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23“說一生的誓盟……

這天,莊家宜接到傅玲玲電話,叫她回家中一趟。

石澳的大宅子進門是半人高的黑玻璃壁龛,坐着一尊金佛,眼神悲憫。莊家宜撇過臉,心裏突突地跳。

她走進客廳,傅玲玲正在沙發上發呆。從前,作為傅齊和的女兒,她總是從容的,帶着屬于大家族女兒的驕傲,甚至有些盛氣淩人。如今她的眼神少了些光亮,顯出衰老憔悴的痕跡,甚至偶爾透出歇斯底裏的戾氣。

莊家宜将手提袋交給傭人,道:“給您帶了補品。”

傅玲玲并未答話,表情冷硬道:“你計劃何時結婚?”

莊家宜勉強笑道:“媽咪,我都未考慮過結婚,想先做好手頭事。”

傅玲玲冷笑道:“我看你跟保镖打得火熱,都忘記自己姓什麽。”

莊家宜一驚。

原來那日傅玲玲叫來林濤,并未從他口中撬出些什麽,她左思右想,派人跟蹤女兒,發現她跟林濤很是有些親密舉動。

傅玲玲見她不講話,道:“後生仔戀愛大過天,玩一玩可以,但同他天長地久,想都不要想。”

她終究疼愛女兒,沒講重話。

莊家宜笑道:“媽咪放心,我知道輕重。”

傅玲玲臉色終于放緩,憐愛地撫了撫女兒的手,道:“乖女,如今只得我們母女二人相依為命了。你的兩個哥哥——”

提到家麟和家誠,傅玲玲都忍不住垂淚:“家麟他好天真,被女人騙得一世都難翻身。家誠也是,都不同我商量,就,就——”

她講不下去,拭了淚水,擡起頭,眼裏又忽現怨毒,道:“家宜,你講,是否是老四從中作梗,別看他悶不做聲,會咬人的狗都不叫的。”

莊家宜想了想,點頭道:“他好細心,做事也有手段。”

其實她從前并未将這位四弟放在心上。莊景明性格沉悶,從小見到傅玲玲的三個孩子,都躲着走,像是避貓鼠,被欺負也一聲不吭。家裏吃飯他也不上桌子,都蹲在院子裏自己一個人悶悶地吃。長大後被流放電視臺做事,更是不敢同父親抗議。

這樣沒膽識的草包,莊家宜自然不會放在眼中,她甚至都會用些噓寒問暖的小手段拉攏莊景明,免得他變成兩個哥哥的跑腿,跟自己作對。

正值家麟家誠紛紛出局之際,莊景明忽而宣布同宋氏聯姻,又獲得莊老夫人的股權贈與,令莊家宜終于意識到,這個看上去沉默寡言的四弟,并不似她想象中那樣無欲無求。

莊家宜安慰自己神色沉痛的母親:“大哥同二哥……還有我,我們都有媽咪撐腰,外人掀不起大風浪。”

傅玲玲點頭,抓住她的手,道:“媽咪只有你了,做事千萬小心,別叫老四鑽空子。”

她瞧着莊家宜,又笑道:“你是否記得郭家大兒子?他上個月從華爾街辭職返港,應當是回家替父親做事了,他媽咪托我問你,要不要見一見他?”

其實莊家宜都記不太清郭孟毅的臉,只記得他們兒時玩在一處,那時郭孟毅仍是個腼腆的小肥仔,後面念了中學,不知受到何種刺激,發奮健身,三個月暴瘦60磅,倒也頗受女生歡迎。

只是後面郭孟毅被他父親送至加州念書,莊家宜留在港島,除了假期偶爾在友人聚會上碰面,端着酒杯,聊聊近況,兩個人也再沒交集。

莊家宜暗想,傅玲玲既然都提到他,恐怕不只是自己要不要見這樣簡單,不過現時她也無能為力,倘若不依着母親,将會寸步難行。

莊家宜靠在傅玲玲懷裏,像小時候那樣,對着母親撒嬌道:“只要媽咪開心,同他見面又有什麽難的。”

二零零三年夏天,宋杭之畢業返港。這年秋天,港島最盛大一件事,便是信和集團的小公子莊景明,同正儀集團的千金宋杭之,在維港香格裏拉酒店舉行婚禮。

這天,宋杭之天未亮便起床,在家中做妝發。她吃不下飯,化妝師Rosie邊幫她揭掉臉上的面膜,邊笑:“好歹吃兩口,否則新郎又要擔心,他昨日托助理再三叮囑我,一定要盯住你吃早飯。”

宋杭之聞言,吃了兩口粥,又被化妝師的小助理硬喂了一個白煮蛋,才開始上妝。

Rosie笑道:“我給新娘子化妝都快二十年,見過好多新郎官,都無人叮囑我看住新娘子吃早飯,你家這位是第一人。所以不必緊張啦,他這樣在意你。”

宋杭之臉上本是笑意盈盈,不知想到什麽,情緒有些低落:“是啊,他必然得在意我。”

Rosie覺得她話裏有話,不知如何作答。

只見宋杭之挑了一副珍珠耳墜,撚起來放在手心,細細打量,道:“上次挑的白玉耳墜我不喜歡,就用珍珠的吧。”

白玉耳墜是莊景明挑的。那天Rosie在工作室給新娘子試妝,他下班過來接人,斯文硬淨,言談間都是世家子弟的謙和耐心,都令工作室的小姑娘一個個心裏都小鹿亂撞,趕着給他端茶遞水,被Rosie笑罵沒見過世面。

但饒是Rosie,也不得不承認,莊景明的做派,是港島這些世家子弟裏面一等一的穩重深沉。

她見過太多港島世家的婚姻,其間多是利益之下的妥協,多年後幾乎都成怨侶。

但那日莊景明對未婚妻溫柔體貼,Rosie冷眼旁觀,她确信自己能分辨敷衍與真情。她确乎是看見莊四公子眼中,對未來伴侶傾瀉的愛意。

然而Rosie終究是個不相幹的旁觀者,她只是替宋杭之戴上珍珠耳墜,笑道:“珍珠好襯你,簡單又大方。”

宋杭之吸了吸鼻子,忽而又粲然一笑:“其實景明他也都更中意簡單的事物。”

她笑意盈盈,眼睛裏又是有了光亮,好像一瞬間又變成了甜蜜羞澀的待嫁新娘。

是了,Rosie暗想,新娘子結婚之前,總不免患得患失,心情忽而高昂忽而低落。

約莫上午10點鐘,車隊來接新娘,莊景明坐一輛棗紅色勞斯萊斯。

宋杭之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一陣困意。按照習俗,新娘的姐妹團是要堵在家門口,新郎官勢必要通過新娘這邊的考驗,才能接到新娘。此時樓下熱鬧極了,宋杭之暗想,不知道Mia她們正怎麽鬧莊景明呢,她希望莊景明不要被鬧得太狼狽,又希望他被狠狠刁難,好教他一生一世都記得同她的這場婚禮。

其實宋杭之一夜都在胡思亂想,天快破曉時才勉強眯了一會兒,沒過幾分鐘就被家中傭人叫醒做妝發,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此時她一個人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等莊景明來接親。家裏的床軟軟的,有幹燥的暖意,令宋杭之忍不住打起了盹。

她睡得有些沉,甚至都未聽見門外蜿蜒而至的喧鬧。

莊景明推開房門,見到宋杭之盤腿坐在金絲繡紅的大床上,腦袋一點一點的。莊景明臉上笑意更深,轉身示意衆人噤聲,便跨步上前,打橫抱起宋杭之,往外走去。

宋杭之窩在莊景明懷裏,睡得黑甜,咂咂嘴,還時不時蹭蹭他。

宋杭之家離酒店不過十來分鐘的車程,莊景明便讓司機開進酒店停車場,等了約莫十來分鐘,懷中的新娘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像是突然記起什麽,猛地擡起頭,對着眼前人喃喃道:“我不是在發夢吧。”

莊景明笑道:“至少此刻,我認為你未在發夢。”

宋杭之清醒過來,後悔剛才無意識地講了這麽句話,估計莊景明得意的很,便轉移話題道:“你都不叫醒我。”

莊景明幫她整了整裙擺,笑道:“睡覺是很好的事,擾人睡眠無異于謀財害命,我不忍心的。”

宋杭之仍有擔心。莊宋兩家十分看中這場婚禮,都請到特首坐主桌,又有K國、H國親王跟公主光臨,其餘兩岸三地的富豪名流更是欣然前來捧場。

這樣多人,她卻在車上呼呼大睡,被婚禮現場蹲點的媒體拍到,恐怕會拖累兩家,淪為本港年度笑話。

莊景明似是明白她的心思,輕輕握了握宋杭之的手,道:“別擔心,我都會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