對面的茶樓裏喝碗茶,容我兒回家再去鄰居親戚家湊些銀兩,多少為姑娘湊點盤纏,盡盡我們的心意,可好?”

“對,我家離得近,我腳程又快,很快就能回來的。”一旁的中年漢子也忙不疊地點頭,說着,又要起身離開。

雖然他們的意思還是打算傾家蕩産東挪西湊,但神情間明顯更多的是心甘情願。同樣是那些銀子,就算此時她真收下,效果也與方才會截然不同。

這,或許就是說話的藝術吧。

“不用了,”葉娴笑着搖了搖頭,将小布包打開後随手取了其中将近一半的銀兩後,又将布包遞還給了老婦人,“我只取一半的銀子作診金,餘下的一半,大娘拿回去讓你家兒媳婦兒買點好吃的給你補補吧。你身子好利索了,他們才好完全放心啊。”

不顧老婦人的反對,葉娴直接将小布包塞到了她的手上。

一來,她确實覺得眼前的母子倆不容易,當然更多的也是為了後續的盤纏籌集工作,聖醫仁心,方能俘獲更多病人的心。

“喂,統共才七兩銀子,你居然還給退回去一半兒。三兩半銀子的診金,會不會顯得我這醫術太不值錢了點兒?這要是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安銘浩急吼吼地一把将葉娴扯到一旁,說完又回頭瞪了中年漢子一眼,“何況,他居然有眼不識泰山,想揍老子。”

幸虧他反應靈敏躲得快,否則怕是門牙都給揍沒了。

他堂堂神醫給人看完病後,非但沒有診金,還差點被揍得滿地找牙,這要是讓太醫院的那幾個老頭子知道了,指不定怎麽笑話他呢。

“确實廉價了點兒,”葉娴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眼角餘光撇向一旁,“但一次的廉價,是為了收攏人心,讓你獲得更多的賺錢機會。這,也算是一種經商之道。”

雖然将行醫說成經商未免有些亵渎了它的高尚,但這會兒他們的初衷确實是為了籌集路費。

按他剛剛的做法,到頭來怕是既湊不到銀子,那些原本能讓他賺銀子的人也不敢上前來。靠行醫籌集路費的事,指不定反而多了幾重阻力。

安銘浩既不懂也不關心經商之道,只是順着葉娴的視線看過去,果然見到原本在一旁躊躇不前的幾人,立時湧了過來,紛紛求起了醫來。當下,他的心裏越發佩服葉娴的機智和才識,也越發覺得冷面王有些傻。

這麽好的媳婦兒,怎麽就被他傷得想離開了呢?

話說,現在他們倆即将一拍兩散了,那他從前的心願,是不是又可以重新醞釀一下了?

只是,這個念頭還不及在他腦海裏多萦繞一下,突然蜂湧而至如餓狼撲食般過來的人群便将他駭了一跳:

“排隊排隊!本大夫行醫有個規矩,每日只醫十人,且只寬限一人的診金,接下來九人的診金,都不得少于二十兩,否則不論病情如何,本大夫一律都不醫治。”

放下身份擺攤問診已是他的底限,再讓他無極限地像乞讨一樣救人,他神醫的驕傲實在不容許他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