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番外★君已陌路(上)★
“瞧,快看快看,那就是咱們村村長家的倒插門……”
“小白臉生得倒是不錯,人模人樣的,可惜是個倒插門……”
“可不是,不然怎麽能被咱村的一枝花相中呢?”
“要說人家關萍,啧啧啧,那模樣長得真沒話說,她爹是村長,舅舅又在鎮子上當大官,嫁什麽青年才俊沒有,怎麽偏偏看上這麽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噓——小聲點兒,小心被人家聽見了……俗話說‘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人家就是看對眼了,你能怎麽着?”
“他身邊那孩子倒是随了關萍的模樣,也不枉村長家白白養他一個人……”
……
如此情景我已經見慣不怪了,似乎從有記憶開始,村裏的大媽大娘們總喜歡在我們背後說一些瘋言瘋語。小時候不懂事,曾搖着父親的大手天真地問:“爹,倒插門是什麽呀?”
感覺父親握着我的手一緊,勒得我嗷嗷慘叫一聲,父親回神一驚,迅速松開,然後摸摸我的小腦袋,語重心長的教導:“君則,這種問題不是好孩子應該問的,以後不要再問了。”
“嗯,君則要做好孩子。”我眨着黑亮的眼睛,跟父親保證道。
那時的我什麽都不懂,不過随着年齡的增長,有些東西由不得我不懂。
我知道了那些在背後戳人脊梁骨的人在書中有一個專屬名詞,叫做長舌婦。而長舌婦口中所謂的“倒插門”,指的是上門女婿,是說男女雙方結婚之後,男的到女方家裏落戶,即男方“嫁”到女方家裏,吃的、穿的、用的,幾乎都是女方家庭所供給的,将來有了孩子也要跟女方姓。
我就是這樣的孩子,我姓關,叫關君則,是随了母親的姓氏。
我出生和成長的村子叫做桃園村,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農村。我的母親叫關萍,是個典型的村裏女人,初中畢業之後沒在往上讀,說什麽女孩子家家的上學沒用,倒不如早點兒嫁人來得實在。
我的外公是桃園村的村長,外婆在我十五歲的時候去世了,此外,還有鎮上做官的舅老爺一家,至于我的父親,好像從沒聽他提起過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在這個窮鄉僻壤的鄉下小村,母親作為村長家的獨生女,算得上是出身“顯貴”了,外加她模樣長得水靈好看,被村裏人賦予了村花的稱號,久而久之芳名遠播,上門說親的人家不計其數。但是母親面對那麽多四裏八鄉的追求者卻不為所動,偏偏看上了一個外地來的流浪漢,這個一窮二白的流浪漢不是別人,正是我的父親。
父親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別人家都是嚴父慈母,在我家卻是慈父兇母。每當我做錯事,母親總是拿笤帚恨鐵不成鋼的抽我屁股叫我長記性,父親卻每每沖過來攔着,好言勸着,說他會好好管教我這個不肖子,保證永不再犯。
如此,父親教會我許多做人的道理,令我受益終生。
每個孩子都有一段崇拜父親的階段,我也不例外。小時候覺得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上學之後這種感覺日愈加深,有時候在課本裏學到一些新知識,老師講解的懵懵懂懂,母親更是什麽都說不上來,唯獨父親,啪啪幾句話不但講得頭頭是道,還是能引申一下,舉一反三。
從此,我一有空就纏着父親,聽他講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後來上了大學才知道爸爸口中的那些玩意并非什麽“稀奇古怪”的,而是發達城市中天天可見的高科技産品。
父親曾對我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還說“天外有天,一山還比一山高”,三番四次的告誡我:“君則,好男兒志在四方,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将來考上大學走出這個閉塞的小山村,去大城市開開眼界,長長見識。”
身為好孩子的我從不曾令父親失望,小學畢業之後借着舅老爺這層關系,我毫無懸念的進了鎮上的重點學校讀初中與高中,并且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每學期都能拿獎狀,回來讨父親開心。
“君則真棒,只要再努努力,肯定能考上大學。”父親滿懷欣慰的笑,鼓勵我。
村裏人保守,農民都是靠天吃飯的,只要不遇災年,守着幾畝地,收獲幾袋糧,賺幾個小錢,踏踏實實過日子,倒也樂得心安痛快,遠遠沒有父親那麽遠大的見識跟抱負。
母親和外公認為父親一心叫我上大學的“異想天開”是癡人說夢,不如在家種地來得現實。我是關家唯一的孩子,他們原打算供我讀完高中就回家種地的,可卻遭到父親的強烈反對。
那段時間家裏的氣氛一度壓抑的沉悶,直到我的高考成績下來才漸漸有所緩和。那年我十八歲,以絕對優異的成績被全國名府S大設計專業錄取,為父親狠狠的争了一回臉。
小山村飛出一只金鳳凰,這件事轟動了全村,臨行那天幾乎是全村出動來了場十裏相送。母親拉着我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說不讓我走,這大半年只能回來一次,她舍不得;父親則一直沒怎麽表态,平靜的臉色瞧不出他是個什麽心情。但我卻知道父親不想在那些村民面前展露他脆弱的一面,這些年他一直努力幹活,拼命種地,一雙大手早已布滿厚厚的老繭,為的就是不叫村民再鄙視他是個吃軟飯的。
S市,雖然不是首都北京,但在父親的口中它卻被冠以全國最發達的城市,沒有之一。
想當然,這個城市的消費水平對于來自小農村的我來說,堪比一個天文數字。雖然家裏經濟條件不好,但是緊緊也是能供得起我讀大學的,可我從小深受父親的教育熏陶,認為男子漢就應該頂天獨立、有所擔當,于是決定半工半讀。
雖然累,但累得灑脫,值得。
上了大學,依循父親的講述去到了很多地方,游覽了不少名勝,寬了眼界,漲了見識,但也從中窺見一些問題,比如:這麽多年父親一直呆在那個閉塞的小村子,理應沒來過S市,那為什麽他會對S市如此了解?
趁着假期回家,終于問出了積壓在心裏多年的疑問:“爸,你和媽媽結婚之前是做什麽的?”
父親聞言臉上的笑容微怔,我見他的眼神漸漸恍惚,然後慢慢變得悠遠:“年輕的時候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年少輕狂铤而走險,殊不知一步錯滿盤皆輸,最後輸得一無所有,就連……也輸得徹徹底底。”
“就連什麽?”我聽到父親意圖蒙混過關的說辭,急忙追問。
“看來我們君則長大了,開始管爸爸的閑事了,呵呵。”父親開起了玩笑。
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後來我也想通了,不論父親曾經是做什麽的,他只是我的父親,永遠都是我的父親。
同寝室的幾個舍友家裏條件都不錯,人人都有女朋友,更甚者唯一一個高幹子弟整天拿着父母的錢揮霍,香車美女、紙醉金迷,不是在夜店通宵撒歡,就是跟某個學妹酒店開房。他出身高貴,一向瞧不起我這個村裏來的土包子,有時候見了面還會諷刺兩句,說我這種人沒女孩子喜歡,注定要打一輩子光棍。
對于他的惡言惡語,我選擇視而不見漠不關心,時間久了他也覺得沒趣,漸漸的不再攻擊我。沒人知道其實在我心裏早就暗戀上了一個女孩,從大一開學到大三尾聲,已經将近三年之久。
她叫穆天然,是我的同班同學,一個與衆不同的女孩子。
她長得很美,笑起來的樣子最為動人,兩片薄薄的嘴角微微上挑,不但嘴唇在笑,長長的眼睛也在笑,就連臉頰邊淺淺的小酒窩都在笑。她就像一片輕柔的雲,在我眼前飄來飄去,清麗秀雅的容顏蕩漾着春天般清爽美麗的氣息,和少女純情的青春風采。
最愛她那雙湖水般清澈的眸子,以及長長的、一閃一閃的睫毛,在她那雙瑩亮水潤的眼睛裏,我總能捕捉到她的寧靜,她的淡雅,她的聰穎,她的善良。
她就像夜色天空的皎皎皓月,也像那璀璨晶瑩的點點星辰,可惜我不是詩人,否則,當寫一萬首詩來贊美她的美麗。我時常偷偷的關注着她,遠遠的凝視着她,偶爾不經意間一個四目相對,她平靜的眸光突然定住,随後淺笑不語,像是問候,像是關切,像是探尋,像是……回應。
大四學年的伊始,我們确定了關系,成為正式的男女朋友。
相處久了才發現,然然不但人長得漂亮,更難能可貴的是她跟時下的拜金女不一樣,沒那麽勢利。她出生于小資之家,爸爸是一家私人企業的老總,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衣食無憂。跟她相比,我是絕對的高攀了。即便如此,然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看不起我,她不嫌棄我的出身,不抱怨我沒有錢,不羨慕別人可以在高檔餐廳約會進餐,她卻跟我守着街邊小攤吃火鍋雜碎。
然然,我關君則三生有幸能夠遇到這麽好的你!
我心疼,我感動,偶爾會咬咬牙大出血的為然然買點兒小禮物聊表愛意,她總會欣喜若狂的撲進我懷裏,明明高興的不得了,嘴上卻抱怨我亂花錢,而我的心裏則暖洋洋的,決定一生一世都要好好珍惜她。
那時的我涉世未深,殊不知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有些事注定了身不由已……
畢業那年然然帶我見了她的父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她父親看我的眼色不善,似有敵意,不過在然然的熱情調解與主導下,那頓飯吃得也算順利。後來她問我什麽時候帶她回鄉下老家,我支支吾吾說不上來。私心裏,我極其抵觸這件事,我在怕,怕她瞧不上我那對低俗的父母。
然然也許猜到了我的顧忌,善解人意的表示她會等,不再追問。我心裏有愧,拿出父母的照片給她看,又跟她講了很多村裏人的“性格”與“生活”,算是先為她打個預防針,以免真正見面的時候她會不自在。
設計專業又分為好多類,當初大三細分專業的時候我報了服裝設計,而然然報的是室內設計。畢業之後我如願以償的去了法國繼續深造,在巴黎的CREAPOLE藝術設計學院攻讀研究生,而然然卻沒有這麽好運,留在國內參加了工作。
見父母這件事終是一拖再拖,從未提上日程。
巴黎的薪資水平相比國內高的不是一星半點,讀研期間我一連兼了四份工作,所以手頭也算寬裕,每隔兩月攢下來幾千甚至上萬塊錢搭飛機回國一趟,與然然相聚。聚時有長有短,長的時候也會回老家看看父母,短的時候只跟然然小聚個一兩天,再飛回巴黎。
如此聚少離多的異地戀雖然辛苦,不過我們卻樂在其中,感情更甚從前。
一晃就是近兩年,眼看我要碩士畢業,是時候跟然然的關系更進一步了,我們約定好等我畢業回國就結婚,一起奮鬥。
不過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世事無常”,突如其來的一個大餡餅就這麽“哐當”一聲從天而降,好巧不巧砸到我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